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雷哈薩的魔女
我是誰?
我是甚麼?
她一直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她的外貌千變萬化,卻都是模仿他人而來;她的腦中存有諸多回憶,卻全都不屬於她。
她就像是一面鏡子一般,不斷的印照出身邊的景象,卻沒有真實的自我。
沒有專屬於她的容顏,亦沒有關於自我的回憶,「我」這個概念在少女看來實在是太過抽象了,她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是一名女性。
我是誰?
我是甚麼?
反覆的、循環的、不斷的重複問著自己,理所當然,她一直無法獲得答案。漸漸的少女連這個問題也不問了,因為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有資格用「我」這個專指特定個體的名詞來形容。
或許,這個身軀只能算是一種「現象」,也許,根本這個存在就像是一面鏡子,僅能顯現出他人的倒影,其自身的存在卻甚麼也不是…
這個想法牢牢的困住了她,甚至一度將她逼上了崩潰的絕路,直到那一天,那如同黑夜般的少年來到了她的眼前…
光。
即使雙眼緊閉仍感到刺眼的光。
穿透了眼皮,刺激著視覺的神經。
大腦在這時被強迫性的脫離了睡眠的狀態。
以此為開端,全身上下的感官逐漸甦醒。最後,他睜開了雙眼自床上坐起身。視線環繞著周圍的景象,他運用短暫的瞬間讓腦袋清醒了起來,各式的資訊不停的湧上,構築起了一個完整的人格。
他,特雷‧屋那‧凱爾諾亞,帝國的第一王子於三個月前以奇謀在短短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內便平定了一場本會危及整個帝國安危的叛亂事件,當時事件的主謀──米契爾‧艾克雅,在混亂之中失去了身影,生死成謎至今仍未有相關的情報,而米契爾‧艾克雅的父親──掌握了龐大兵權,目前人在南方平亂的西諾夫‧艾克雅將軍,在得知米契爾所犯下的罪行後,立刻聲明他本人和這起事件完全無關,並且乞求國王的寬恕,雖然他對於叛亂完全不知情的聲明相當令人懷疑,但是國王梅爾札列斯在權衡了利弊得失後決定不追究西諾夫的責任,而艾克雅家族更是奇蹟似的完全沒受到任何懲處,眾人推測這是為了不刺激帶兵於南方平亂的西諾夫將軍,避免他倒戈投靠與凱爾諾亞敵對的洛拿斯帝國所做出的權宜之策。
不論結果如何,特雷皇子仍然成為了凱爾諾亞人民心目中的英雄,其聲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不過,眾人恐怕連做夢都想不到,真正的皇子特雷早已遭人暗殺身亡,現在站在眾人眼前的其實是一個冒牌貨。
瑪琳達,擁有「鏡幻魘」之異能,可自由改變外貌的黃昏遺族,她是在三個月前暗殺特雷皇子的行動中親手殺死大王子的兇手,同時也是現在負責假扮城特雷的人。
任由侍女們替自己更衣,瑪琳達趁機重新探索了一下特雷的回憶,除了讓自己能更加完美的扮演特雷,同時也為了替命令自己扮演特雷的那個人收集有用的情報──艾莉賽西亞‧屋那‧凱爾諾亞,帝國第二公主,也就是三個月前平定米契爾‧艾克雅事件的真正幕後操縱者,密謀暗殺特雷的主使人也是她。
但是,至今凱爾諾亞的臣民卻沒有人發現艾莉在暗地裡的所做所為,仍然是將她當成一名如花瓶般毫無用處的公主。
「殿下,有緊急事態稟報。」
門外傳來了一位男子的聲音,他是王宮中的仕從,亦是過去特雷所培養的心腹之一,然而現在第一王子所努力建立起的帝都勢力,都透過偽裝成特雷的瑪琳達間接成為了艾莉的爪牙。
「進來吧。」
瑪琳達模仿特雷嚴肅的語氣讓那名男子進到書房中,並屏退了其他侍女。
「有甚麼事?」
她坐在書桌前面無表情的詢問道。
「剛剛傳來的消息,原本預定要前往那黎姿的二公主艾莉賽西亞,她的車隊在山路間遭到伏擊,二公主在混亂中失去了聯繫,至今為找到她的下落。」
三天前,因為未婚夫米契爾發動叛亂一事心情陷入低潮的艾莉公主,決定要前往皇城附近的避暑地那黎姿散散心,這件事很快變得到了准許,原先一直瞧不起二公主的人們也對於這次她的遭遇感到同情,希望她能在這次的旅行中盡快振做起來,可是…
「這樣啊…」
聽見這個消息,瑪琳達只是面無表情的低吟了一聲。
「這個消息父王知道嗎?」
「是的,剛才已有人通報國王陛下了。」
「他怎麼說?」
「國王陛下的意思是要交由大王子殿下來全權處理。」
「是嗎?」
聽見這個消息,瑪琳達微微抬起了眉毛。
她之前就有聽艾莉提起過,其實現任國王梅爾札列斯對於上次叛亂時,艾莉等人的所做所為一清二楚,只是故意放任他們不管,是一個身不可測的男人。
這次…他也打算繼續試探我們嗎?
