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能动了。
嗯…大概十分钟左右后,终于有了可以站起来的自信。
双腿仍是发软,或许是解药的副作用,头昏目眩。
我怎么总是这么倒霉,什么样的怪事都会被我碰上;半爬半走地卧在舷窗边,想看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揉了揉发肿的眼皮。
这不是——
那一幕映入眼帘的瞬间,心中咯噔一下,屏住了呼吸。
一艘船靠在了我们的船身边上,通体漆黑,木材有些年久破败之感,望不到船舷之上的模样,但几门质感冰冷的黑铁火炮从船侧伸出,棱角分明的金属彰显着十足存在感。
一般客船怎么会在一侧安置五门火炮的,更不可能是正规的军舰,那不就是……
怪不得艾文要我快些逃跑。
可他们怎么会这么快,之前望远镜内还不见踪影,难道是凭空出现吗,海上又没有任何掩体,要是被靠近至少也该有个察觉才对。
弄不清怎么回事,也弄不清艾文放过我的目的,但眼下最要紧的显然不是这个,赶紧逃命才最重要。
被海盗劫掠的话,有钱人或许会被作为人质等着拿赎金,他们又怎么会白养活我这样身无分文的人呢。
扶着墙壁蹭到门边,用肩膀靠开了房门。
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几乎所有房间的大门都敞开着,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
消息传的倒是够快,说起逃命来一个个的也没有平日那高高在上的样子了,看着一地狼藉就知道之前几分钟究竟有多混乱。
才迈出房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艾布特的身躯不是还留在这间屋子里吗!
我真是…被吓糊涂了,差点一个人逃走,要是把艾布特留在这里葬身大海还不如干脆两人一起死掉好了。
转过身去,把那副放在角落里的棺材拖了出来,这两个动作几乎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半跪在地上喘着气。
还没彻底恢复,心脏咚、咚跳着,像年久失修的发动机般发出剧烈的轰鸣,功率却低的吓人。
“芙洛拉?!”
身后突然传来了清脆的女声。
“赫达?”
我一转身,才看到她扒着门框,正一脸焦急地盯着我。
“你之前到哪里去了!快跟我走!”
她不由分说地跑了上来,挽起我的上臂就要跑。
“我都找了你一天,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别、别……”
一时心急,竟说不出话。
只好费力挣脱了她的手,捂着胸口弯下腰。
“你自己走吧,我要带着它才行。”
目光指了指那边的棺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你傻掉了吗,不管里面是谁都只是个死人而已,你还活着呢!”
赫达当然不会理解,我也不指望她能理解。
“总之你快走吧,要是带上这个我们两个谁都跑不了。”
我摆出一副绝不动摇的表情来,干脆坐了回去抱着棺材。
“啊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又急又躁的模样,气的直跺脚。
会为了萍水相逢的人这般心急,能遇上这样的人我是不是该算幸运呢。
“过来,快起来。”
她对我摆了摆手。
“干嘛?”
“用绳子把它绑起来,我们两个一起拖着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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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棺材厚实的木板砸到甲板的铁皮上,发出了沉闷的响。
抬头一望,两船接弦处,保安队的人正与海盗们进行白刃战,时不时的有攻上来的海盗被踢下大海,也有船只的护卫被利刃伤到身躯,捂着伤口倒下来呻吟的有之,血如泉涌毙命于此的亦有之。
没那份从容仔细观察,但目力所及之处还是看到了一颗不知是谁的头颅。
翻着白眼,面无血色,卷曲的发丝被腥稠的血浆贴在脸上,瞥上一眼顿时心惊肉跳。
还好我见过更骇人的场面,定了定神还能走得动路。
虽说不过数十人叮叮当当地敲击着兵刃,比起王城中兵临城下的架势差了许多,但这一次没有艾布特保护我了。
所以这一次,我才是真正的命悬一线。
歹徒暂时还没有攻占甲板,我和赫达拖着棺材一路向着放下救生船的方向跑去,我记得船上共有五艘紧急用的快艇,现在应该还剩下一两……
嗯,只剩下一艘了,还挤满了人。
果然还是太晚了吗。
“快下来,芙洛拉,应该还能挤进去两个人!”
赫达先顺着软梯爬了下去,对着还在上面张望着的我喊道。
还能挤下去两人是没错,但我还要带上一个装着成年人身躯的棺材呢。
“等、等等……”
在我右侧传来声音。
我扭头望去,是那天见到的负责处理垃圾的老先生。
是因为腿脚不好跑得慢这时才上来的吧,又或许是因为他怀中的小狗。
他跑起来不比我快多少,三步一歇,人衰老起来竟这么夸张。
“等等,我还……”
大概是实在找不到什么靠着的了,他的双手扶着我的肩膀说道。
他喘不上气,急切地想说点什么,却被强烈的呼吸欲望压了回去。
正因如此,我才能看见他的表情。
人虽衰老,求生的意愿却不输年轻人的强烈,即使从事着常人难以接受的工作,却依然每天保持着整洁的形貌,一定是个相当热爱生活的人吧。
我的视线集中到他怀中抱着的小狗上,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狗狗自然是不知如今十万火急之状况的,依然是平日里悠哉游哉的样。
“哎,您下去吧,正好还有两人的位置呢。”
我撒了个谎。
不等他说完,我便回了一句,扶着他的胳膊送了下去。
赫达见下来了个人,也不能将他丢到一边,只好和旁边的人搭了把手,接过了去。
“那你怎么办啊,芙洛拉,你怎么这么乱来啊!!”
老人刚刚站稳,她就冲着我大吼,一边的老先生瞧着我,一脸惊愕。
舍己为人吗,我才不是那么高尚的家伙。
我能不惜性命去“舍己”的,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要是我能带着艾布特逃跑的话,说不定早就下去了吧。
会留那位老人一人在船上渐渐远去,余生恐怕都要饱受内心深处的谴责。
但事情就是这么戏剧性,我要是带着棺材下去,显然已经超出小艇的承载力,到时候只怕一船人连着我都要遭殃。
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做一回好人。
我将绳子在肩上绕了几圈,拖着棺材扭头便走,不去理会身后赫达渐渐微弱的呼喊声。
真没想到,神血的下落还毫无头绪,竟连番遭遇祸事。
靠在桅杆底下跪坐,抱起棺材较细的一端,望着数米开外的厮杀,认命般地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