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第十五天。
风往哪儿吹我已不关心。
我们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即便如此,我还是找到了航路。
来自内心深处的指引,有人在告诉我该往哪儿走,以冰冷的低语。
但有一件事我很清楚,我们离“它”已经越来越近。
艾文的出现,让我下定了决心。
我不敢面对它,它的力量解放了我,但也同时让我陷入了长达十余年的折磨,徘徊在恐慌和愤怒之间,抬不起头。
它一直在试图控制我,并非强迫着我去做些什么,而是恰到好处的暗示与诱导,叫我主动去做它所希望的事,这远比夺走我的身心更加恐怖,因为我正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步步踏入深渊,却又不得不继续向前迈进。
必须要有个了结了。
我一直对自己这么说,可到了紧要关头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的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勇气面对它。
这并非它所植入的想法,而是我发自内心的意愿。
艾文的出现,将旧事从沉寂的心海中勾了出来。
我以为早就愈合的伤疤,骤然痛了起来,似乎比之从前更甚。
我根本就放不下,只是不停用其他事情填满脑海,让自己忙碌起来,以致无暇顾及其他。
放不下,比起单纯的恨,还有些更深些的东西,经过时间的酝酿,变得更加醇厚。
表现在艾文的身上,则是…我想虐待他。
希望从他的口中听到悔改和自责,当他的确这么说了的时候,我却并没有感到满意。
我究竟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这困惑与多年来的痛恨一齐表现出来,则成了施虐的欲望,仿佛我对他越狠,就能逼迫他拿出我想要的东西似的。
但看到他因我的暴行而痛苦的时候,我的不满却又增加了。
我并没有因此获得丝毫的愉悦,反而堕入了某种更深层次的痛苦,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停下这无理的行为。
本不该这样的,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我反复琢磨,却不敢面对最终得出的结论。
猛地,心头一颤。
脊椎连着尾巴下意识地绷紧,胸中涌出一股惊厥,刹那间传遍全身。
有什么要来了。
这莫名熟悉的感觉,难道是……
顾不得披上外套,赶紧推开凳子跑出房间,一路窜上甲板,却看到这儿早聚集了一群人。
水手、下人、摇浆工,大家都眺望着同一个方向,议论纷纷。
那是陆地,准确的说是岛。
远处望去,面积比我记忆中的大了不少,或是多年来的反复回想让回忆变得扭曲了。
我只从远方瞭望过它一次,这感觉我却永生难忘。
我能得到如今这一切,能再度开始的这段人生,都是拜它所赐。
终于又见面了,心中涌动的不安像一波一波的浪潮,冲刷着日渐脆弱的心防。
此番前行,我正是为了它,我要彻底打碎禁锢我的锁链,得到真正的自由,到了那时,无论怎样的困扰一定都能迎刃而解。
盲目地欺骗着自己,见胸中无数杂念烦恼暂时搁置,如今的我眼里只有这一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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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出行的目的,纳斯缇亚只与我一人说起过,对他人只是宣称找到了前代的海盗们埋藏财富的所在,要去一探究竟。
她是要去会一会那个被称为“神”的怪物,这我心知肚明。
我对它们知之甚少,但至少我清楚一点,毫无疑问,它们都是危险而致命的生物。
纳斯缇亚声称自己有办法顺利获取神血,谁知道呢,她并没有向我透露半点个中玄妙。无论她究竟是不是在虚张声势,我总归是要去的,为了艾布特的命,即使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我也得一探究竟才行。
此行凶多吉少,纳斯缇亚却执意要带上所有能出海的人,我本想劝阻凡妮莎小姐万万不能同去,可纳斯缇亚狡猾地带上了艾德蒙少爷,又私下威胁我不许透露风声,我也只好作罢。
她把这些看似累赘的人带上又能有什么好处?
我想不明白,她的心思我猜不透。
远方的小岛从迷雾中现身,身边的男人们欢呼雀跃,兴奋得很,是因为想象中即将到手的财富。
真可惜,从一开始这就是纳斯缇亚的骗局,她只不过是想拽上你们为她的目的陪葬罢了,这一去有多凶险未可知,又会有几个手下在那怪物手中丧命?
大家笑逐颜开,我笑不出来,凝着眉头眺望远方。
胸口有什么压着,我喘不过气。
有股本能地鼓动在体内横冲直撞。
像是野外行走的人见了豺狼虎豹,胸口中猛地迸发出的危机感似的,明明现在我安全得很,却生出同样的感受。
风的势头更大了。
船头的旗帜呼啦作响,岛屿之上仿佛弥漫着些什么,那是让人心绪不宁的气息。
方圆百里没有其它的,唯此一座的孤岛,难得的陆地,竟无半只海鸟在这儿筑巢。死气沉沉的,似海上的浮尸,传播着恐慌与绝望。
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的。
而周围的人呢,喜不自胜,相互击掌庆祝的有之,互相拥抱的亦有之,全然不知已经降临的危险。
到了不得不说明一切的关头,纳斯缇亚会怎样对向她寄予信任的下属解释呢,还是干脆装傻糊涂糊弄过去。
我干嘛要替她担心,莫名其妙的,竟想到这儿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纳斯缇亚冲出了舱门,急匆匆地跑到了甲板之上,她没穿那件象征身份的外套,头发还稍有些乱糟糟的,一见便知有多心焦。
迫不及待吗,还是心中没底了。
“头儿,这恐怕就是你说的那座岛吧,十五天了,只见到了这一块沾点土的地方。”
有下属急匆匆向她询问,我则从旁揣测着她的神情。
她只是不缓不急地点了点头,仍是瞧不出什么。
真是的,藏的也太好了。
就在此时,她也望了我一眼。
该说是深情吗,还是复杂,这眼神我琢磨不透意味。
可有一种情绪我确认无疑。
同情。
为什么要同情我?
心口涌出一股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