「我明白了,為了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混亂,對外完全封鎖公主失蹤的消息,並秘密組織一支搜索隊去尋找第二公主的下落。」
冷靜而確實的下達指令就和特雷幾乎是一模一樣旁人完全看不出破綻。
在男子退下後,瑪琳達將臉埋入雙手中,疲倦的嘆了一口氣,滿懷擔憂的說道。
「艾莉公主,還有…薩林,自己小心啊…」
「哇!南方的空氣感覺就是不一樣耶!」
走下船後,艾莉站在碼頭上興高采烈的東張西望著,身後的薩林一臉煩躁的提著行李走到她身旁。
「妳該不會真的是來觀光的吧?」
「怎麼可能呢?只是營造一下氣氛啦!」
艾莉笑著說道,一邊大步的向前走去,薩林也趕忙追了上去,在艾莉的耳邊追問道。
「所以妳這次南下是為了來見索克的嗎?妳以前不是都跟他用書信聯絡,為什麼這次要特地南下?」
「這個嘛…我當然是還有別的目的才會來南方的,至於索克則在剛才的來信中表示他人在雷哈薩城理等我們,待會先去顧一輛馬車,我再慢慢告訴你這趟旅行的全部計劃。」
「所以說,妳為什麼總是不能先把前因後果跟我們說清楚後再行動啊!為了陪你演這齣爛戲,大家都吃了很多苦耶!」
理所當然的,三天前艾莉宣布要前往那黎姿避暑一事只是一個幌子罷了,就連在路上伏擊她們的山賊也是她的另一名心腹羅恩率領部下所扮演的,一切就是為了讓艾莉能在掩人耳目的情況下前往南方。
但是包括同行的薩林在內,所有參與計劃的人都不知道這位公主殿下演這場戲的真正目的是甚麼,不過,他們倒也已經習慣了艾莉這種總是喜歡事後解釋的壞毛病,因此大家也就只是聽命行事,不再多問,從這裡也可看出他們對艾莉的信任.......當然,也包括了許多無奈。
兩人在離瑪頭不遠處的驛站前顧了一輛馬車載他們前往雷哈薩。沿路上,艾莉和薩林坐在車廂內小聲的討論著有關於這次南行的事情。
「簡單來說,我們這次要扮演一對年輕的夫妻。」
「夫妻?為什麼要用這種設定啊?」
「沒辦法,誰叫我們的髮色差這麼多,扮演兄妹沒有說服力啊!」
艾莉指了指薩林和自己金黃與漆黑的髮梢,又繼續說道。
「設定上,你叫做薩林‧梅戴爾,而我則是艾莉‧梅戴爾,一年前結婚,這次是要回南部老家探親,平日由於你好吃懶做又喜歡拈花惹草,害得我只好每日以淚洗面並辛苦的支撐著家務,儘管如此我依然對你不離不去,盡心盡力的為了你和這個家奉獻自我。終於,你被我的誠意和愛所感動,願意回到我的身邊重新做人,誰知,你卻又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現自己染上了性病,時日無多的你決定和我一同回到南方去探望父母,並在那裏度完我們僅存的日子…」
「妳給我等一下!!」
雖然有刻意壓低了音量,但薩林的聲音仍聽的出充滿了憤怒。
「咦?怎麼了嗎?」
艾莉一臉訝異的看著薩林,似乎不太明白旅伴為何會那麼生氣。
「妳還問我怎麼了!?這種長到毫無意義只會引起誤會而且明顯是單方面的在欺負我的設定是想怎樣啊!?」
「喔…我是想稍微加入一點和真實情況類似的要素會比較讓人信服啦。」
「到底哪裡和真實情況類似了啊!!如果角色對調還說的過去,現在的這個版本我根本看不出哪裡有實話了!!」
「喔,對了,其實你現在的父母並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五年前…」
「聽我說話!還有,不准再追加設定了!根本毫無意義可言!」
「另外,我其實是凱爾諾亞的公主喔!」
「終於出現實話了!可是卻透露了最不該說的事情,前面的假設定真的完全沒有意義了!而且,聽我說話啊!!」
「唉,說假話不行,說實話也要被你罵。算了啦,你自己玩就好了!」
