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汗如雨下地劈着柴。
这是我无论如何也预想不到的情况,但眼下我的确是轮着足有自己身高一半的长柄斧劈起了柴火,每一次挥舞它腰和手臂都酸的快要断掉。
但眼下显然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态,那就是亟待解决的卫生问题。
粗略估计了一下,我差不多有一周多的时间没有洗澡了,即使是前世的我邋遢些至少每周也要洗至少一次澡来着,更别提今生这女孩的身体,加上从小王城之内养成的每日沐浴习惯,对于个人卫生的重视程度早就上升到了仅次于食欲的地步,仅仅是清洁干净是不够的。
至少还有用上差不多的沐浴乳,如果有干花的话……
总之,曾经的我身上总是保持着让我神清气爽的自信香味。
和艾布特一起旅行之后没了那般奢侈的条件,起码也要保持基本的清洁,身上自然会有股很好闻的味道。
但现在呢。
原本干净的制服染上了污渍,汗水和各种代谢物黏在皮肤和布料之间,让我浑身不自在,内衣至少一周没有换过,香味也几乎消失了。
现在的我即使从五大三粗的海盗身边走过也要稍微躲着点,要是被嗅到了奇怪的体味的话……
或许这是我被害妄想,那些人仅从外表看上去也不像爱干净的,当然也不会计较这些,即使如此,这微小的变化也让我失去了社交的自信。
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心中抱怨着,又一次强撑背肌举起斧子。
『有这么一句话,不劳动者不得食。』
脑子里响起了昨日纳斯缇亚的声音。
『能活下来的你们,应该感谢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但想在我这里活下去只靠识时务是不够的!』
从娇小的身子,纤细的脖颈中发出了洪亮的声音。
『所以幸存下来的俘虏们,每天干多少活,就会给分发定量的食物,不然的话就等着饿死吧!』
真是绝情的言论。
不过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中倒也合情合理,靠掳掠为生的人怎么可能白养活人。
于是第二天的我便成了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除了我和凡妮莎小姐以及艾德蒙少爷之外还有不少从前留下的俘虏,有些已经成了纳斯缇亚的手下,还有些不愿同流合污的,便与我一样做着这些苦力。
那些家伙大多是体魄强健的男性,偶尔的几个女人体格也与母猩猩无异,要我做和他们同等分量的活儿?根本不可能嘛!
想到这儿,我干脆撂下了手里的斧子,坐在木桩上喘着粗气。
凡妮莎小姐好像被分配到后厨去了,因为她有料理的才能,一无所长的我只好在这边羡慕不已。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海风这么吹着,倒也有番独特的惬意。
这座岛是被纳斯缇亚的舰队发现和命名的,经过她十年的改造,现在岛上不仅有成片的房屋,还有用陆地运来的泥土与椰壳的腐殖质所混合铺出的耕地,虽然供给还是很紧张但基本上能自给自足。
刚坐下歇了不到两分钟,身边就走过了一个肌肉量不亚于男人的女性,肩上还扛着半截圆木,只有胸前的微微隆起才让我勉强认定了性别。
要是我干多了这种体力活儿也会长成她那样吗?
绝对不要呀!
好不容易将自己养成了理想中的形象,我可不想变成那种夸张的造型。
或许是因为所处的环境太过极端,胡思乱想也控制不住地涌现。
算了,还是别考虑太多,要是不完成今日的份额连吃饭都是问题,先把眼下的问题处理好才能解决长久的顾虑。
站了起来,再一次提起了沉重的斧头,还没等抡过头顶,肩膀就不知被谁拍了一下。
短促的尖叫从喉咙重迸发,兔子似的跳着转过了身。
“这种农具伤不到我的。”
纳、纳斯缇亚…
她到这里做什么,还若无其事地坐到了我原本歇息的木桩上翘起了腿。
我放下了因为应激反应而举起的劈柴斧,向后退了两步。
“我有这么可怕吗~”
她笑嘻嘻地问道,毫无身为恶人的自觉。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谋杀了整艘船乘客的主谋,就算那些家伙贪生怕死也罪不至死,更别提她从前都不知做过些什么恶行。
对谁都昂着头露出这种天真无邪似的笑颜,转瞬之间有从眉宇间透露出一丝媚气与杀意,恶魔般的女人说的就是她这种没错了。
羔羊似的形貌欺骗世人,趁其不备便露出残暴的本性。
“你要干什么?”
我壮着胆子问道。
“没必要这样嘛,我说暂时不会对你们下手那就绝不会食言,我过来只是回答你几个问题罢了。”
“我根本什么都没问过你吧。”
“没错,但你想问来着,只是因为胆小而不敢开口,都写在你脸上了。”
双手立即捂住了脸颊,但马上又意识到这么做也无济于事了,同时也等于默认了被她猜中了心事。
纳斯缇亚似乎很满意地微眯起双眼。
“那么我就来一一说明吧。”
她竖起一根手指。
“首先来回答你最关心的吧,那个男人的尸体我还没有丢掉,一直好好保管着。”
确实说到我心坎里了,悄悄松了口气。
“然后——关于我为什么不在拷问你们的原因是,我已经对神血不再感兴趣了。”
不感兴趣?费尽心机谋划的一场骗局,说放弃就能放弃吗。
“毕竟我也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再多几年,更何况获得神血的方式又不止这一个。”她如是说道。
不止这一个,这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还有其他途径搞到神血来的吗?这下子勾起了我的兴趣。
如果还有得到它的希望,艾布特不是也……
“所以现在的我对你更感兴趣呢,芙洛拉小姐。”
“嗯?”
没过脑子就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因为这句话拐的弯实在太大,叫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你实在不像真神教会派遣的监管者,虽然在一些意外的地方很聪明,但胆子太小了,也太容易冲动,就算是我派出去侦查的斥候也不会表现的如此幼稚。”
纳斯缇亚眼也不眨地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说着贬低的话。
“胆子太小”,明显指的是那天情急之下的失态表现,而“意外地聪明”难不成是说其实她看穿了我在刑讯室内耍的小把戏?
呜……
“我对你做了些调查,关于你之前处理危机的表现也略知一二,更何况现在的你姑且也算通过了我的考验,那么要不要考虑一下加入我们呢?”
什么。
我没听错吧,这家伙是在叫我和她一起做贼来着?
为什么她会突然有这种想法,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自己原则的人。
也就是说,至今为止也保留着艾布特的躯体还有艾德蒙少爷只是为了眼下的这种局面而准备威胁我们的道具?
总之先能拖就拖。
“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能活下来完全都是靠运气罢了。”
“这句话首先就由很大的问题。”纳斯缇亚站起了身,突然向我靠近“在这汪洋之上,没有幸运这种说法,那些叛变的船员不会因为你幸运就束手就擒,我的船队也不会因为你的幸运而突然止步不前,你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你的抗争,因为你想活下来而想出来的种种策略,你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你有这个本事。”
她与我的目光相接,二人之间不到半米的距离,我僵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应对。
“诶呀~不要这么可怕的盯着人家嘛。”
她突然变回了迷彩模式,语气突变,眼神也瞬间柔和下来,但这份伪装出来的温柔并不能让我心安。
可怕的究竟是谁啊。
“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给出答复,什么时候想好了,就来找我。”
她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后一甩头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