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艾草事件几乎把我们文史侦漫社给撕裂了,于是我们文史侦漫社被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我和余晓柔为主的静观其变温和派,我们极力主张我们的目的是促使警方公布更为详细的调查,任何行动都必须服务这个目的,不能超出这个目的。
而另一派就是以蒋青为主的激进派,成员有李小旻,魏涵宇,黄天舒,他们的观点近乎阴谋论,他们认定是他们三人害死了江艾草,这里面一定存在官官相护的腐败现象,他们三人也都一定高衙内弟子,所以他们严厉要求严惩他们三人。
在这样的气氛下,我觉得文史侦漫社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和分裂,所以我开始不去文史侦漫社的活动室里,因为我害怕与蒋青照面,又得引起不必要的争论,不仅是我,连身为蒋青闺蜜的余晓柔都不太去文史侦漫社了。
她本来想去图书馆抢位置的,但是图书馆一大早就被人占满了位置,在自己的宿舍里又感觉狭小,在我的建议下,我和她一同来到了书法俱乐部。
我打开门,与她一起进入书法俱乐部,顿时一股特殊的气味扑面而来。
“好浓的气味啊。”
余晓柔说道。
“是墨水的味道吧。”
“杨诚,你感觉不到吗?”
“我已经习惯了,也许这就俗话说的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你在我旁边坐下吧。”
我来到了我的位置,那是一个靠窗的位置,桌面早已被毛毡覆盖,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以及一堆字帖。
我和她坐下,于是二人一起拿起自己的书来看,但是在不知不觉当中,余晓柔对我的字帖产生了兴趣,于是开始摆弄起了我的字帖。
“杨诚,你不会把中国书法所有的作品都收集完了吧?”
余晓柔看着摆弄着我的那一堆字帖,感慨着说道。
“主要作品都已经收集起了,从夏商周三代到清代,几乎每个朝代的作品我都有。”
“我次奥,你也太牛了。”
在称赞的同时,她抽出一本字帖来看,我看见那是王羲之的《兰亭序》神龙本。
“杨诚,你能写几句给我看看吗?”
余晓柔指着开头的那几句,希望我能写给她看。
“好的。”
于是我展开宣纸,然后弄湿毛笔,在砚台上倒好墨水,最后将毛笔穿上黑色的墨衣。
余晓柔看着我用毛笔在洁白的宣纸上开始如敦煌的飞天一样飞舞着,然后留下黑色的足迹。
十几分钟后,余晓柔指定我写的就已经写好了。
“给,你看看,写得好不好?”
我让余晓柔仔细看看,于是余晓柔拿着字帖仔细对比着,不一会儿,余晓柔便鼓掌叫好。
“杨诚,你太棒了,感觉和字帖上的一模一样。”
“余晓柔,你要不要加入我们书法俱乐部啊?反正现在文史侦漫社暂时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一丝落寞,文史侦漫社的活动室,那里曾经是我们五人的聚集地,但是现在却因为江艾草事件闹得彼此分裂,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好啊,反正我的专业是汉语语言学,书法本来是我本来的专业技能之一。”
余晓柔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那太好了。”
我来到书法俱乐部的柜子里,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张入部申请书交给余晓柔。
“余晓柔,你把这张表填好,我会交给王老师的。”
“能暂时用一下你的文房四宝吗?杨诚。”
“当然可以。”
“书法应该怎么练呢?”
“我教你。”
于是我帮余晓柔铺开文房四宝,告诉她文房四宝应该如何摆放,用笔姿势如何。
“书法最先应该练楷书,或者魏碑和隶书,余晓柔如果你想练哪一种?”
“楷书。”
“楷书最基础的是初唐四家,也就是欧阳询,虞世南和褚遂良,薛稷,其中薛稷的作品太少,水平有点凑数的味道,所以他就首先排除,然后就是颜真卿,柳公权,赵孟頫,你选哪一个?”
我边介绍,边将他们的代表作品字帖摆出来,分别是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虞世南的《孔子庙堂碑》,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颜真卿的《多宝塔碑》和《颜勤礼碑》,柳公权的《玄秘塔碑》和《神策军碑》,赵孟頫的《帝师胆巴碑》和《三门记》。
“杨诚,这些你都会。”
结果我饶了饶头,然后对她说道:“颜柳和赵孟頫的我会,其他的我不会,但是我会给你找一个会的学长学姐来教你。”
“你已经很厉害了,杨诚,你现在什么水平?”
