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妹妹给的东西。
一张黑色银行卡,一叠经受暴力摧残得不成样子的破皱地图,以及一枚生满红锈的……铁钥匙?
正当我打电话想问妹妹这钥匙是啥玩意,她手机已经打不通了。
真没办法,先按着地图去找大学吧。
……
怎么回事。
我照着地图,来到一条偏僻小路,那里都找不到外表一丁点儿像大学的建筑。
可位置就是这里啊。
怪了怪了。
“喂,天澄。”
“烦着呢。”
“不是啦,你看哪里。”
顺着法哀的提示,我往边上一条小巷瞅去。阴森森小巷的入口有一座广告板,上面有几个歪扭的粉笔字:
“←楠月环境监测大学由此进”。
后面还跟着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
“欢迎新生❤”。
♂×♀
顺着广告牌引导,我进入一栋烂尾楼。
这破楼是十几年前的商圈楼盘。修筑中途因多种原因置弃了,内部没有装潢,肉眼可见暴露的混凝土和从中破出满是铁锈的钢筋。
我在底下兜了一圈。这附近没半个人影,那牌子是什么意思?
“喂,那里有什么吗。”
法哀突然又提醒说道。
“哪里?”
“我说你真是实力眼瞎啊。抬!头!”
在烂尾楼特定方向的混凝土立柱上,二层、三层……一直往上,相同位置的柱子都留有粉笔写下的记号。
我顺着往上爬,来到封了顶的最高层。
记号就此消失了。
但也足够了。
而在这一层,很不可思的已经修筑并装潢完毕。
与下面的楼层迥然不同,是一个空间宽敞、修饰奢华,灯线幽暗的宽敞大堂。我前进了二十几步,便被两扇高大结实的血红色木门阻挡了。
门前大理石地板上有两盏灯笼。
幽幽烛光透过白色薄纸,往四周散出令人心情郁闷的光线。灯笼的位置对称,似乎有人故意摆放。
“来新生了。祝贺,祝贺。”
一把莺声燕鸣般的声音悠然从脑袋上方传来。
“谁在那?”
我转身喝道。
定睛看去。横梁上,悬挂了一个小女孩。
她身形瘦小,五官精巧,颈脖上系的长围巾在她身后垂下了两条尾巴。
“这里是花之阁,进入这里,几率只有4%。汝,绝不是个偶然。”
无视我的存在,小女孩自顾自地呢喃。
“楠月既存在于现世,也不存在于现世。从现世前往大学的通道,统称为‘捷径’。捷径有七条。汝啊,真是不走运呢,妾身要的过路费,可是很高很高噢?”
小女孩略微昂起下巴,向我讨要什么般伸出左臂,摊开掌心。
“呃,稍微问问……“
面对突如其来的展开,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你是勒索吧?”
“不一定要现金。”
“不对不对。现金也好,贵重物品也好,都算勒索。”
小女孩鼓起脸颊,俯视我之下,目光变得轻蔑。她用稍微带有一点恳求意味的口吻说:
“穷鬼。给个路费嘛,刷卡也行。”
她摇晃了一下细小的手掌。
“……”
这家伙,能正常沟通吗。
“喂,还记得妹妹给了你什么。”
体内的法哀从旁提醒。
那丫头给了什么?……对了!
我抽出那张黑色银行卡。妹妹给我这张卡,就是为在这个时候给我派上用场吧。
叮哐,脚边传来刺耳响声。我翻动口袋的时候,也把那枚钥匙弄了出来。
“!”
自称为戍门人的小女孩,皱了一下眉毛。
“……校长的人么,那妾身可不敢动了。”
“咦?”
她脸上泛起宛若失望般的怅然,小嘴轻声抱怨:
“那是校长老贼的卡,一眼便知。黑卡是以楠月大学为信用担保,芈国最高银行发行的六星级卡。能让校长出面担保的学生这可没几个。行吧,妾身今天要白忙活了。嘿唷。”
小女孩从那上面跳了下来。她生着一张干净的木讷脸,貌似纤尘不染的人皮人偶。对上她眸子的我仿佛喝下一口冷藏过的烈酒,身体既辛辣,又寒骨。
“请问一下,这是哪里?你是谁?学生?”
