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站在特雷的房門前,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嘛…竟然上次他都威脅過我了,這次就稍為表現的害怕一點好了…。」
將手指底在唇邊低聲沉吟著,順便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後,便伸出手輕輕叩了一下門板。
「皇兄,我是艾莉。」
「進來。」
得到許可後,艾利便走進了房內。
﹝那麼,好戲上場囉!﹞
「皇、皇兄,您找我有事嗎?如果是關於艾克雅子爵的事,因為才過了一天而已,所以…」
艾莉的話之所以停了下來,並不是出於表現出害怕的樣子這種演技上的理由,而是因為特雷皇子臉上的表情…
﹝不會吧…那傢伙竟然在微笑,又來了嗎?真是夠噁心的了。﹞
沒錯,昨天還對艾莉厲聲威脅的特雷皇子,現在正帶著可以稱得上是和藹的淡淡微笑。
艾莉的印象中曾經看過他對自己微笑幾次,基本上那就是擋他要對自己施以懷柔政策的時候。
﹝也就是說,突然發生了甚麼事…讓他認為不再需要焦急嗎?又或者是現在的事態相當緊繃,他想要安撫我別出亂子?﹞
「別一直站著,坐啊。」
在艾莉陷入了自己思考的時候,特雷出聲招呼她坐下,聲音雖然和之前一樣嚴肅,卻多了一點溫柔。
「喔,好。」
艾莉在特雷面前坐下後,正準備開口時,特雷卻搶在她之前說道。
「關於艾克雅子爵的事,抱歉,昨天是我太急了。」
﹝太急了?意思就是現在他已經不需要急了嗎?﹞
「嗯…皇兄,您的意思是…?」
「原本父王我對艾克雅子爵都有些誤會,所以昨天才會用那種口氣逼妳,希望你不要介意。」
「啊,意思就是艾克雅子爵甚麼都沒做嗎?」
「嗯,他是無辜的。」
﹝是無辜的才怪!﹞
「這樣啊,那太好了。」
艾莉露出了一副放心的表情,開心的笑道,看見她輕易就鬆了一口氣的
樣子,特雷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相當輕微讓人無法察覺的嘲諷。
「另外我還有另一件是要告訴妳,這件事原本父王要親自跟妳說,是我拜託她讓我來告訴妳,也讓我有個機會能為昨天的態度來向妳道歉。」
「咦?請問是甚麼事?」
「這對妳來說應該是一個好消息吧?妳有聽說父王派西諾夫將軍出征南方的事情吧。」
「嗯,聽說是因為伊維恩哥哥打了敗仗…」
「事實上,雖然要他出兵這件事已經討論了很久,不過明天出兵還是太趕了,但軍情緊急也沒有辦法,於是西諾夫將軍提出了一個條件。」
﹝也就是…趁火打劫吧?以現在的情況看來,他最有可能提出的條件是…﹞
「請問…是甚麼條件呢?」
艾莉努力裝出一副困惑的表情問道。
「他希望他的兒子,也就是米契爾‧艾克雅,能夠盡快和第二公主,也就是妳成婚。」
「咦!?」
特雷說出了艾莉預料之中的答案,儘管如此她仍舊露出了一副驚訝的表情,而特雷則是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
「不知道妳有沒有發現,其實父王早就想把妳跟米契爾湊在一起,而這也就是為什麼西諾夫將軍會敢提出這個要求的原因。另外,為了讓妳先有一個準備,父王要我提前告訴妳。在今晚的餞行宴會上米契爾‧艾克雅會當中向妳求婚,然後下個月妳生日的時候,便會為你們兩人舉辦婚禮。這就是父王和西諾夫將軍所安排的劇本。當然,妳沒有拒絕的權力。」
﹝果然…是這麼一回事嗎?反正遠本就打算把我當成安撫西諾夫的婚姻道具,現在只是提前做一個順水人情吧!﹞
「咦?可、可是,這也太突然了吧!」
「這就是現狀,反正妳對米契爾有好感吧!」
到了現在,雖然特雷的臉上仍然掛著笑容,但是已經開始回復到以往充滿輕視意味的笑容,而艾莉也如他所願的繼續扮演一個憧憬浪漫的蠢女孩。
「啊!您、您在說甚麼啊!皇兄!我、我我是不討厭艾克雅子爵啦!只、只是…」
