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后,陶森特女爵的公务会客厅。
衣着华贵的女爵端坐在最中央的王座之上,王座镶嵌着二十三颗来自陶森特各地的钻石,象征着陶森特公国二十三个治下城镇对女爵统治的承认。会客厅内一排排全副武装的陶森特骑士持枪肃穆而立,而女爵的王座之后是一扇巨大的玫瑰花窗,花窗之下是记载陶森特历史的众多宗教壁画,从先知雷欧比达一直到亨利叶塔家族在陶森特定居的故事尽在其上。而端坐最高处全身珠宝夺目的女爵更显王家气派。
在女爵护卫队长阿尔诺的引领下,高等吸血鬼费迪南、猎魔人塞恩、暗影长老奥古斯图依次走入会客厅,如果是一般人早会被这等宏伟仪容吓倒,但是对这三人显然都没有什么触动。费迪南面对这种恢弘景象轻佻地微笑,猎魔人还是与一尊石像一般没什么反应,而奥古斯图更是显出一丝讥讽之色,她当年端坐血族皇座的时候,不知道比现在的女爵气派多少倍。
只是所有陶森特人看奥古斯图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寒而栗,很难形容这种眼神,就像是……凡人亲眼看见神迹变成现实的眼神,奥古斯图过去也被血族们用这种眼神注视过,但是在今天,她从未料到人类也会如此注视着她。但是她觉得这种眼神没有任何恶意,反而全是诚挚的尊重。
然而女爵接下来的态度更是谦卑到让奥古斯图难以置信的地步。
“您竟然愿意亲自降临人世拯救陶森特,实在是令我受宠若惊,”莫娜·亨利叶塔目光炽热地从王座上走下,捧起奥古斯图的一只纤纤细手,领她走向十二级台阶之上的王座,她竟然是要将王座让给奥古斯图:“在您面前,我可不敢继续端着架子坐在最高处了,这个位置只有您有资格坐。”
奥古斯图有些茫然地坐上了女爵的位置,不过她确实自认以她的身份和实力这个宝座当之无愧,所以还是即来之则安之地坐下,那凛然气魄,竟然活脱脱就是另一个幼年女王。
女爵却对奥古斯图坐在最中央毫不在意,仆从又搬来一张华贵的金丝楠木扶手椅,坐在奥古斯图身侧,对于作为奥古斯图的陪衬存在毫不在意的样子。
“尊贵的女爵,还请我为您介绍一下……”虽然并不知道女爵为何如此一反常态地对奥古斯图如此尊敬,明白奥古斯图和女爵还是初次见面的猎魔人塞恩决定为女爵代为引见一下奥古斯图,塞恩皱了皱眉,显然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将奥古斯图的血族暗影长老身份揭露给女爵才算妥当。毕竟他和费迪南再清楚不过,自古以来,人类对吸血鬼只会有恐惧和厌恶绝不会有任何好感,而在陶森特的长牙之夜后,人们对吸血鬼的憎恶情绪只会越来越深,贸然揭穿费迪南和奥古斯图的血族身份,只会招惹更大的麻烦。
“我当然知道这位尊贵的女士是谁!”莫娜·亨利叶塔却似乎比猎魔人塞恩知道的更多,用一种“还需要你来教我”的高傲姿态俯瞰着变种人,明明两人以前有过露水姻缘,现在女爵看猎魔人的眼神却浑然是在看陌生人,她又深深地扫了一眼王座上那比任何艺术品都要精美的银发少女,用一种惊艳而惶恐的语气说:“她在全陶森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正是陶森特的守护神——湖中仙女!”
“诶?”猎魔人、吸血鬼和奥古斯图都没料到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好好的暗影长老在这群人眼中就变成了不知所云的”湖中仙女“?
“感谢湖中仙女重临陶森特赐予我等的救赎!”女爵话音刚落,以阿尔诺为首,座下所有的骑士全部面朝奥古斯图单膝跪地,显然他们都坚信奥古斯图就是这个“湖中仙女”。
猎魔人满脸黑线,费迪南则一脸茫然,而若有所思的奥古斯图顺着女爵的目光看向她所坐王座之后的历史壁画之上,她十分意外地看到王座最顶端的第一幅历史壁画——
一位半身赤裸的完美银发少女从湖中钻出,手中捧着一把纯银的神圣宝剑,她的面容笼罩着圣洁的宗教光辉,将这把剑赐予一名跪在她身前的重甲骑士,骑士的身后纹着一只浅红色的雄狮,身侧还有一只独角兽默默低头吃着青草,而女神的身后,是一轮黑色的太阳冉冉升起。
奥古斯图终于明白女爵为何会误会她的身份了——陶森特宫殿壁画之上的那名银发少女,竟然和现在的她眉目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现在奥古斯图的脸简直就像是从壁画中跳出的神明本尊。
看来我今日转变成为这种姿态并非是偶然,背后定然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看着自己那只陌生的娇嫩小手,奥古斯图若有所思,她的第九次失败的蜕变又是怎么和这位她从未谋面的陶森特本地神灵湖中仙女联系上的呢?