太不合常理了。
闲置的烂尾楼里头,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这种风格的装潢,明显不是一般人的品味。
“并不是。汝不要在意,妾身是戍门人。这里,是妾身的房间。”
小女孩挑高语调说。
“所有从外面进入大学的人,都要经过跟这里类似的房间。既然验明了身份,妾身就不得不工作了。”
“工作?”
“执行职务内的事。简单来说,就是带汝进去大学真正所在的地方。”
“……会很远么,你说就行。不用劳烦你。”
嘴巴这么说,我其实不想被这个散发出冷意的人陪着。
“妾身并不在意。”
她声音里带着骄傲,心情仿佛高涨了一点。
呤呤,冰冷的金属响掠过耳畔。不知名的小女孩举起手腕处戴有小银铃,宛如白蜡的纤细左臂。
这个空间的空气微微流动。
小女孩嘴边低念着听不懂的语言。
某一刹那,体内的法哀吐了句“这种讨厌的感觉……周围的元气在扭曲。”
“行了。那边——”
我顺着她目光所示意的方向,往她后背望去。
刚才我走上来的地方变了个样。
从未见过,有着高档扶手的螺旋式楼梯出现在面前,艳丽的红地毯往下倾泻,长得看不见尽头。
我走前了几步看,发现连下面的空间也焕然一新。
“天澄,去,看外面。”
法哀突如其来的叫声把我吓了一跳。
“四周的空气变了!有一股湿漉漉的味道,就像……外头在下雨?”
“我记得来的时候没有下雨。”
“先出去看看。”
照她说的,我来到楼下跟之前相比装潢过一遍的明亮房间。从装嵌沉木的奢华窗子探出头看,底下空地原本停满的私家车都消失了,仿佛一瞬间全被交警拖走。
空地?
不。
就连最开始,烂尾楼外面的废置空地也仿佛没有存在过。外头的景象焕然一新。
一条湿漉漉、泛着水光的沥青路面上,十几个撑着大黑伞的人正漫步。两旁路灯发出冷冷的光,水洼上行人的倒影宛如正颤栗发抖的鬼影。
我稍微抬高视线,落着小雨的天空下,一栋又一栋黑暗中透着光点的密集楼宇,宛如由水泥钢筋构建而起的黑暗森林矗立。
“我们来的时候,有下雨吗?”
“当然没有啊傻澄!”
眼前不再是我们的城市楚庭。
这里……是哪?
“什么时候转移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回去上面。
刚才小女孩已经消失了。我把巨大血红色木门前的空间寻了一遍也没有再找着。
“撞鬼了么。”
“恐怕我们已经到了,你妹妹口中所说的大学了。”
“你开玩笑?”
“还记那个人做了什么吗?”
法哀说出口的同一时间,我试着回想起来。
“那家伙,绝对是领悟了自己元气的属性,然后利用了这份力量。”
“领悟了元气的属性?”
回忆起来她之前也有说过。
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属性。
“每个人身上的元气都不一样,身为妖灵,这一点能比人类更加敏感地分辨出。生命藉由元气组成,那就是说每个人,其实都拥有属于本人独一无二的属性。如果能支配自身的元气,那么这份元气的属性,同样也可以去利用。”
法哀若有所思说道。
对此,我本人十分不理解。
“那个戍门人低念着什么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周围的元气在扭曲,附近一带的元气全部在加速。那小丫头的元气,应该拥有【穿透物质】这种属性。”
从法哀的语气看,她本人十分肯定这个结论。
“……事实上,还是不太懂。”
“就,是,说!那小家伙的元气就像瓦楞纸箱和泡沫板,把你包裹成快递一样,从原本的地方扔了过来。”
或许说话很麻烦,法哀换上粗鲁的口吻。
简单而言,我本人被当快递“送”了。
“从那个城市扔到了这样一个鬼地方,算算这个距离,和你一个人的质量,这个过程得耗费相当多能量。”
“会消耗东西么?”