「妳鬧甚麼脾氣啊!」
最後,在經過了一長串只能說是浪費時間的討論,他們決定維持原本的年輕夫妻回老家探親的設定,其餘的則全部刪除。
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結束了假身分的話題,薩林又再次說道。
「不過,妳不待在王城裡沒問題嗎?」
「能有甚麼問題?」
對於薩林擔憂的詢問,艾莉一臉不以為意的說道。
「現在有瑪琳達在掌理特雷的勢力,而且蒂芙尼也在協助她,王城中根本就已經沒有甚麼威脅了。」
「可是…妳的父親…」
薩林仍然無法釋懷,依照艾莉所言,之前米契爾事件中真正的幕後黑手其實就是艾莉的父親,國王──梅爾札列斯,就連艾莉也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間,若說現在帝國中有甚麼人能夠威脅到艾莉的話,那毫無疑問的就是這個男人了。
「如果你是在擔心我父親的話,那就真的是完全多餘的了…」
艾莉撥動著她的髮絲,微笑著說道。
「…妳就這麼有自信他不會出手嗎?」
「喔,不,你誤會了。我到現在還是無法確認他的想法,雖說據他之前所言,他的目的是要看我們兄妹相鬥並選出最適合的繼承人,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現在確實是不會出手,但是,我總覺得他應該還是另有打算,因此,我無法斷定他是否不會出手。」
「那,妳為什麼還敢離開王城?」
「因為一點意義也沒有。」
艾麗滿不在乎的笑著。
「我認為,就算現在的我待在王城裡也不是他的對手,所以待在王城中一點意義也沒有,到不如放開手腳去做該做的事情。」
輕鬆的坦言自己無法與父親抗衡,艾莉望著外的側臉看不出一絲憂慮。
「妳…是認真的嗎?」
薩林皺緊了眉頭看著艾莉,認識她四年來,艾莉不管面對甚麼樣的困境都能一直保持著從容的餘裕,然而現在她卻如此輕易的承認了自己不是對手,再加上她那副稀鬆平常的態度更讓薩林懷疑艾莉這句話的真實性。
「嗯?當然是認真的啊!你幹嘛臉色這麼臭啊?」
「妳打算怎麼辦,就這麼坐以待斃嗎?」
看見艾莉仍然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薩林的態度有些焦躁了起來。
「我又沒有說我要坐以待斃。」
艾莉苦笑著看向薩林。
「我這次來南方就是為了要取得能和父親對抗的力量。」
「力量…?」
聽見艾麗的回答,薩林疑惑的說道。
「妳是指索克嗎?」
「不對,我之前也說過,來見索克只是目的之一,我來南方其實還要見一個另外一個人。」
「誰啊?」
在顯得更加迷網的薩林眼前,艾莉優雅的一笑。
「那個人叫做伊維恩‧屋那‧凱爾諾亞,掌握了帝國最強騎士團『破曉之弩』的男人,也就是──我的二哥。」
在當今的凱爾諾亞中,有兩位聞名天下的武者,其中一人是被稱為「染血白薔薇」的夏洛特‧安荷爾‧提巴理斯以高雅而凌厲的劍技著稱於世,可惜的是他在三個月前的叛亂事件中喪生了,另外一人就是二王子伊維‧屋那‧凱爾諾亞,不過,和夏洛特不同的是,他雖然武藝高超,但他最讓人敬佩的卻是他的領兵能力。伊維恩是一名軍事天才,他直屬的「破曉之弩」之所以能力下無數戰功,除了歸功於平日的訓練有素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伊維恩的用兵之道,在他的帶領與謀略之下,破曉之弩的騎士們創造了許多以寡敵眾的傳說。
「伊維恩?對了,他好像還在南方這裡平亂嘛…」
斜著頭,薩林想起了關於艾莉這位二哥的事情。
這位名揚天下的其是團長,最近卻在南方的叛亂中嚐到了苦頭。
