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的门栓转出吱嘎的呻吟,纳斯缇亚推开了门。
而她现在所见的并非是怕的浑身颤抖的我,而是故作强硬的、死死盯着她的我。
很失望吧,经历了一天的折磨之后仍未屈服的我目光中透露出仿佛胜利了似的色彩。但实际情况是我的小命还是被她死死捏在手中,说不定下一刻她就会拿出更加凶狠的招数。
我并非真的坚强到能抗住那般折磨,在心虚的低语催促下,只充了几秒钟的英雄就坚持不下去,避开了她的目光。
纳斯缇亚皱着眉头看了我几眼,也不说话,只是顺着梯子走了上去,只手掀开足有百斤重的铁盖,把竭尽全力浮起的我像捉金鱼似的捞了上来。
“咳、咳…”
手脚都没了力气,四肢撑着身子吐了两口水,拼命呼吸着,水缸内稀薄而憋闷的空气让我胸口难受的很,现在终于缓解了几分。
“令我惊叹,弗洛拉小姐。”
纳斯缇亚的脚尖就在我的眼前。
“即使是标记者,体力也不会比一般人强到哪里去,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在一昼夜的煎熬之后,还能浮的起来呼吸的呢?”
她蹲下来了,双手托腮,要是没有目睹之前的恶行,谁也不会相信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女孩会做出这般耸人听闻的事。
“……”
我当然不能说是因为自己耍了小聪明。
“而且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呢,你不是该跪下来哀求我只要不再继续,无论怎样的要求都会听的吗。”
话虽这么说,她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显出半分惊讶。
也对,不管我用了什么办法,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我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惊讶的必要。
尽管没有看到,但我很清楚地感受到了身上目光的审视,她在观察着我,试图找出什么破绽。
“这不重要。”我想了想接下来该怎么避免激怒她“重要的是你曾经说过,只会相信从自己的刑具下挨得过的人的话,对吧。”
纳斯缇亚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看似波澜不惊,但她肯定在疑惑,疑惑着这个一天之前被她丢进水箱的人为什么对自己既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畏惧,也没有比之之前更大程度的怨恨。
“那么,现在我要重复一遍曾经说过的话。”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
“我的身上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不是你所认为的那个人。”
相应地,她也盯着我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希望从我的瞳孔之中,从倒映出的她自己身上看出些惶恐的端倪。
“哼…”
她站起了身。
“放心吧,即使对阶下囚我也同样信守诺言。”
纳斯缇亚回头坐到了那把房间之中唯一的椅子上。
“我问你,艾文对你说过些什么?”
我提着麻木瘫软的双腿勉强站了起来,微微弯曲的膝盖打着颤。
“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罢了。”
“那你应该知道,他是个骗子。”
“……”
我不置可否,似乎点了点头,又似乎是在摇头,动作微弱到自己都分辨不出究竟想表达什么。
“他一直希望得到你的原谅,但他的谎言也同样多,但这一点是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纳斯缇亚的眉头凝眉,片刻后站起身来推开房间的门。
“今天算你躲过了一劫。”
她微微眯起双眼。
“但记着,你的小把戏并不总能奏效。”
…………………………………………………………………………………………
被几个守卫丢回了原本的牢房,扑通一声栽到了地上。
出乎意料的,身体恢复之后疲惫感和不适感也一起烟消云散了,除了被步子太快的两个男人拖行的不快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摸着因稍微擦到地面而红肿的鼻子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看看四周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熟悉又虚弱。
“没事吧,芙洛拉小姐。”
循着声音望去,果然是凡妮莎小姐。
“怎么全身湿漉漉的?”她问到。
我没接话,只是视线向她的手腕瞄去。
果然,纳斯缇亚对她也耍了同样的手段。
不必多言,只要相互看上一眼两人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这段被强迫的记忆恐怕会永远留在记忆中了。
也不尽然,我看到凡妮莎小姐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遍布伤痕。
两边都遭到了同样程度的虐待,只不过我靠自己的急中生智逃过一劫罢了。
凡妮莎半睁着双眼,那绝不是困倦的表现,而是伤痛与困倦轮番折磨而导致的后果,她靠在墙边,往日光彩照人的容颜也黯淡无光。
“没关系的,这只是意外——”
这么说着,墙边另一侧的某种东西触动了我的动态视觉神经,迟钝的我这才发现那边似乎有个人。
艾德蒙少爷。
他与平时不同,飞扬跋扈的神色只剩下点微不足道的残余,不知怎地瑟缩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双手抱着膝盖,视线从膝上瞄了过来,与我的目光交汇的刹那又不自然地避开了。
但还是象征性地一扭头,即使落魄至此也要试图保全自己身为贵族的尊严,别扭到这种地步我也不得不佩服起他。
但他也没有拿凡妮莎小姐撒气了,就算蛮横如他,看到了凡妮莎的这副模样也会生出恻隐之心吗。
“凡妮莎小姐,那个叫纳斯缇亚的女人对你怎么了?”
我没有管艾德蒙,坐到了凡妮莎小姐的身边。
“她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东西,但又不肯说究竟是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我,而是茫然地顺着自然方向歪着头部看向前方,对于对礼仪苛刻到极点的凡妮莎小姐来说这简直不可思议,她果然是遭到了相当残酷的对待吧……
整洁的制服上有不少渗着血迹的破口,稍微露出的腹部肌肤上还有淤青的痕迹。
奇怪的是,看到了她这副凄惨的模样,我竟然只生出了些许的怜悯之意,并没有心疼到平日里应该有的程度,张了张口也不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难道短短一日的经历让自己变得冷血了吗…
不对,应该只是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而已,让我根本无暇顾及他人。
“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清楚一件事。”
她这么说着,视线移向了艾德蒙少爷的方向。
“那就是她绝不是个守信用的人,而且要是我对她失去了用处的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言而喻,那些被纳斯缇亚判定为“无用”的人无一例外遭到了屠杀,凡妮莎也不傻,要想保住她自己和艾德蒙少爷的命,唯一的办法就是缄口不言。
没办法承认,那就只能闭嘴了,让纳斯缇亚觉得自己是知道什么的,只不过是她的手段不足罢了,给她造成这样的错觉。
但相对的,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这一身的苦痛。
凡妮莎小姐是个懦弱又勇敢的人,这样的矛盾让我无法将她认清。
究竟想怎样呢,凡妮莎。
总是这样伤害自己,总是这样逞强怎么能得到别人的保护。
不,需要别人保护的只有我吧。
凡妮莎小姐实际上比我想象的要坚强的多。
而且……
我望向了艾德蒙那边。
她与艾德蒙少爷之间,果然隔着些责任之外的东西。
这份扭曲又病态的关系,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