「這不就好了,總之這門親事,妳是無法拒絕了。啊,對了,還有昨天我要妳監視艾克雅的事,為了不要造成不好的傳言,妳絕對不能說出去,父王是希望妳能當作從來沒有這件事,懂嗎?」
﹝哼,是你害怕事跡敗露吧。算了,反正這樣對我也有好處。﹞
艾莉在心中冷笑著,表面上則戰戰兢兢的回應道。
「好的,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妳可以離開了。」
明顯已經沒興趣和自己的妹妹繼續談下去的特雷下達了逐客令,艾莉起身離開了房間,邊走還不忘露出有些驚慌羞怯的神情,就連腳步也刻意表現的有些紊亂。最後,她「叩」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於是,這段充滿了各自算計的兄妹交談就在特雷敷衍的驅趕下結束了。
王宮的某間準備室內…
「是我的錯覺嗎?你為什麼一直在逃避我的視線?」
「錯、錯覺啦!」
薩林正在試著一套黑色的晚禮服,一旁的蒂芙尼則替他整理衣著。
「那為什麼你一直不肯看我?」
「都說了是錯覺啦!」
「是嗎?」
看著薩林詭異的態度蒂芙尼有些困惑的傾著頭卻不再追問。
終於試完衣服後,薩林直接穿著黑色的禮服坐在地上,有些無奈的說道。
「唉,真是的,艾莉那傢伙!動不動就使換別人去做這種麻煩的事情…」
「請不要穿著禮服坐在地上,不然到了晚宴時,這件禮服就會布滿皺紋了。」
「是、是,所以我就搞不懂,這些貴族為什麼要穿這麼麻煩的衣服?」
薩林站起身將晚禮服脫下,恢復了原本一身漆黑的輕便裝扮。
「事實上,公主殿下也正在考慮,是否要叫你改變一下在宮中的穿著。」
蒂芙尼一邊將薩林脫下的晚禮服收好,一邊開口說道。
「咦?為什麼?」
「因為你老是穿著那種隨便的衣裝,有違宮中的禮節。」
「誰管他啊!我才不想每天都包得像顆粽子一樣啊!」
「這不是一把劍該有的態度,薩林先生,如果是主人的意願,你只能順從。」
「……」
聽見蒂芙尼理所當然的話語,薩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皺著眉頭沉默著,這時蒂芙尼轉過身來,繼續說道。
「趁這個機會,我有些話要跟薩林先生說。」
「……甚麼事?」
察覺到蒂芙尼一如往常的冷漠表情中帶有著異常的認真,薩林有些緊張的說道。
「你這兩年來的表現,越來越不像是一把劍該有的舉動了。你的矛盾,不只會害了你,也會危害公主殿下。」
蒂芙尼冰冷的語氣,在現在聽來格外令人心寒。薩林維持著沉默半晌後,抬起頭苦澀的笑道。
「這,妳就不用擔心了,只要『奴僕之鍊』的制約還在,我就會一直都是她手中的劍,逃不了的。」
「這樣還不夠。」
冷酷的,蒂芙尼毫不留情的說了下去。
「只要你仍然存有矛盾,心中就存有著軟弱,相對的『赤刃之力』便無法完美的發揮。現在的你,只是一把生鏽的鈍刃罷了。到最後你只會將公主殿下一起拖向毀滅,別說是報仇了,你的生命將變得比四年前被奪走一切時還要沒價值。」
不容辯駁的語氣,如霜雪般的嚴苛斥責狠狠的壓在年僅十八歲的薩林身上。
簡短,但命中要害。
蒂芙尼並不像艾麗善於演技,或是將毒箭包在甜美的糖衣下這一類的技巧,但是她明白怎麼做才能抓出話語的重點,如何用最少的字句說服一個人,也明白要怎麼用三言兩語給對方當頭棒喝。
證據就是,黑髮的少年已連自我解嘲的力氣也沒有了,只是有些黯然的坐回地面上,不發一語。
「那麼,我先回公主殿下的身邊了,希望薩林先生能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立場。」
說完後,蒂芙尼便離開了房間,坐在房內的薩林,輕輕的撥開了的有些過長的瀏海,望著灰色的天花板。再一次,像是在嘲弄自己的醜態似的,輕聲嘆道。
「不用妳來說,蒂芙尼,我比誰都還要清楚自己的矛盾啊。」
靜靜的,回溯著那斑剝的記憶,薩林的視線逐漸的模糊了起來…
「我可能…有點累了吧…。」
疲倦的,是那千瘡百孔的靈魂與身軀。
人們為了戰士的英勇而喝采,
為了死者的逝去而哀悼,
但是,有誰聽到了,他們手中的劍所發出的那身不由己的悲鳴?