“当然,就跟电瓶车需要电来驱动。发挥元气本身的属性也不是一件没有代价的事。元气本身可以看成一种能量。”
法哀顿了顿,用带有一丝羡慕的口吻,改了口说:
“不对,元气本身就是一种能量。这种年纪身体里却有着十分惊人的元气,那家伙,肯定是个修炼元气的老手。”
唔。法哀的话,我没太多体会。
换言之,我们已经进来了大学?元气什么的,真是方便啊……
再逗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我于是下了楼梯。
出来了外面,我不禁打一个冷颤,眼前,是一条尽头漆黑得看不见底的街道。抬头上去,两边是肩并着肩,像鱼鳞那样又紧又齐排列着的高楼,数量约有二三十栋之多。
我转身看了一眼。自己是从一座庄严正大的钟楼里走出来。
大学?
这哪是大学?
这简直是一座小城啊!
我在路中心愣站着,有点不知所措。
“别光站着啊傻瓜,先去找人问问到大学的路吧。”
砰!
正当此时,隔壁传来一声巨响,一个铁制垃圾桶像皮球一样飞出了马路,小雨静谧的氛围下发出尤为震耳的咚轰一声。
“煤老板,什么意思啊你?!”
男人的大嗓门震破了空气。
我沿着墙壁朝旁边窥。两三米外的小巷,站有三个身穿棕色大衣的男人。带头的是其中一个胖子,他身上的气焰明显比别人更盛。
胖子梳着偏分头,身形要比另人大一圈,他铮亮的黑皮鞋正踩着地上一个身体有点壮的人。
那被踩的人横躺在小巷里,头发凌乱不堪,衣服濡湿邋遢。
“我即使再不济,也好歹是御三家的人!你算老几?不过是大山煤矿里出来的暴发户,跟我神气什么?当众中伤我好玩是吧?你哪有这个资格!”
偏分胖竭力咆哮,脑门上皱纹紧拧在一起。
而地上的人仿佛被这般言语刺疼,身体扭曲起来。
“呸!脂肪婴儿,别喊我煤老板!再喊我……”
“煤老板!就叫你煤老板咋啦?煤老板!煤老板!煤老板!”
偏分胖喊着,抬了脚重重跺下去。他跺了一脚不满意,接连又踹了那人好几脚。
那名壮男子似乎早就被打得没有反抗的力气,双手却不屈般毅然紧握起来。
……不对,他在假装没力气。
那人只是忌惮偏分胖边上的两个棕衣男,不敢出手而已。
看来这个人相当清楚。
揍人的动作上看,偏分胖不过是外行,被踢上力量完全不到位的几脚,对于那种身材的人隔靴搔痒。但一旦招惹到边上保镖似的人物,自己反而无法保身而退。
这时,法哀恶作剧般地说:
“天澄,遇到人了,你快去问一下大学的路怎么走吧。”
“你皮。过去作死啊。”
法哀这家伙一如既往地开着不分轻重的玩笑。
我想着另一件事。
心澈那丫头,所说的大学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吗?
“那边的人瞧什么?!”
正想着事情来不及撤离的我,瞥见一个棕衣男正朝我大大咧咧地走来。
“诶,我?”
“就是说你啊,装什么楞子!偷偷摸摸盯了这么久,是想向监察部告密是吧?”
“监、监察部?”
那是啥?
“不,别别别,大哥,我是路人,纯24K真路人!”
“屁话。干你的!”
我视野突然反了转,身体止不住地往后仰,嘴角涌出一股火辣辣的炽热。
我呸了一声,吐了一口血,意识到自己被揍了一拳。
“让你看!看个毛!”
打我的棕衣男仍然不依不饶,把拳头攥得咔嚓的响,阔步昂头走了上来。
啊,来事情了。
但是,为什么我的身体……犹如燃烧般滚烫起来?