南方城市的產業大多以農業為主,各式的穀類作物城為了北方的主要糧食來源,而南方現今的兩座大城──亞洛克與雷哈薩,前者臨近運河,後者則是車道的聚集地,幾乎所有的作物都事先在這裡集中才運售往北方,因此這兩座城市中出現了許多以轉賣貿易起家的富商巨賈,這些商人在獲得充裕的資金後,便瘋狂的購買附近農莊的田地,到了最後,南方所有的土地幾乎都集中在這些商人手中,淪為佃農的農民們,不斷的遭到商人們越發惡劣的剝削,生活得的負擔也越來越沉重。終於,大約半年前以南方邊境的一座小村莊希屋伊為起點,無法維持生計的農民們發起了暴動,規模迅速的擴大,接近八成的農村皆起而響應,由於事關凱爾諾亞的糧食命脈,帝國立刻派出軍隊鎮壓,規模立即受到控制卻遲遲無法根絕,就連二王子伊維恩率領他的「破曉之弩」親自討伐,仍然被農民們利用地利之便的游擊戰所困,對手僅僅只是沒有受過軍事訓練的農民,卻一直無法取勝,這可以說是二王子的輝煌戰績上的一大恥辱。
「話說回來,那個二王子都出馬了,竟然到現在都還沒有平定…那些農民還挺厲害的嘛。」
薩林有些佩服的說道。
「…薩林,你該不會以為伊維恩真的對付不了那些農民嗎?」
艾莉卻對他投以不屑的冰冷目光。
「咦?難道不是嗎?那為什麼到現在都還…」
「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怎麼可能真的絆得住伊維恩?那傢伙雖然在內政的處理上不如特雷,可是論帶兵打仗他在地國中的能力就連兩位元帥都不見得能勝過他,這場動亂之所以在他到來後還久久位能結束,原因只可能有一個──是伊維恩故意不讓它結束的。」
「故意?」
「對,這就能解釋到現在為止為什麼南方仍有糧食賣到北方?北方的糧食為什麼仍然充裕?這就是原因,伊維恩已經完全控制住南方,現在的暴動說不定都還是他親自煽起的。」
「可是…他這樣做能有甚麼好處嗎?」
「之前我已經說過了,伊維恩很清楚自己在王城中鬥不過特雷,所以他才會把握住這次來南方平亂的機會在南方培養自己的勢力,我想他大概是打算攏洛那些商人地主吧,只要掌握了資金和帝國的糧食命脈,他就能夠有和特雷相抗衡的實力。」
「妳的意思是…伊維恩想在南方建立起自己的勢力?」
「沒錯。」
艾莉輕輕的點了一下頭,將身體靠在車廂的椅背上,身了一個懶腰後又說道。
「而我這次來,就是想要見他。」
「妳打算拉攏他嗎?」
「又答對了!不錯喲!來~給你獎勵!」
艾莉半開玩笑的拍了拍薩林的頭,薩林厭惡的撥開了她的手並追問道。
「妳打算怎麼做?」
「哈啊~今天太早起了,有點泛睏了…來補個眠好了」
無視了薩林的問題,艾莉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將頭枕到了薩林的肩上。
「喂!妳別睡在這啊…起來回答我的問題啊!」
「唉呦,別吵啦!到了再叫醒我…呼~呼。」
「艾莉!艾莉!…還真的睡著了啊。」
看著說睡就睡的艾莉,薩林不禁有一些傻眼。
枕在肩上的小小腦袋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今色的髮梢落在薩林身上,淡淡的清香刺激著他的嗅覺。
「這傢伙…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薩林露出了苦笑看著熟睡的艾莉,猶豫了許久後朝,他緩緩的舉起右手伸向了艾莉那透著淡粉色的面孔,卻在快要觸碰到的時候停了下來,停滯了半晌後便又放下了。
「真是夠了!我到底在幹嘛啊?」
用放下的右手摀住了自己的額頭,薩林嘴腳扭曲的笑著,雙眼卻泛起了淚光。
笑與淚
愛與恨
矛盾的神情,矛盾的思緒
就像是未察覺到薩林內心糾結的情感,艾莉安穩的沉睡著,甜美的吐息輕撫那被淚水沾濕的容顏。