也許,他們並不願意背負血汙。
但是命運並不給他們選擇的權力。
夜,凱爾諾亞的皇城街道上。
馬車中,穿著一襲珍珠白的禮服的艾莉,聽完了薩林關於羅恩的發現的報告後,手中握著那柄刻有雙翼雄獅,洛拿斯軍方的短劍,有些不屑的笑道。
「我的天啊,艾克雅子爵竟然真的找來了洛拿斯軍方?真是夠了,看來他比我更愛做夢。」
「愛做夢,甚麼意思?」
坐在她的對面,黑色晚禮服打扮的薩林皺著眉頭問道。
「嘛,有謠言指出,過這次南方的叛亂其實就是落拿思所煽動的,大概就是為了要幫艾克雅調開王城的兵力吧,而他們也確實引走了我二哥的騎士團,現在甚至連將軍西諾夫都被調過去了,艾克雅子爵恐怕正在沾沾自喜吧!接著,只要等他反叛自立為王後,洛拿斯大概就會立刻表達支持並發兵協助他平定國內的所有反對勢力吧…」
「自立為王?艾莉,妳好像已經知道他的企圖了?」
「多虧了羅恩的情報,我本來不確定的地方也弄清楚了,就連特雷打的算盤我也略知一二了。只是啊…」
艾莉嘆了一口氣,好像是在為對手的無能感到可悲。
「艾克雅子爵也想得太美了吧,如果我是洛拿斯的國王,絕對會趁凱爾諾亞內亂的時候一舉拿下這個北方的大患,他該不會以為只要給洛拿斯一點小小的利益就能餵飽那頭飢餓獅子了吧,愚蠢也要有個限度啊。」
「聽妳的口氣,好像已經穩操勝算了嘛…」
「嗯…大致上都在我的盤算內,只是…」
不知道為什麼?一說到這,艾莉的表情又像今天中午一樣凝重了起來。
「怎麼了嗎?」
看見他的樣子,薩林有些好奇的問道。
「有甚麼不對的嗎?」
「不,沒有…應該說,事情進展的太順利了,不論是對我、特雷、還是艾克亞來說事情都進展的有些太過順利了,而且事態的發展也越來越快了…簡直就像是…。」
「像是…甚麼?」
「不,沒甚麼。」
艾莉搖頭不理會薩林的詢問。
「就算真的如我所想,對現況也沒有影響。」
自顧自的說完後,艾莉將是現移向窗外飛逝的夜中都市街景,劃上了淡妝像是帶有煩惱般憂愁的側面美的令人屏息。
望著她,薩林原本打算要繼續追問未說完的話,腦中卻突然浮現了蒂芙尼稍早前說過的話,湧上的話語尚未說出口便又嚥了下去。
這不是一把劍該有的行為…嗎?
真的是…夠了。
在駛往宴會場地而急馳的馬車中,少年與少女陷入了各自的煩惱中,只是,他們的煩惱和同年齡的人們比起來實在是過於沉重了。
尤理斯基大禮堂,由第六任凱爾諾亞的國王尤理斯基所建並以其名命名,一直以來就是帝國各項重要慶典和儀式的舉辦場所,現任的國王為西諾夫在這裡舉辦餞別宴表現出了他對這名老將軍十足的敬重和禮遇。
第二公主的馬車駛到了大門前,再仕從的通報下,艾莉踏著優雅的步伐走進了大廳之中,薩林則跟在她的身後,有些不習慣的看著大廳內金碧輝煌的擺設,精美的燭火以及擺滿桌上的珍饈美饌。
退到了牆角邊,薩林無奈的看著這些衣著奢華的貴族們,艾莉事前已經交代過他了,這場宴會中他不需要跟在艾莉身旁,只要專心接近煌鳳就行了。
「說的容易,我也才看過她的臉一兩次,要在那麼多人裡頭找出她也很難啊…」
薩林一邊抱怨著,回想著艾莉給自己的資料。
煌鳳,元帥煌月的獨生女,五年前隨著父親自東方的東島七國來到凱爾諾亞,現年十六歲,她的父親煌月年僅四十三歲便不知為何特別受到現任凱爾諾亞王梅爾札列斯的輕睞,被破格拔擢為王城軍部最高權力的輝夜元帥,和他擁有相等兵權的只有駐守北方邊疆的耀晝元帥──德烈特‧朗‧安奪列。當然這個決定也引起了包括西諾夫在內的眾多將領不滿。這也就是為什麼梅爾札列斯會這麼積極的安撫西諾夫的原因。
然而,煌鳳卻和他的父親不同,至今沒有任何亮眼的表現,對外宣稱體弱多病而很少出席公開場合,可以說是一個完全沒有任何存在感的人物,就好像是…刻意不想讓人這一到自己一樣。
「與其說是人才…倒不如說是個危險人物吧。艾莉…」
薩林在腦中咀嚼著聽來的情報,喃喃自語著。