“喂,蠢蛋澄,又来了!”
不知为何,法哀比我还着急。我能感受到她似乎欲要冲出来替我行道了。
肾上腺素在无可抑制地分泌。
我对上棕衣男那对凶目。那股轻佻傲慢,仿佛利刃的寒冷视线。
心脏部位,仿佛燃上一团灼热的烈焰。
“天澄!”
“别出来。别吵。”
“傻瓜,这情况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安静就对了。”
我压住体内法哀的冲动。
我明白她想做什么。
不知为何,我有点了解这家伙的性格了。
但要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被人看见从我身体里蹦出来一个女人,与其背上这份羞耻,我宁愿去死了!
况且即使是我,也要面子啊,被一个女人解围算什么啊?
“干你全家!去死!”
适逢其时,棕衣男又走了上来。
好怀念。
体内这份冲动,无时无刻地告诉攥紧五指的我——
“好啊,来呀!正好,就当作是康复运动了。”
作为我回归社会的热身,正好不过了!
棕衣男把拳头攥得更紧了,拳头直往我脸上打。霎时我侧开半身,让过重拳,轻轻反手擒住了棕衣男的手臂,左膝顶入他腘窝。啪唰一声,他人摔了地。
正当他作势起来,我一脚踹他下颚,顿时卡啦清脆一声响。
棕衣男躺在地上,痛苦地张了嘴喘着大气。
“哪里……哪里来的野狗哇!”
哇呜,我手腕痛死了。
太久没动,筋骨都迟钝了。
不过这份愉悦,宅家两年来,已经多久没有……?
“你只有这点本事?”
回想起来,我以前身体还好的时候,这一下不至于让自己发出去的力伤了自己的手腕。
“那、那是!”
正当我反省着刚才行为的不足,前方偏分胖的一声惊呼把我吓了回神。
“这卡,你、你哪得来的?”
我顺着他视线往下瞧。
原来刚才我没注意,把妹妹给的卡从兜里甩了出来。
“景四哥,这这这卡是……”
“难不成,校长的卡?!”
我还没反应过来,偏分胖突然变得大汗淋漓,瞳孔收缩起来。
“这卡只有经过校长考核的学生才能被持有,作为优秀生的证明!莫非这衰小子跟校长有牵连……我们干他娘惹事了。”
“景四哥,我们……”
“住嘴。”
中分胖瞪了旁边的棕衣男,又厌恶地瞥了我一眼,语气相当狠:
“时候未到,我们撤!呸,你这人,我记下了。”
啥?
我也流着汗,慌张起来。
“别别别,大哥你别啊,咱们有话好好聊!”
校长是谁啦?
还有你把我记下是要干嘛?方便日后找小弟砍我吗!
“帅胖子……帅哥!你别啊,等等……留下!都留下!”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我话的偏分胖反而慌张地往后趔趄几步,脸上竭力保持着似有若无的几分从容。
他随即唾沫横飞地朝我声张:
“我歪管你背后有什么人!距离举办庙会的日子不远了,到时候就是我们御三家的天下,通通给我放眼等着瞧!”
偏分胖搁下此话,带着棕衣男跄进了小巷深处。
“喂喂喂别走啊,都别走!你们真误会啦!”
糟了。
来到大学的第一天,我就结下了可怕的梁子,怎么办啊啊啊……
“喂,傻澄,看看下面。”
法哀略略生了气,傲着声音把不知如何是好的我喊回了神。
低头,先前被偏分胖蹂躏在地的壮男子揪住了我裤脚,另一手上拾起了我掉落地的黑卡。
“这个,你的吧?”
“哈,是啊谢谢。”
我弯腰伸手去拿卡。
可没想到他双指憋足了劲,加上我手腕扭痛了,我抽了半会也没能拿回来。
正当我问他什么意思,视线便与他双眼对上了。
“这小雨有点冷,对不对?可否愿意到附近请我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