“艾文先生,你有见过芙洛拉吗?”
“怎么了,赫达小姐在找她吗?”
“今天早晨之后就没再见过,屋子里的镜子碎掉了,但是好像被谁打扫过,我就想着是不是到您这儿来了。”
“我今天还没见过她呢。”
“这样啊…真是怪事……”
赫达一边皱着眉,一边后退了一步“那我就不打扰了。”
“嗯。”
艾文这么说着,将房门关上了。
被塞到柜子里的我透过缝隙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吱嘎——”
柜门被打开,漆黑一片的空间射入了一线光明,但随之而至的是艾文那张看不出心事的脸。
我昂头盯着他,他欠身,把手脚被捆起来的我从散发着樟脑味的柜子中抱了出来。
虽然不情愿地扭动着身子,但因为身体的麻痹四肢使不上半点力气,所以挣扎也显得毫无威胁。
他把我放到了椅子上,拽开了口中堵着的布条。
口中的异物感一下子消去无踪,干燥感却涌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脸颊侧面肌肉的酸痛。
顾不得许多,张了张口想要高声呼救,嗓子中却只传来低哑的嘶嘶声。
“咳…咳…”
“别难为自己了,与其做这种无用功,还不如帮我把最后的这幅画完成。”
艾文如是说着,再一次坐到我对面的高脚凳上,执起刷毛上的颜料已经凝固的画笔。
做了这种亏心事,就算想好了之后该怎么办,正常人至少也该表现出一点惊慌失措来,他却若无其事地画起了画。
“哈……”
喉咙像哪里漏了气。
“你……”
吞下了口水,稍微润了润嗓子,才能勉强发出可以辨认的音节。
“你做的事迟早会被发现的。”
无法高声斥责,只好低吟着对话,声音甚至不能盖过画笔在粗糙画布上摩擦的沙沙之响。
“……”
他没有做声,只是继续观摩着我,描绘着什么。
他能听到,我知道。
他只是不想回答,是刻意回避吗?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吗?
我不想被他看,不想被他这么盯着。
就算捣乱也好,不想让他称心如意。
脑袋扭向了一边,恰好能看到小小舷窗外的风景。
时间已是傍晚,窗外的大海依旧风平浪静,船内却暗流涌动。
“请别任性,芙洛拉小姐。”
竟然敢说我是任性,不就是你自己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依然执拗地扭过头,虽然这么做着,但已经开始心虚了。
现在他要做什么我可反抗不了,要是不顺了意惹得他恼火,会拿我怎样都是未知数。
会被打,或是会被胁迫,还是……
我有些害怕。
即使害怕,但还是继续着毫无意义的反抗行为。
真是太固执了,我都不由得对自己叹了口气,维持那点已经被戏弄的不剩多少的面子早就没了必要。
“那这样吧。”
艾文语气一转。
“我会回答你的问题,而芙洛拉小姐要配合我,如何?”
倒是没有高高在上的态度,神情也算诚挚。
谁知道他演的是哪一出,但只要肯开口就比什么都得不到强。
即使是谎言,也并非毫无意义。
迟疑片刻,我还是转过了脸。
稍微挺直了腰,是平日在这里作为模特时的姿态。
艾文即刻开工了,神情之专注,仿佛在耳边一声惊雷也能不动声色。
他这副模样,我的话还能听到吗?
“你不怕被人发现吗?”我问道。“今晚就寝之前我还没有回去的话,赫达肯定会发现异样,船长也委托我调查船上潜藏的问题,迟早会来找我确认。”
一个大活人在船上消失了可不比在岸上,这里有人失踪,若没把人丢到海里,早晚都会被找出来,解决问题的最好途径就是——
杀人灭口。
但是艾文并没有这么做,连试图劝诱或威逼我保守秘密的努力都没有。
难道是在犹豫着不敢下手吗。
看他的神色不像。
这就奇怪了,难道他还有什么隐藏的后手不成。
“说到船长”他看了我一眼“他有没有跟你提到过些什么?”
艾文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微低着头,不置可否。
“我就直接问了吧,芙洛拉小姐,事到如今也没有向我们隐瞒的必要。”
“我们”,我注意到了这个词,似乎有点不同寻常,他的语气带着些刚性的感觉。
“你与真神教有没有什么关系?”
又听到这个词汇了。
这三个字组成的固有名词,似乎总是尾随着我带来不幸,无论是我自己还是周遭的人都因此受难。
他为什么会认为我与真神教有关?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事情向着错综复杂的方向越走越远。
虽说我此行是为了偷到真神教暗地押送的神血,但要说有没有关系。
我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对我有所隐瞒你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诚如你所说,因为没什么好处,所以也没必要撒谎。”
艾文看着我,表情收敛了些。
“是吗,这样啊。”
他抿了抿嘴唇。
感觉有哪里不对。
他现在一定在想着:事情看上去没有按我所想的发展。
嗯,虽然我还是一头雾水,但他的计划碰壁对我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艾文先生。”
双手被捆在身后,肩膀长时间保持同样的姿势开始酸痛。
“你为什么毫无惧色。”
他直到现在都不肯放下手中的画笔。
“因为我不需要等到明天他们发现异常,我所期待的,很快就要来了。”
“或许是几分钟后,或许是几个小时后的未来,又或许…是现在。”
他的话音落下,我便不再做声。
猜不透他的意思。
屋内便静的像一潭死水,心跳声、呼吸声、衣料摩擦声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安静。
随后,不知何处传来一道汹涌澎湃的巨浪之音轰击耳膜,船体开始剧烈地倾斜,剧烈到平衡感发出警报,让我不得不调整姿态以免从椅子上滑落。
“怎、怎么了?!”
这短短一天之内变故太多,我的脑子疲于应付,已经不能冷静的思考。
船舱外,走廊上同样传来了其他人的惊呼。
艾文却早有预知似的站起身子,手中提着一把锐利的水果刀,在摇曳的灯火下闪着熠熠银光。
果然,要动手了吗?
我拼命地向后躲,两只脚死命地蹬着地,在身体内狂乱激荡肾上腺素甚至让我嘶哑的喉咙发出了几声叫喊。
但立刻就被淹没在了屋外的嘈杂声之中。
只能闭着眼睛,缩成一团,他的身躯越靠越近,已经能觉察到他身上的体温和常年在画室中浸泡出的油料味道。
“咔沙”
绳子被利器割断的声音。
怎么回事?
他解开了我双手和双脚的束缚。
“把这个喝了,是解除麻痹的药。”
他将一罐小瓶子递到我的身前。
我还在犹豫,但这个时候即使情愿喝下去手臂也抬不起来。
而他见我没有动作,干脆捏着我的脸,撬开了紧咬的牙,将一整瓶的药水灌进了我的口中。
“咳咳…呃…唔……”
好苦。
又苦又腥臭的味道在口腔回荡。
“你快跟人群乘小船逃命吧。”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径直推开房门离去,而我因为肢体仍瘫软,只能靠在椅子上看着这一切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