這種像是要將自己隱藏起來的人,薩林並不陌生…就像是艾莉還有自己一樣…
「那麼…她是像我這樣的劍呢?還是像艾莉那樣的持劍之人?」
弄清楚這點,就是愛莉交給自己的主要任務。
「請問您要飲料嗎?」
正當他在思索時,一名黑色長髮的女僕來到了他面前,手端著一個擺滿酒杯的托盤,親切的問道。
「啊,不需要,謝謝。」
薩林禮貌性的拒絕了她,然而那名女僕卻沒有離開,正當薩林感到奇怪而準備開口詢問時,那名女僕搶先壓低了聲音問道。
「薩林,是我,瑪琳達。」
聽見對方突然表明身分,薩林只是微微抬起了一邊眉毛說道。
「這樣啊,你歸隊了啊。」
「你好像不怎麼驚訝。」
兩人默契十足的移動到了會場的角落,輕聲交談著。
「嗯,我本來就不認為妳會這麼容易就死了,羅恩他太愛瞎操心了,你跟他見過面了嗎?」
「還沒,目前我只跟你有所接觸,待會會去找公主殿下。」
「是嗎?那我先走了。」
薩林說完後,便準備回到會場。
「你…不問我發生了甚麼事嗎?」
在他身後瑪琳達露出了帶有些許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惋惜的表情問道。
「嗯?現在沒甚麼時間,妳先想辦法跟艾莉報告吧。」
薩林淡淡的回答道,卻在走了兩步後又突然停下來了。
「對了,瑪琳達…」
「甚麼事?」
「……歡迎回來。雖然妳也才失蹤沒多久…」
說完了這段有些語意不清的話後,薩林便回到了會場中。
在他身後的瑪琳達則綻放了一抹讓人無法察覺的笑意。
艾莉正在會場中央和米契爾‧艾克亞交談著。
「公主殿下,相當感謝您願意來參加家父的餞別宴。」
艾克雅笑容可掬的說道,一邊自然的牽起了艾莉的手輕輕的吻了一下。
「請別這麼說,艾克雅子爵,令尊是在為了國家效力,身在王室的我理應前來對她表達謝意。」
「您這麼說可真是讓老夫擔當不起啊,公主殿下。」
一個宏亮的嗓音自一旁介入兩人之間,西諾夫‧艾克雅不知在何時走了過來。
「啊,西諾夫將軍…」
「公主殿下,真是好久不見了啊!您可真是長大了不少,最近小犬總是再打擾您,給您添麻煩了,真是抱歉!」
「不、不會,能和艾克雅子爵一同出遊,我…也很高興。他是一位相當優秀的人。」
「公主殿下…」
艾麗嬌羞的紅著臉說出這句話時,一旁的艾克雅子爵也靦腆的望著她,西諾夫將軍的臉上更是掛滿了笑意。
然後,就在這時…
「抱歉,公主殿下,國王陛下有事找您。」
一名黑髮的女僕來當他們身旁恭敬低頭說道的向艾莉說道。
「父王嗎?抱歉,艾克雅子爵、將軍,我先失陪了。」
艾莉向兩人道歉後,便和黑髮的女僕離開了。
在穿越人群時,艾莉不動聲色的問道。
「你是瑪琳達嗎?」
「……公主殿下是怪物嗎?」
偽裝成黑髮女僕的瑪琳達,難掩住被看穿的訝異說道。
「…妳這傢伙,跟薩林一樣,說話越來越沒禮貌了。妳所化身的這名女僕叫做芙萊兒‧普林,十四歲,出生於凱爾諾亞南方的小鎮拿拿亞,也許是因為年輕所以容易緊張吧!她在和王族說話的時候右手會習慣性的握住裙襬,妳的化身能力雖然可以複製記憶,卻沒辦法應付這種無意識的小習慣,這就是妳的弱點。這樣妳懂了吧,我不是甚麼怪物,只是花了比常人多得時間去觀察、研究周遭的人,並記下來罷了。」
「………公主殿下,絕對是怪物。」
身為神話中的存在,異民「黃昏遺族」其中一人的瑪琳達帶著敬畏的目光看著艾莉說道。
就在交談了不久後,兩人來到了凱爾諾亞王梅爾札列斯身邊,年遇六十四歲的他,和艾莉相同的湛藍雙眼中仍寄宿著精悍的眼神,就像是一隻孤傲的蒼鷹般令人感到敬畏。
「妳來了啊…艾莉賽西亞。」
溫柔而不失威嚴、寬厚而雄壯充滿了王者風範的聲音。
「父王。很高興見到您依然健康。願朝與夜賜予的恩惠永遠降幅於您。」
「嗯。」
梅爾札列斯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邊來。