雷哈薩,南方的大城之一,雖然受到暴動的影響顯得比往常冷清,但是街道上仍有許多來往的行人,艾莉與薩林兩人在下了買車後,便先在城內找了家不起眼的旅館,由於是扮成年輕夫婦所以兩人只訂了一間房間,安頓好行李後艾莉坐在床上對薩林下達指示。
「薩林,你現在先到城中應該有一座名叫『天鵝語』的酒館,那裡有人在等你。」
「等我?」
薩林困惑的指著自己,艾莉乾脆的點點頭。
「對,就是等你。」
「誰啊?」
薩林怎麼想都想不起來自己在南方有甚麼認識的人。
「索克‧巴倫斯啊!」
「咦?索克為什麼要見我?他不是來跟妳見面的嗎?」
「不對。」
艾莉搖搖頭,笑著說道。
「我來南方是為了要見伊維恩,而帶你來的原因則是因為索克指名要見你。」
「他指名要見我?到底為什麼啊?」
「不知道。」
艾莉聳了聳肩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
「那傢伙做事常常都沒甚麼理由。」
結果,薩林只好離開旅店走到大街上尋找那家名叫天鵝語的酒館,在問過路人後終於在轉角處找到了店面,木製的門扉上掛著銅製的招牌。薩林走了進去後,找了個位於角落的座位坐下後向店員隨便要了杯啤酒後,雙眼打量著陰暗的店內,寥寥無幾的客人四散的坐在酒館內,薩林四處張望卻找不到看起來像是在等人的人,也沒有人主動走過來找他。
「那個索克八成也認不出我吧…」
薩林在離開旅店前也向艾莉詢問過這個問題,艾莉卻只是淡淡的表示索克自會有方法。
「真的假的啊…他到底能有甚麼方法?」
薩林自言自語的抱怨道,正如之前所言,在他的印象中索克是一個一切成謎而且總是能準確的蒐集到重要的情報有些不可思議的人物,這次他突然說要和自己見面,薩林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來,但心中仍舊充滿了緊張與好奇,在他的想像中索克是一名身材高大川著白色長袍拿著手杖,給人一種超脫現實感的男子,然而這間店裡卻沒有類似的人物。
「嗚…他真的會來嗎?…咦!?」
薩林費了很大的勁才沒有叫出聲來,在他對面的坐位上直到上一刻仍然空無一人,但是現在卻多出了一名女子坐在他的眼前,完全沒有任何的前兆,女子就像是憑空冒出來一般,就連感官異於常人的薩林也沒有察覺到她是在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更詭異的是酒店中似乎沒有任何一人注意到這名女子突然出現的事情,眾人的反應就好像她打從一開始就在這裡似的。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薩林沒有顯現出任何一絲驚慌,他立刻繃緊了全身的神經警戒的瞪大了雙眼緊盯著這名女子。
她有著古銅色的肌膚、和薩林相同的黑色長髮、淡褐色的雙眼、豐厚的嘴唇泛著誘人的光澤,女子的面貌與身材的玲瓏曲線再再的散發出了成熟的魅力,然而在薩林的眼中卻總覺得她那驚人的美貌之中隱含著一股陰森的妖異。
「呵呵…反應還挺快的嘛~」
看見薩林的反應,女子愉快的笑了起來。
「抱歉,嚇到你了,放心吧!我不是你的敵人,不用那麼警戒啦!」
儘管聽到對方這麼說,薩林依舊不敢掉以輕心,他以帶有恐嚇意位的低沉嗓音問道。
「妳,到底是甚麼人?」
聽見薩林的問題,神祕女子顯得有些訝異,歪著頭說道。
「啊啦…你不是因為聽了艾莉那孩子的命令才在這裡等我的嗎?」
「艾莉?不、不會吧…!?」
這次輪到薩林吃了一驚,他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的女子。
難、難道說?
