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君北归(三)

作者:林仲明 更新时间:2010/8/6 14:09:58 字数:0

主意已定,三人便取了马,策马北行,一路上专寻偏僻小径行走。到了第三天晚上,三人来到了一个村镇,找了酒栈住下,询问了店家,知道该地叫作当里,离洛门还差二百里。连日赶路,三人都是疲劳,用过了晚膳,便回房休息。可是乡间小店,仅有一层,也只有一间客房。三人挤在一房,虽然睡得不甚安稳,也只好将就入睡。

当夜,明月刚上枝头,狂风大作,刮得树枝沙沙作响,乌云随风蔓延,瞬间就铺天盖地,暴雨倾盘而下。风雨声中,酒栈大门传来咚咚敲门声以及“开门,开门”的催促声。那乡间小店,甚是陈旧,大门的木板更是脆弱,偏偏敲门的那人猛打猛敲,吓得店家生怕大门会被敲坏,静不下心,连喊三声“来了”,就急急地赶去开门。而黄辰龙师兄弟数年行走江湖,如今冒险护送宁帝,自然也多一份心,注意到这急促的敲门,走出房门,注视着酒栈大门。

伙计挪开门板,一名又高又廋的中年汉子便走了进店。他身穿一袭青色锦衣,束腰束袖,腰缠长剑,一看就是一位武者。不过,他左手提了一个球状包袱,显得十分注目。店家把门板搁在一旁,就迎上去,说道:“客官,真对不住。本店小,房间也只有一间,都给人租去了。那个…”

那高瘦汉子没等他说完,就坐上一张板凳,取下剑放在桌面,那包袱也随手搁在另一张板凳上,说道:“你啰嗦什么?咱都没有说要住店。等风雨一停,咱就会走了。”

店家说道:“客官不住店,是要喝酒吗?”

高瘦汉子说道:“没错。给我打一斤酒,取两斤熟牛肉。”

店家道了一声“好了”,就慌忙去张罗酒肉。过了不一会儿,那桌面上已经摆好了酒肉。那高瘦汉子倒了一碗酒,大口喝下,还没等酒下肚,张口就啖下牛肉,两三下功夫,酒肉就没了一半。黄辰龙师兄弟初见那人身材不甚壮实,衣服朴实无华却又不见俗气,想他是一个礼数周到的人,不料他竟然说话粗鲁,吃喝畅快,不拘礼仪,倒比他们更像粗野武夫,不禁窃笑。

那高廋汉子吃了一半,听到他们窃笑,转过头瞧向黄辰龙师兄弟,说道:“两位!你们究竟想吃还是不想吃啊?”

元卯兔答道:“前辈。我们不饿。”

高瘦汉子说道:“不饿就回房睡。别看着咱吃,怪难受的。”

元卯兔抱拳行礼,说道:“前辈。我们失礼了。”他拉了拉黄辰龙的衣袖,示意一起回房休息。

黄辰龙倒是不乐意,想这汉子行为有趣,又见他步法身段奇异,似有绝世武艺,有心结交一番,便向元卯兔使了个眼色,说道:“前辈。我四哥不饿,但是我饿了。”说完,他也走到桌前,坐在对面的板凳上。本来黑夜中的孤灯微暗,黄辰龙看不清那高瘦汉子的容貌,现在坐到他的跟前,五官便辨得清楚。那人横眉如鹰翅,双目炯炯有神,鼻子又高又尖,嘴唇厚却又不宽,四分威严六分怪异。

那汉子斟满了一碗酒,递给黄辰龙,笑道:“小哥,喝!”

黄辰龙接过酒碗,咕噜地把酒喝尽,叹了一口气,左手一抹嘴唇下巴,说道:“看来,一斤酒不够!”

那汉子笑道:“装模作样!这样的粗酒只能当水喝。打上一百斤也没有意思。”

黄辰龙答道:“这得要看和什么人喝。如果和一位奸佞小人对饮,就算是千年佳酿都难以下咽。”

那汉子闻言大笑,拍桌捂腹,斟了两碗水酒,递了给黄辰龙一只,自己喝光另外一只,说道:“小哥。你这话有意思!今夜你喝了我的酒,那就告诉我这水酒现在是不是佳酿。”

黄辰龙一口喝尽那碗酒,说道:“晚辈黄辰龙。这碗酒是敬前辈的。”

那汉子呼喝了店家,说道:“店家,再给我打上两坛酒。”他自己便提起酒坛子,正眼瞧了瞧黄辰龙,笑了笑,说道:“大龙神枪响当当。今夜这水酒喝上一百斤都有味。小哥敬咱一碗,咱就用半坛子敬小哥。”说完,他咕噜地一口气把半坛子酒喝进肚子,喝完后长叹一气,说道:“咱叫李影飞,小哥会不会觉得这水酒不值得吃呢?”

黄辰龙听到这话,兴奋不已,站了起来。这时店家打来了两坛子酒,他顺手一提,也咕噜咕噜地喝尽,随后抱拳行礼,说道:“前辈就是鼎鼎大名的万里追风李影飞。晚辈只敬你一碗不够,这一坛子才够。”

李影飞听后,高兴不已,哈哈大笑,喝下余下的一坛酒,一口啖下剩下的牛肉,说道:“没想到大龙神枪说话这么中听。咱们宁隆两国侠客互相仇视,客套话都是到此为止。”说完,他猛拍桌面,大喝一声,随即拔出长剑,后跃一步,竟达一丈,右手斜剑胸前,说道:“咱要看看大龙神枪的本领。取枪吧!”