「我想,特雷應該已經告訴妳,今晚這個宴會的主要目的。」
「是的,我明白。」
艾莉點了點頭。
「竟然這樣,那我也不避諱了,這次我打算把妳當成政治聯姻的棋子,妳也是皇室的一員,享受比別人奢華的生活。那麼,背負比他人沉重的人生就是妳的義務,妳的命注定要奉獻給凱爾諾亞,妳對此有甚麼怨言嗎?」
「不,我是皇室成員,這是我的責任,對於這樣的安排我沒有任何意見。更何況,我並不討厭艾克雅子爵。」
「是嗎?妳能這樣想就好。去吧,妳也算是這場宴會的主角之一,去好好享受一下吧。」
「是的,那麼我先退下了。」
在艾莉走後,梅爾札列斯望著女兒的背影,湛藍的雙眸中醞釀著某種讓人摸不透的深邃色彩。
如果薩林在場的話,肯定會說那個眼神就和在策畫著甚麼的艾莉一模一樣。
會場的另一端,薩林在艾莉前去見國王陛下時,發現了煌鳳的身影,一襲藍色的旗袍,秀麗的黑髮盤成了一個優雅的髻。
美麗的鳳眼、小巧的鼻梢、淡紅的薄唇,和艾莉那種洋娃娃般精緻的美感比起來,煌鳳則有一種脫俗的清雅。
然而,薩林卻注意到了,煌鳳和自己一樣都沒有置身人群之中,那暗褐色的同仁像是在尋找著甚麼似的,掃視著人群。
薩林走入人群中,緩緩的向煌鳳接近,就在他快要走到她身邊時,煌鳳卻又突然移動了起來,迅速的穿過了會場中央,朝著禮堂外走去。
「嘖,妳是要去哪裡啊?」
薩林在心中咋著舌,也動身追了上去。
離開了室內,月下的花園中傳來了陣陣的蟲鳴,薩林四處尋找著煌鳳的身影,陰暗的花叢卻阻撓著他的視線。
突然間,他聽見了花壇後方傳來了「啪!」的一記聲響,薩林連忙走了過去。繞過花壇後,在他眼前出現的是──
四肢著地,趴倒在地上的煌鳳。
「………」
饒是穿梭於無數黑暗戰場中的薩林也無語了…
就在薩林試圖理解這幅跳躍性的光景是怎麼形成的時,他發現到在煌鳳的腳邊有一根小樹枝。
「…是因為這樣才跌倒的嗎?」
「不對!!」
似乎是對這句話起了反應,煌鳳激動的坐起身。
「我才不是因為採到小樹枝這點幼稚的理由被絆倒的!」
「啊,不,其實我也沒有這麼說…」
看見他的反應薩林有些尷尬的說道。
「!」
煌鳳似乎注意到了自己話中的破綻,當下僵在那裏。
「………」
「………」
無言的窘境混著涼爽的夜風愚弄著這花園的一角。
糟糕…我的任務必須要多引她多說一點話才行。
驀然想起自己的使命的薩林,決定開口打破僵局。
「嗯…那麼,妳趴在這裡做甚麼?」
「嗚!!」
第一句話便直擊死穴。
「我、我是…」
慌亂的煌鳳支支吾吾的開始拼命尋找藉口。
「我是為了…對了!我是為了撿掉在地上的東西!」
相當不高明的藉口。
「咦?是甚麼啊?」
見到她這副模樣的薩林,暗自感到好笑的同時,也不由自主的開始故意追問下去。
「撿、撿掉在地上的銅板!」
「一個貴族為了撿一個銅板就趴在地上!這比跌倒更丟臉吧!」
「不!其實…我是為了要撿皇室失落已久的密寶!」
「甚麼樣的祕寶會掉在花園裡啊!?從銅板跳到密寶妳也真是夠穿越的了!」
「打開天國之門的鑰匙!……這個怎麼樣?」
「妳問我我要怎麼回答啊!?」
「可惡…油腔滑調的傢伙!」
「我實在是分不出來妳現在是想轉移話題還是想反駁我了!!」
就在這段可悲到甚至讓感到有些壯絕的對話進行到一半時,在花園中忽然傳來一陣男女的談話聲,正當薩林轉過身想要一探究竟時,身旁傳來了一陣月桂的清香,煌鳳不知在何時已經站起身來到自己的身旁,才剛看見她那纖細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下一秒,月亮、群星、花叢,依序掠過薩林的視線,這一刻,世界突然間翻轉了
「咦?」
直到疼痛蔓延至全身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被摔倒在地了。
東島武技?