“楷行书已经不用看字帖就能写得很好了。”
“在我看来你已经很厉害了,我已经选好了,就练颜真卿的《颜勤礼碑》吧。”
“很好。”
于是,我开始一步一步地指导她如何练字,在墨水和毛笔的浸染下,我们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似乎江艾草事件已经与我们无关,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这时,有人突然推门而入,只见她抱着一堆书,看到我正在指导余晓柔练字,眼神变得奇怪起来了。
“哟,杨诚,你不陪自己的女朋友蒋青,而是和另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幽会,你不怕蒋青提着刀来啊。”
“学姐,你就别埋汰我了,蒋青正和我闹矛盾呢,文史侦漫社那个地方我们是去不了了,所以只能来这里当‘难民’。”
然后我开始相互介绍。
“这是我们书法俱乐部的副部长章雨馨学姐,汉语国际教育专业二年级生,学的是欧阳询,她的欧体字可谓是一绝。”
“杨诚,这是乱夸呢,我那有苏明师部长写的好。”
然后我将目光转向余晓柔。
“这是余晓柔,汉语言语言学一年级生,我们文史侦漫社的主席,刚刚填完入部申请书。”
说完,章雨馨学姐立马来到她的旁边,然后握着她的手说道:“你就是余晓柔,我在《北海》上看了你的文章,写的真好。”
“学姐,谢谢夸奖。”
章雨馨学姐的脸然后更加靠近了。
“要不要跟我一起学欧体?欧体可是很适合我们这些美女的哦!”
这让余晓柔有点受不了,只见她露出极为勉强的笑容,然后说道:“章学姐,我已经决定让杨诚来教我书法,练得是《颜勤礼碑》。”
听到这里,章雨馨学姐露出了有点失望的笑容,她说道:“太可惜了。”然后她将目光转向了我,对我说道:“杨诚,你可要好好教人家,可不能让我们书法俱乐部白白损失了一个人才。”
“放心,章雨馨学姐,我会好好教的。”
于是,我继续教余晓柔书法,从执笔方法,到如何识读字帖,再到墨水的浓淡等等。
大约四十五分钟之后,余晓柔终于写完了一张纸,然后她交给我看。
“怎么样?杨诚。”
我看着余晓柔这个初学者所写的颜体字,然后对她说道:“写的还可以,就第一次写成这样,说明你有一定的天赋,余晓柔,你现在还停在笔玩人的阶段,努力练习,达成人玩笔的阶段。”
“我会努力的,杨诚,能暂时用一下你的文房四宝吗?以后,我会买的。”
“好的。”
于是,余晓柔又继续开始练习了起来。
就在这时,余晓柔的手机响起了来信息的声音,余晓柔打开手机,然后看了一下,对我说道:“杨诚,新闻社的褚凤灵要我们去他们那里一套,你去不去?”
“为什么不去呢?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去看看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于是,我们放下书墨来到了新闻社。
我们来到了新闻社,发现这里的成员都在面对着电脑,像是疯狂加班似得,急速的敲击着键盘,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想服用了兴奋剂一样如同快速奔跑的老虎一样。
“哟,好久不见,杨诚,余晓柔。”
褚风灵看到我们的到来,以和煦的笑容迎接我们的到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褚风灵,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余晓柔当刀之入的说道。
“痛快。”
褚风灵兴奋的说了这一句,并对余晓柔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她拿起了两张协议,然后对我们说道:“杨诚,余晓柔,我向雇佣你们为我们新闻社的《南枫日报》写稿,至于稿费视销量而定,一篇文章以销量的百分之十计算,怎么样?这个条件很行吧。”
听到这个条件,我和余晓柔都感到非常的惊讶,但是仔细思考后,我们都觉得以褚风灵的性格,她这样做定是有猫腻,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我问道:“是写关于什么的文章?”
“啊,就是现在网上现在最热点的事件—江艾草。”
一听到“江艾草”这个词,我和余晓柔马上就警惕了起来,余晓柔接着问道:“那应该究竟该怎么写呢?”