“请问湖中仙女是……”并不熟悉陶森特本地神话的猎魔人神情微变,还是好奇地出声问道。
“无知的猎魔人啊,你请出了湖中女神,却对她的来历一无所知,这简直是对神明莫大的侮辱和亵渎!”女爵冷声呵斥着猎魔人,显然没有想到塞恩会无知到这种地步,“湖中仙女,是陶森特最古老的神明之一,传说中是初火之神以赛亚在尘世的第七个孩子,她存在的历史比任何人类王国都要古老,正是她指引着最初的陶森特人在本地定局,也是她赐予陶森特第一任先知雷欧比达湖女之剑让他能够斩杀陶森特的恶兽,同时也是因为湖中仙女存在于千镜湖底,我们陶森特的水源才会永远纯净,永远无瑕!一切邪祟都无法侵犯我们圣洁的家园。”
“而在今日,我们信奉的湖中仙女再一次救陶森特于水火之中,放逐了所有入侵国境的吸血鬼,这无疑证明了她是真正仁慈、真正纯善、真正完美的神明!为了纪念难忘的今夜,我宣布,我将重启湖女庆典!让整个陶森特庆祝女神的归来!”一边说,女爵还相当激动地对她的骑士们宣告,明明狄拉夫攻城这件事还远未到解决的地步,她却已经在思考该如何庆祝陶森特度过劫难了。
“女爵冕下,陶森特刚刚度过灾劫,经济受损十分严重,如果现在再大肆举办庆典,是不是过于劳民伤财?”只有公国的财务官面露难色地发出异议。
“有强大的利维坦帝国作为我们的后援,今日我们又成功地度过了此次大劫,神明更是亲自莅临我的宫殿,这是绝佳的预兆,表明陶森特的富饶和昌盛将永远长存!”莫娜女爵的每一句话都相当有煽动性,显然她是真的把突然现身驱散吸血鬼攻城的奥古斯图当成了陶森特的湖中女神,觉得奥古斯图对吸血鬼们下的命令其实代表着神灵对她的恩宠。
奥古斯图沉默了片刻,对猎魔人和费迪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不要揭穿自己。她从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利用的资源,既然女爵自己为她送了这么一个“神明”的身份,那不如干脆将计就计接受这个身份,比起“吸血鬼的暗影长老”这个身份,冒充这位似乎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湖中仙女显然能让这群愚昧的人类更加容易认可,更何况以她现在的力量,在人类中被称为“神”或者“仙女”也一点都不为过。
奥古斯图也确实打算用这个莫名其妙的身份搞点事情。
“人类,你们现在还记得我,确实令我相当欣慰,”奥古斯图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直接认下了这个仙女身份,她身上那件金线缠绕的古血族长袍的非凡材质衬托的她更不似凡人,她的无瑕面容仿佛笼罩在一层圣辉之下,而她那对鲜红的双眸也令所有看到的人都为之迷醉,“既然你认出了我的真身,那么你也应该清楚我的来意吧?”
“还请仙女赐我以您的启迪,”莫娜对奥古斯图相当尊敬地低头行礼,但是她眼中窜过不安的光芒。
“陶森特作为我的领域,所有生灵的存在都在我的眼中没有秘密,任何一个鲜活脆弱的生命的死去都会对我带来切肤之痛,而在今夜,我所感受到的痛楚简直不亚于千刀万剐,所以我才不得不为了保护陶森特的无辜民众重临人世,”奥古斯图的演技果然从未有过退步,在费迪南和猎魔人眼中,她无疑完美地扮演了忧心民众疾苦的慈悲女神这样一个角色,她的双眸闪烁着悲悯和仁爱的光辉,说话的声音温软而优雅,浑然不像刚刚见面时那位野兽般残暴狰狞的暗影长老,“而造成这一切苦果的罪魁祸首——其实只有两个人,我认为他们有必要接受他们应得的惩罚。”
“这一切都是狄拉夫那个残暴疯狂的高等吸血鬼所犯下的罪孽,请您一定要让他得到应得的惩处。”女爵脸色苍白,但是她仍然理直气壮地将奥古斯图漫不经心地询问接过话来,她随后又话锋一转,试探着问:“至于您口中的另一个罪人,我不明白……”
“狄拉夫诚然有罪,但是我们尊贵的陶森特女爵莫娜·亨利叶塔,恐怕您本人也难逃责任吧?”奥古斯图冷笑起来,她那对柔软细腻的双手叠在身前,若无其事地继续信口雌黄:“如果不是你先背叛了狄拉夫的爱,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事已至此,再去追究谁的责任已经太晚了,已经遭受的损失不可能被挽回,不知道女神您打算如何处理此事?”既然面前的是传说中的湖中仙女,莫娜女爵当然不敢再继续去强词夺理,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奥古斯图的态度。
“我将以陶森特的湖中仙女之名传召狄拉夫,”奥古斯图微眯双目,一只雪白的小脚丫踩在女爵的王座上,一甩脑后有些凌乱的秀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等到你们正式见面的那一刻,就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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