元卯兔其实没有深睡,听到房间外头动静不对,就取了枪和戟,走出房门察看,见李影飞持剑邀战,心中有火,喝道:“前辈。我五弟辈分低,实在配不上与前辈交手,就由我奉陪吧。”

李影飞瞥了他一眼,双目射出寒光,鼻子哼气,说道:“咱今天赶时间,你们勾魂戟、大龙神枪一起来,别慢慢吞吞的。”

元卯兔闻言大怒,右手抛枪给黄辰龙,随即双手握戟,左侧身体,戟尖斜上。李影飞看势,道了一声“好”,元卯兔已然刺出,径向他左身。李影飞侧身回避,剑指元卯兔左胸,正待随势推出。元卯兔不等招式变老,戟头陡然转向,倒勾回来,打算勾伤李影飞的左臂。李影飞见状,剑尖急转斜上,先是格开长戟,噔地一声,长戟无奈转向,后是刺向元卯兔咽喉。元卯兔被江湖人士称为“勾魂戟”,全因为他这两手功夫,一刺一勾,刺击有碎石之势,倒勾有拔山之力,不少江湖好手碰上这两招,非死即伤,尽皆骇然。谁料李影飞身法极快,穿梭于这一刺一勾轻松平常,反而抢了破绽,直夺元卯兔咽喉。元卯兔虽多次想过这绝技被破,该当如何应对,不过这念头大多都是一闪而过,没有细想。现在事到临头,他只好病急乱投医,跃步后退,强转戟头,再次刺向李影飞的左臂,打算弄个鱼死网破。李影飞占据优势,倒不愿意和他硬拼,抢了一步向前,和元卯兔保持一步距离。元卯兔长戟不得便利,自然也刺不下去,李影飞长剑倒是合适,依然直指他的咽喉。

黄辰龙本来不愿以二敌一,扫了师兄的面,辱了师门的名,但是见四师兄危急,也只好出手相助。背后偷袭,他向来不齿,无奈之下,他取了个折中,不攻李影飞的背心,袭向李影飞的左腿。李影飞听得背后有风,陡转剑势,向元卯兔右指扫去。使戟之人,不会轻易放开五指,元卯兔不及细想,竖起长戟避开,不料终究慢了一步,左臂被划了一大口,幸亏血脉没有被割,不过前臂鲜血依然如注,伤口竟达骨头。李影飞长剑没有收势,顺势又向黄辰龙的左手挥去。黄辰龙与元卯兔不同,双手使枪固然厉害,但他也有一手使枪的功夫,见得李影飞剑到,左手急收,右手瞬间增力,枪势疾快,刺穿李影飞左腿。如此一来,两人相距不过一步,李影飞图得便利,挥剑再攻。黄辰龙心知不妙,想他必定挥剑砍胸,迅速侧身避开。谁料李影飞已然换手,左手推剑前刺,黄辰龙万料不到,右臂却被刺穿,疼痛难当,直咬牙根。

本来高手过招,决胜在一招半式,不至于如此狼狈。可是元卯兔鲁莽,李影飞大意,黄辰龙慌乱,结果两三招下来,三人弄得各带伤势,不进不退。元卯兔已然不能使戟,李影飞不便行走,黄辰龙的枪仍插在李影飞的腿上,成了一个僵局,互相忍痛屏息,等待时机到来。

三人这般厮打,郎宇真早就听到动静,不过他不愿搭理江湖乱事,竟当作没听到,突然间听不到声息,却又让他安不下心,害怕草莽祸事,杀了元黄二人,然后又连累到自己,于是轻轻掩开房门,从门缝看出去。李影飞眼利,发觉房内有人偷看,喝道:“哪个贼家伙,敢来偷看。”

郎宇真推开房门,喝道:“李影飞,你好大胆子!”

李影飞见到宁帝,又惊又喜,笑道:“原来是陛下!你为何在这里?”

郎宇真觉得逃命羞耻,瞪了李影飞一眼,并没有回答。他见到三人负伤,又知道李影飞为人,猜出个大概,说道:“影飞,你是不是有跟这两位后辈打斗啊?”

李影飞答道:“没错。”

郎宇真笑道:“那你们干嘛又停手了?”

元卯兔听到这句,大觉宁帝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心中气愤,右手成爪,使出一招擒拿手,一来泄愤,二来制约李影飞,打着一石二鸟的如意算盘。不料宁帝虽为帝王,无意武功,却由于长期出入军旅,功夫着实不坏,左手挡住元卯兔的右腕,右手握拳,往他的伤口击去,痛得元卯兔直冒冷汗。郎宇真心想与这元黄两人同行,确实有损威风,也恐怕途中生变,向李影飞说道:“影飞,你出现得真是时候。陪朕同回大宁吧。”话毕,他就走到大门前,见风雨已停,就打算即刻出发。

李影飞答道:“那是最好!”他向黄辰龙师兄弟抱拳行礼,说道:“你们两个,咱有事,另日再打吧。”然后他撕下身上衣袖,拔出长枪,胡乱地包扎伤口,转身正想离开。

元卯兔本来不想护送宁帝,自然觉得这是最好,也没有阻拦,只不过今天失威在李影飞前,咽不下一口气,说道:“李影飞想逃吗?”

李影飞怒道:“笑话!咱绝不会逃。你们挑个时候和地点,咱绝对赴约。总之,今天就不打了。”

黄辰龙出于报恩,护送宁帝,现在能把此事推脱给李影飞,倒也觉得轻松,怕四师兄节外生枝,忙抢话道:“十月十六,相约在阳京东郊紫阳渡,岳州五子等候大驾!”元卯兔清楚这是王寅虎的生忌和故里,觉得黄辰龙安排恰当,也应了一句:“前辈意下如何?”

李影飞说道:“一言为定!”

元卯兔答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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