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尊巨像未曾开口,厚重的低吟却在我耳边回荡。
并非胡乱嚎叫,而是有着某种规律的,甚至还有些莫名美感的音节。
这是语言,它在说什么?
纳斯缇亚向前一步,她不言语,只是直视着神的眼眸,而那尊巨大的脑袋也转向了她。
他们对视了片刻,是在进行某种交流吗。
突然,它弯下腰,那庞大的身躯缓缓前倾,在视觉上造成了巨大的压迫力,我抬腿想跑,可连动都动不了,更别提身上还有纳斯缇亚捆的绳索。
它的巨目凝视着我,我被迫盯着它的眼睛,仿佛直视着奈落的深渊,无穷无尽、夜空般的黑,望不到底,瞧不到头。
它瘦削的手臂举了起来,向我伸来,我奋力扭动着身子,可还是被它抓个正着举了起来。
“怎么…纳斯缇亚,救救我!”
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的我只好向她求救,可回首望去,她却像木偶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视线被它的巨掌所遮蔽,望不到脚下还算幸运,可一想到自己正处于七八米高的半空就喘不上气。
它的掌心覆盖着一层粘液,但捏着我的力量却恰到好处。
近距离地看到了它那怪异而丑陋的脸,没有眼睑的眼眶,灰色黏滑的皮肤,透明质感的利齿尖牙,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它的眸子中映出了我惊恐的脸庞和放大的瞳孔,危机感一波接着一波冲刷着我的大脑,可四肢却变得愈加使不上力。
它想怎么样?
已经无暇思考它要我的目的,现在我所关心的只有它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会一口将我吞下肚吗,还是将我扯成碎片,亦或是扭下我的头颅?
千万种可能在脑海中闪过,留下千万种血腥的结局。
它又开始低吼了。
这一次是对着我。
我隐隐有种感觉,它想对我说些什么,让我知道些什么。
可命悬一线的我哪有心思琢磨它的话语。
随后,我的胸腔开始被迫收缩,转瞬之间变为对手臂和肋骨的压迫,力道越来越大,我甚至听见了关节承受不住而发出的“咔咔”呻吟。
“唔——!”
疼痛加剧,我无法忍受,大声哀嚎。
它这是要杀了我吗,这是要用比我想象的痛快死法更为残忍地做法杀死我吗?慢慢对骨骼施压,挤断我的肋骨和肩胛骨,让我痛苦致死吗?
它银底的四枚眼眸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从身体中抽离。
它为什么要恨我,那分明是要我非死不可的眼神。
难不成我要殒命在这种鬼地方,明明还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没做完,就要被这种不可理喻的怪物……
正当我感慨余生之际,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我的面前闪过。
视力捕捉不及,只是盲目地跟着那身影望了过去,一个人形停在那怪物的头顶之上。
纳斯缇亚?
她从怀中取出了带着我血液的针筒,猛地向下挥刺,狠狠戳入它的眼球之中,怪物随即发出凄厉的号叫。
这一次它是开口的,可见是出于本能的反应。
身上的压迫感也轻了不少,它要放手了吗。
果然,它松开了手,捂住了自己受伤的那枚眼睛,而我就像垃圾似的被随意抛开。
这种高度掉下去…即使不死也要摔断腿吧!
心弦再度紧绷,可背部和腿弯却同时传来了有力的被托举感。
没空给我反应,视线却早已回归了脚踏实地的高度,不,似乎比那更矮一些。
因为我刚刚意识到,自己正被纳斯缇亚公主抱着。
搞什么,这种紧要关头我竟然还有闲心在意这个,赶紧抬头向上望去。
我的血似乎开始发挥作用了。
它那受伤眼眶周围的静脉开始凸起,其中涌动着的血液开始发黑,乍看上去像怪异的纹身,这黑线从它的头颅开始蔓延,它则张牙舞爪地挣扎着,直到没过心脏之时——
它轰然倒塌。
沉重高耸的身躯径直拍向地面,轰隆的巨响揭示着那巨体的质量,四枚眼睛的瞳孔亦开始放大。
这是…成功了?
搞什么,有这么简单吗,我还以为不管怎样都要缠斗一番,搞不好还会有流血事件发生,结果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结束?
“搞什么,这也——”
突然那怪物的手臂抽了两下,吓得我赶紧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神经性的抽搐而已,不必担心。”
谁知道这种事啊,它不呼吸的么,胸膛毫无起伏,一眼看去任谁都会以为已经死了。
纳斯缇亚放下惊魂未定的我,屏着呼吸蹲在它的身边。
“只凭你的血杀不死它。”纳斯缇亚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两支玻璃管,用之前的注射器刺入它的皮肤,取了些血液样本推入其中“一会儿我要把它的头砍下来。”
面不改色地说着这么可怕的东西。
“难不成…纳斯缇亚有杀死神的经验吗?”
“才没那种东西,不过是放手一试罢了。”
她将试管收好,拔出腰间的长刀,双手握住,右脚向前一步,腰微微弓着积蓄力量。
她要下手了。
猛然挥击,我紧闭起双眼,传入耳中的却是金属碰撞的铿锵之响。
抬头一看,纳斯缇亚的刀砍进了浅浅一层刃而已,半点血丝都没见到。
而且…当她再度抬起利刃之时,那伤口转瞬之间就愈合了,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小心!”
那家伙睁眼了!
背部被什么拖着,一下子后退了十步之距,是纳斯缇亚揽住了我的腰。
神之躯如此庞大,却能如此迅速地撑起身子,高举右手猛地抓向地面,留下了四道足有半米深的沟壑。
那分明是我刚刚所处的位置。
明明想要它命的是纳斯缇亚小姐,为什么下手的目标却是我,之前纳斯缇亚也说过,是它想要我来着。
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我呢,我不是——
又一波攻击袭来,这一次是它身下触手的鞭打,纳斯缇亚又救了我一次。
它看样子终于是愤怒了。
即使那是张冷血动物的脸,但那眉间紧蹙的肌肉群,那呲出口外的利齿,那沙哑恐怖的尖啸,它无疑是愤怒了。
没时间考虑太多,如今逃命才是第一要务。
身边的纳斯缇亚不甘心地盯着它,片刻之后对我说。
“我会在这儿拖住它,你准备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