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你说的宝贝究竟藏在哪儿呢?”
不长脑子的副官这样问我。
“耐心点,没有具体的位置,我怎么知道。”
只能先这么糊弄着。
从一开始我就在撒谎。
我想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
这是万死也抵不过的罪孽,但我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尽管知道我承担不起这份罪责,可我还是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在多年的苦心研究中,我了解到了一个事实,无论是身为神使的我,还是被我转化的人们,都在潜移默化中受到了“神”的影响,被它所控制和奴役着,甚至自己都还意识不到的时候就已经在为它做着工作。
与我有所牵连的人,无论有多么微小的关系,终究都会被我的血液所感染,这就是它的把戏,不会放过有机会转化的每一个人。
玩弄着人的潜意识,叫我们做着错的事,却毫不自知,甚至觉得自己是正确的一方。
这强大到荒唐的控制力,让我想起了一个词。
“命运”
没错,它就像命运般,肆意摆弄着无力反抗的我们,巧妙地安排陷阱,最终使人沉沦。
可我厌恶命运。
从出生起就是命运弃子的我,已经受够了为人所制的生活,本以为得到了自由,实际上却被套上了具更大更沉的枷锁,这是我无法容忍的。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要挣脱。
这正是我的信条,就算为此要搭上自己和无辜者的性命,只要能得到哪怕最后一秒钟的自由,我心甘情愿。
会被人痛骂吧,会被人怨恨吧,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代价。
我恨艾文的薄情寡义,如今我却也与他无二。
望了望周围的环境,到了岛上,却与当年的景致完全不同,仿佛记忆中的一切都被抹消了似的。
也有可能是到了岛上错误的位置罢,这只是个弹丸之地而已,叫手下搜寻几圈总会找到的。
我是不能主动见它的,也无法寻得它的确切位置,除非它希望见到我才行。
那个被称作“神”的家伙,它在发展势力,是为了什么而做的准备未可知,但它们的确是在那样做,控制着人将自己的血液传播开,再制造更多可控制的感染者。
我暗中调查过斯特林公国新月镇所发生的事件,听说那里地下掩埋着的“神”近期不受控制的暴走了。那些真神教的愚蠢研究者们,还真以为对神血和标记者的研究是出于自己的意志,那分明是它们在利用人的行为来为自己增加手下,假意屈服,任凭人们取走自己的血肉,借他们的手来制造感染者。
我不清楚它们的目的,也不知道它们与标记者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可我明白一点,我们这些感染者说到头也不过是它们的奴隶与牺牲品,必要时为了让我们听话,它们会把我们变成毫无自我意识的傀儡。
通过对上一次“深渊”爆发所遗留下怪物的解刨,我了解到了这一事实。
那看上去扭曲可怖的生物,内部的生理构造却根本与人类无异,那分明是被剥夺了意识的人。
可惜我明白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制造了太多与我一样的人,那些怪物就是我们的将来。
与其那样失去自我毫无尊严地供人驱使,到不如趁自己还活着拼死一搏——这么说或许对其他人很不负责,但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自从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我就一直为此做着准备,可转变我的神不会允许我清楚它的居所。
有两种可能。
一是它不希望要我的命,还要留着我继续为它扩张势力;二是它出于某种原因失去了抹消感染者自我意志的能力,害怕我们意识到自己究竟为何物后因仇恨而找到它,给它带来危险。
它本不该怕我的,可我隐约有种感觉,我的发展超出它的预料了,神在怕我。
这是前所未有的机会,只要找到它说不定就有机会打碎命运的枷锁,彻底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可我找不到,它让我忘了它的所在。
直到芙洛拉的出现,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过神的意志,超出了潜意识影响的界限,简直就像在我的耳边低语。
“把她带来。”
它这么说。
我不知道芙洛拉有什么特别让它如此看重,可这无疑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要抓住它再一劳永逸地抹消它的威胁。
同时这也是极不负责的,估量失误的后果就是所有人都为我的鲁莽陪葬。
这是不得不承担的风险,后果我担负不起,可必须前行。
望了一眼身边的芙洛拉,她皱着眉头,心惊胆战地观察着四周。
抱歉了,这么说很绝情,但事实就是,你是我引出它的诱饵。
牺牲总是在所难免。
………………………………………………………………………………………………
“你们几个,去那边找。”
眼前出现了岔路,纳斯缇亚将人分成了三拨。
“芙洛拉,你跟着我。”
她如是说。
不好的预感。
默默走在她的身后,不紧不慢地,确保她在我的视线之内。
来之前我就差不多知道了。
拿到神血的办法,大概就是去找艾文对我讲过的故事中的那只怪物,然后想办法得到它的血。
神的行踪隐秘,藏身之地凡人难以触及,可不是那么好找的,纳斯缇亚所知道的估计也就只有这一处而已。
何况无论是否是她曾经亲眼见过的那一只对我来说都没区别,我对它们一无所知,但基于从前的经验我很清楚,那些怪物都不是好惹的家伙;一怒之下山崩地裂也不是没可能。
纳斯缇亚说到头也不过是神的转化物而已,真的有办法制服得了那种怪物顺利取得神血吗?
我不知道,这也正是我心里没底的原因,而且直到现在她也说起过非要带我出海的原因,毕竟这十多天的海上漂泊我也没体现出什么必要的价值。
她不是个做事没章程的人,那究竟是什么事非要我来不可?
这更加重了我的疑虑。
总之先小做试探。
“这儿也没了别人……”
我试探着开了口,右手拨开挡路的灌木枝条。
“跟我说说你的计划如何?”
她不开口。
看来普通的询问是不会理我了。
既然如此——
“你打算怎么对付那种怪物?”
开门见山地问了,就算我不说,她也该明白了我早就猜出了她的计划。
她的背影愣了一下。
“……到了地方你自然会知道。”
“你没办法吗?”
“……”
再度沉默。
拒绝回答我的问题,莫非是被我问到了点子上不成?
“我亲眼见识过‘神’被激怒的模样。”
我停下了脚步。
“排山倒海般的阵势,恍惚间我还以为是世界末日到了,那气魄压得我喘不过气,头昏目眩几近昏厥,我在它面前只剩下了一个词可以形容。”
“蝼蚁。”
“纳斯缇亚,你该不会打算以卵击石吧。”
她看似强悍,无时无刻不保持着胜利者的姿态,可我清楚她也是个内心纤细的女性,无数的重担被她扛在肩上,数年过去伴着痛苦的回忆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承受不住会做出这种无异于自杀的行为也——
“你的鲁莽说不定会拉上所有人一起送死。”
“放心吧,我还没那么傻。”
她突然转身,与我想象的不同,脸上毫无失意或难过的情绪,只是往常一般。
“既然做出了这种事情,自然也准备好了应对的方法。”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前一步。
“这不过这个计划,需要芙洛拉小姐你……稍稍牺牲一下呢。”
“什——”
没等我反应过来,脖颈侧方便挨重重上了一记手刀。
眼前一黑,最后留在视网膜上的影像,是纳斯缇亚自上而下的冷眼相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