薩林想起了煌鳳的故鄉──東島七國。
那是一個由七座島國所構成的聯國。
由中央的神洲為中心,其餘六國分別為──蓬萊、高麗、倭、安南、新羅、撾。
而東島武技就是綜合了七國傳統武術所創立的一種獨門武術。
「安靜點,不然我扭斷你的脖子。」
上方傳來了煌鳳低聲的恐嚇,她將薩林的手反扣在身後,右手則威嚇性的掐住他的後頸同時壓低了身子躲在花壇後方窺視著花園中發出聲音的男女。
「艾克雅子爵…」
「請您別這麼拘束,就直接叫我米契爾好了。」
「米、米契爾,你也請直接叫我艾莉吧!」
「好的,艾莉…」
﹝唉呀、唉呀…這可真是…﹞
不需要多做說明,在花園中的男女就是艾莉和米契爾。艾莉剛從國王那回來後便被艾克雅子爵邀來花園散步了。
兩人間的甜言蜜語薩林光是聽就渾身起雞皮疙瘩,薩林從來沒有對自己雙手不能自由活動而感到這麼悔恨過。
﹝嘛,咱們家的公主殿下還真的是有夠會演的…。話又說回來,她又在幹嘛啊…?﹞
薩林將視線往上移,煌鳳正全神貫注的窺視著艾莉和米契爾。那雙高雅的鳳眼瞇了起來,俏麗的眉頭也深鎖著,努力的試圖要聽清楚他們的對話。
﹝她特地出來…難道是為了跟蹤他們?﹞
心中起疑的薩林又想起之前聽過的報告,又回憶起剛才她摔倒自己的動作。
﹝體弱多病?怎麼看都不像啊……﹞
正當薩林陷入了沉思時,艾莉和米契爾不知在何時又走回了大廳。
直到她們的腳步聲遠離後,煌鳳才鬆開了薩林。清秀的面容充滿了不悅,似乎是因為剛才沒能聽見重要情報而生氣。
薩林也因為聽了太多艾莉故作嬌媚的話語,而感到渾身不對勁。扭動著身子站了起來後,便準備要走回大廳裡。
「喂,你給我等一下。」
身後傳來了煌鳳的怒喝聲,薩林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又怎麼了?妳還想再摔我一次嗎?」
煌鳳無視他帶有諷刺的抱怨,仰著頭倨傲的說道。
「你,叫甚麼名字?」
「我的名子啊…」
薩林想了一下後,決定先隨便編一個假名蒙混過去。
「我叫狄克,是王宮的仕從。」
「狄克是嗎?你給我聽好了!剛才你看到的事情全部都給我忘掉!不然我會讓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聽懂了嗎?」
「是、是…」
「喂!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
「不,我相信您一直都是很認真的。包括您說發現天國之鑰的時候也是。」
「咦?不是叫你給我忘記了嘛!?」
「好、好…」
煩躁的薩林,決定不理會有些洩斯底里的煌鳳直接返回大廳,至於任務,因為已經和她有所接觸,也蒐集到不少情報了,大製告了一個段落。
「我叫你等一下!」
不肯放棄的黑髮少女又再次從後方追了上來。薩林不耐煩的停下了腳步,轉過身說道。
「又怎麼了嗎?貴族大小姐?」
「剛、剛才…」
煌鳳低著頭扭捏的說道。
「我還沒告訴你我趴在地上的理由…」
「啥?妳還沒放棄啊!我說啊!語其硬要否認自己絆倒了,不如說是因為腳受傷了才會不小心跌倒的,還比較有人會相信吧!」
因為對方的答案比想像中還悲哀,薩林不禁抱頭叫道。
「對!對了!就是這個!我就是因為腳受傷才…」
聽見對方竟然照單全收,更讓薩林嘆了一口氣。
「唉,很好,我懂了,至少妳學的很快…」
「不、不是啦!你看我的腳真的受傷啦!」
煌鳳快步繞到薩林前方,撩起了自己旗袍的下襬,露出了白皙纖細的玉腿,在她右大腿上確實包著繃帶,不過,薩林現在根本沒心情仔細去看。
「白、白癡!快點遮起來!」