这个时候,褚风灵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然后说道:“很简单,你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听到这句话,我们瞬间就明白了,但是我们觉得不应该直接点出,然后对她说道:“褚部长的意思是?”
我故意的问道。
“我要你们一个认为江艾草是被阴谋害死的,一个认为那三个人是无辜的,一切都是键盘侠的臆想,也就是你们一个扮演阴谋派,一个扮演清白派。”
听到褚风灵的话语,我和余晓柔都露出不屑的笑容,对此余晓柔说道:“对不起,我们既不是阴谋派,也不是清白派,我们是等待派,我们都是用笔的,我觉得我们这些人的笔得有底线。”
听到余晓柔的话语,褚风灵突然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底线?余晓柔,你真的是如孩童般天真啊,我来问你,你觉得我们新闻学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要以事实为根据,列出证据,作出公正客观的报道。”
“哈哈······”
突然,褚风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得,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幼稚!”
褚风灵毫无犹豫说出了这个透人心扉的词汇,那语气中饱含着对余晓柔无尽的嘲讽。
“余晓柔,你的文采不错,但是奈何对人性认识不足,你以为你只要摆事实,讲证据,人们就会拍手称快,欢欣鼓舞?”
“难道不是吗?”
瞬间,褚风灵的表情变得严厉和可怕起来,她用非常严肃的语气对余晓柔说道:“醒醒,面对现实吧,所谓的讲事实,摆证据,什么都不能获得,它只能引起人们偶尔的一瞥而已,什么都不会留下,现在的人们要黄暴,要血腥,要焦虑,这样才能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才能引起人们的三连,才能引起人们的广泛讨论。”
“荒谬!”
余晓柔非常不服输的留下了这个词,但是这个词却没有引起余晓柔任何的反应。
“荒谬?余晓柔,没想到你如此天真,最好的例子就是你身后的杨诚。”
褚风灵提到了我,使得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
“为什么说道我?”
“杨诚,你是学历史的吧,你认为历史研究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引经据典,地上资料跟地下资料相结合,结合权威的数据和理性的分析······”
“停停停。”
我刚要长篇大论的给她讲解如何正确的历史研究的时候,她立马皱起眉头,示意我别在说下去。
“然后呢?有人看吗?”
褚风灵这个问题一下子让我陷入了沉默,使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杨诚,我看过你写得文章,你的文章可以说达到了你自我要求的那几点,但是有流量吗?一篇文章的阅读量连其他人的零头都达不到,我都替你感到害臊。”
这一下子让我无言以对,而我仿佛掉入了冰窟窿当中,无法自拔。
“所以你引经据典有用吗?你所谓的地上地下相结合有用吗?没有,人家要看到的是阴阳怪气的历史学段子,是反主流的‘历史真相’,焦虑的情绪输出,是危言耸听的政治预言,明白了吗?”
褚风灵的话语一下子让我们都陷入了无法言喻的沉默当中,因为我们竟然找不出任何话语来反驳她。
“还有,你们似乎想用你们的笔证明什么?证明你们敢写会写?你们敢写,会写有个屁用啊,出来写,要追热点,要有流量,要有粉丝,好好醒来面对现实吧。”
我们攒紧拳头,但是却陷入了无能狂怒的当中,我们无法找到话语来反驳她,因为她的话语满满地都是现实。
见到我们哑口无言,褚风灵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然后她看都不看我们,转过身对我们说道:“好好考虑我们的意见吧,不要将自己的才华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说完,她便去安排新闻社的工作了,而我们徒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所以我们离开了。
我们漫无目的的走在校园里,就像两具行尸走肉一般游荡,终于,我们在一处亭子里停了下来。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买一些吃的。”
我对余晓柔说道。
“好的。”
我从售卖机中买了两瓶饮料,然后将其中的一瓶交给余晓柔,而我打开饮料,一口气喝了一大半,仿佛要将胸中的闷气给湮没一般。
“啊!”
我将身体靠在亭子里的柱子上,然后仰望着天空,看着一望无际,万里无云的天空,我感觉这跟我的心一样,空荡荡的。
“杨诚,你为什么要学习历史?”