臉色通紅的薩林撇過頭怒吼道。
再說一次,身經百戰的薩林其實是個相當純情的孩子。
「喂!你為什麼要挪開視線!給我看清楚以洗刷我的冤屈!」
「蠢材!妳先看看自己是甚麼樣子!」
「啊…」
終於,回過神來的煌鳳察覺到了現在的情況:夜晚的,花園,月光朦朧的有些浪漫,一名妙齡少女正對著一名完全陌生的少年掀開自己的旗袍下襬……
「!!」
臉也向燃燒般紅了起來的煌鳳,放開了拉起衣襬的手,直盯著地面。
薩林也因為尷尬而不知道該說些甚麼,就在這個時候,禮堂內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似乎發生了甚麼事。
因這真喧鬧而回過神的薩林立刻跑回了大廳,煌鳳似乎也猛然想起了自己另有目的,在薩林之後衝進了大廳中。
大廳中,眾人圍成了一個大型的圓圈,在圓圈中央的人正是米契爾‧艾克雅以及艾莉,梅爾札列斯則站在兩人身旁微笑的看著他們。
只見米契爾以演員般誇張華麗的語調向國王陛下說道。
「陛下,可以請您聆聽我一個不情之請嗎?」
心知肚明的梅爾札列斯明知故問道。
「說說看吧,米契爾‧艾克雅。」
「我和公主殿下深愛著彼此,請您允許我娶她為妻,我願用我手中的劍和對朝與夜之神的永恆忠誠來發誓,我必定會帶給他幸福的。」
這齣鬧劇的安排人,梅爾札列斯王笑著看了艾莉一眼,二公主殿下自然也不負所望的紅著臉沉默了半晌後輕輕的點了一下頭後,以因喜悅而有些顫抖的聲音﹝至少旁人看來是如此﹞說道。
「父王,我們是兩情相願的,請您成全。」
到了這一刻,全場的王宮貴族們恐怕也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紛紛開始鼓掌叫好,齊聲為兩人祝福。
沐浴在中人的恭維和祝福身中,艾莉和米契爾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
在這幅看似歡天喜地的場合中,薩林的目光逐一掃過眾人──特雷皇子躲在人群中,雖然跟眾人一起鼓掌,但是嘴角卻冷冷的笑著;煌鳳站在不遠的牆角處,挑起了一邊的眉毛,滿臉猜疑的望著米契爾;化身為女僕的瑪琳達冷眼看著這一切;與米契爾相擁的艾莉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狡獪,隱身在這華麗假像下的眾人皆各懷鬼胎,安穩的舞台下黯滔洶湧。
然而最讓薩林在意的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站在一旁的凱爾諾亞王梅爾札列斯臉上的那抹笑容讓他不禁感到似曾相似。
看似和藹,仔細一看卻又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戰慄……
對了…
簡直就跟我和艾莉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臉上的那抹笑容一模一樣。
就這樣,一場由凱爾諾亞王室所舉辦的鬧劇就在歡輕聲中落幕了,演員、觀眾皆盡全力的揮灑著光彩,為歷史畫上了滑稽而諷刺的一筆。
但是,謝幕之後並不代表結束。
有人躍躍欲試。
有人憂心忡忡。
有人冷眼旁觀。
野心家們交錯的想法譜成了陰謀的樂曲,它的旋律撼動了這朝與夜所眷顧的帝國。
無論如何,我們可以肯定的是,這正是開啟凱爾諾亞嶄新一幕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