余晓柔问道。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只是好奇而已。”
她看着我说道,而我则回望着天空,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
“那是在中学的时候,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对历史来了兴趣,当时我最喜欢翻阅的教科书就是历史书,当时的我将它翻阅了一遍又一遍,几乎将它给背了下来,我最喜欢上的课是历史课,当时大家都感觉怎么不感兴趣,而我则积极性最高,什么问题都难不倒我,连我的历史老师都说我将来适合去成为一个历史学家。”
“所以你去学习历史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仅仅是这样,后来我上网,发现上面充斥各种所谓的历史真相,名人名言,其实细究起来,统统都经不起推敲,什么这个谎言,那个谎言,什么这个阴谋,那个阴谋,还说什么我们中国人没有研究自己历史的能力,可是偏偏这些流言流传甚广,信的人很多,当时的我义愤填膺,所以我去学历史,我要证明我们中国人有能力研究自己的历史,证明那些所谓的‘真相’统统都是胡说八道。”
听着我的讲述,余晓柔笑了起来。
“怎么样?这个理由很傻是吧。”
我自嘲的说道,结果余晓柔也是摇了摇头。
“其实我跟你一样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文学吗?”
“也是为了证明什么?”
“没错,别人说什么我们中国的文学只知道歌功颂德,没有文学,中国的文学家都是软骨头,什么这个不敢写,那个不敢写,所以我想证明我们国家还是有敢写的作家的,还有,我看了那么多的圣贤书,所以我觉得我的笔必须说些什么。”
余晓柔说完,我也大笑了起来。
“原来我们都是这么傻的人,全中国恐怕就我们两个人这么傻了,本以为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结果却是‘ 清贫聊自尔,素责将如何’。”
说完,我们两个人都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我们都流出眼泪。
“杨诚,你说这个时候,我们应该高歌一曲才是吧。”
“对,应该唱什么好了呢。”
我陷入了思考当中,结果我想到了一首歌,我拿出了手机,打开音乐软件,播放了一首歌。
随着悠扬的吉他声响起,余晓柔也被吸引了过来。
“杨诚,这是什么歌?”
“尹吾的《你笑着流出了泪》。”
随着歌手高扬的歌声响起,我们也一起唱了起来,明明没有酒,而我们却像两个醉汉一样唱着歌。
在新闻社和各路网络人物的推动下,江艾草事件越演越烈,尤其是新闻社出现了一个叫“草原”的写手,是一个专门的阴谋派,他在新闻社的报纸上不断发表文章,向大家表明,这整个事件就是高衙内子弟和官僚相互合作,害死平民的阴谋,他强烈要求重新调查,尤其是调查那三个人,并处以重刑。
在这样的气氛的影响下,学校发起了名为“爱护小草”的行动,他们纷纷发帖,谴责官官相护,点燃网络蜡烛,为江艾草祈福。
而另一边,出现了一个叫“乌合之人”的不明作者,他发表文章,表明阴谋所谓的阴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江艾草的死纯属意外,那三个人是无辜的,清白的,在乌合之人的发动下,出现了清白派。
江艾草事件就被这两大派所把持,二者争论不休,甚至恶语相向,阴谋派骂清白派是官僚走狗,清白派骂阴谋派是神经迫害妄想症,二者可谓是你死我活,互不相让。
在这样的形势下,我和余晓柔所代表的等待派就显得非常的可笑,我们也发表文章,呼吁舆论的目的是促使警方的公布更为详细调查,而不是预定真相,大家勿轻下结论。
毫不意外,我们成了两派都攻击的靶子,什么污言秽语都对我们攻击而来,什么“天真”“幼稚”“**”等等咒诅谩骂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天,我和余晓柔依然在书法俱乐部里练字,文史侦漫社已经发生了分裂,那里早已不是我们能够安静的待在一起坐而论道的地方了,所以这里就成了我们唯一的安静之地。
“余晓柔,你的颜体有进步了,至少看起来是非常的漂亮,就是对颜体的特点还不能体现。”
我评价道。
“嗯,我会努力的。”
就在这时,蒋青突然破门而入,这把我们吓了一大跳,于是我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蒋青的身上。
只见她热泪盈眶,嘴角挂着美丽的微笑,她看着我,就像一个骑士在看着一个被打败的敌人一样。
“蒋青,你怎么了?”
我问道。
她来到我的面前,然后对我说道:“杨诚,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吧。”
“记得,但是······”
她并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然后拿起手机给我看。
“我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