似乎是看穿了薩林內心的想法,女子的臉上綻放出了一抹豔麗的笑容,柔聲說道。
「原來艾莉並沒有告訴過你關於我的事啊…真是的,那我只好自己介紹一下啦,初次見面,我是索克‧倫巴斯──誕生於這座雷哈薩的魔女。」
「魔、魔女?」
薩林皺起了眉頭,關於魔女的傳聞薩林也略有耳聞,據說她們的行蹤飄忽不定,擅長配置各種藥物,甚至還能透過媒介觸發名為魔法的奇蹟,但是儘管謠言再怎麼遍傳,仍未聽說有人實際看過她們的存在,因此薩林對於魔女的傳說一直抱持著半信半疑態度。
自稱索克的女子彷彿又看穿了薩林的心思,再次笑著說道。
「怎麼?你都可以是黃昏遺族了,我就不能是魔女嗎?」
「…妳這麼說也對,而且妳是不是魔女根本就不重要。」
薩林苦澀的笑了一下,沒錯,他自己本身也是神話中所傳頌的存在,和他這個傳說中逆神罪人的後裔比起來,魔女甚麼的到也沒有那麼不可思議了,更重要的是,正如他所說,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不是魔女現階段來說幾乎沒有任何影響。另外,既然這女人知道自己和艾莉的事,她大概是所克本人沒錯了。所以剩下的,就是要從她的話中找尋情報,弄清楚她和自己見面的目的。
沒錯,不能跟著她的步調走,要掌握對話的主導權才行…!
振作精神後,薩林收斂起上的神情,擺出面無表情的樣子,對索克說道。
「對不起,我剛才有些失態了,我們重新開始吧。」
「喔~~」
自稱為魔女的索克露出了滿意而愉悅的笑靨,嘉許的說道。
「看來艾莉那孩子撿到了一把不賴的『劍』嘛!」
「妳特地找我有甚麼事嗎?」
薩林無視了她的話語逕自提問道。
「這個嘛……你先別那麼著急嘛孩子,你難道就沒有想要問我的話嗎?」
「妳知道甚麼能讓我感興趣的事嗎?」
「當然,我幾乎知道所有你感興趣的事,但是如果你不問我就不會說,不過就算你問了,我也不一定會說…」
說著耐人尋味的話語,索克用右手托著臉,饒富興味的盯著薩林。
「不過,畢竟我們兩個是第一次見面,我就大方一點告訴你一些你應該會很想知道的情報。」
「…是甚麼?」
薩林挑起了一邊的眉毛懷疑的問道,索克則前傾身子性感的紅唇清晰的吐出了三個字──
「潘‧朵‧拉」
「!!」
三個字,如雷貫耳。
薩林隱藏著內心的動搖,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啜飲了一口啤酒,等濃濃的麥香味以及酒精自口中淡去後,他才又緩緩的開口。
「妳知道潘朵拉的事?」
「沒錯。事實上,當初就是我告訴艾莉那孩子有關於潘朵拉的事,另外黃昏遺族的事情也是我告訴她的,簡單來說──就是因為我,艾莉那孩子才會毀掉你的村莊與人生的喔!」
鎖鍊,絞住了頸部。
鎖鍊,綁住了手腳。
鎖鍊,縛住了身軀。
當薩林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的全身上下都動彈不得,就像是被鎖鍊緊緊捆住,這是當擁有「赤刃之力」的黃昏遺族在違背「奴僕之鍊」的約束時所會產生的現象,他想起來了,就在剛才聽到索克所說的話的那一瞬間仇恨讓自己對這個女人燃起了強烈的殺意,正當他要撲上去的前一刻,艾莉過去定下的命令──「若無察覺到對方有危害主人的意圖,不可主動傷害同伴」觸發了「奴僕之鍊」的力量,他的全身上下遭到了萬千無形鎖鏈的綑缚,卻也因為這樣而讓薩林恢復了冷靜,直到他平復了內心的殺意,「奴僕之鍊」的效力才終於褪去,他坐回座位上,擦拭著額上的汗水。
冷靜、冷靜,不可以失去理智。絕不能在這裡失控.........
經過了數次深呼吸後他才又從新抬起了視線,望向索克那充滿嘲諷意味的笑容。
「怎麼樣?冷靜下來了嗎?」
「…潘朵拉真的存在嗎?」
薩林已沒有力氣去做出多餘的試探,他決定盡早結束和索克之間的談話,直接提出自己想知道的問題。
索克望了他一會後,嘆口氣惋惜的說道。
「唉,看來你也沒心談下去了。好吧,畢竟剛才我承認我是故意戲弄你的,為了表示歉意我就來回答你的問題吧!」
索克略為頓了一下,繼續開口說道。
「潘朵拉,當然是存在的,雖然我無法提出有力的證據,但我能告訴你她存在對世界的影響。」
「妳是說…他的怨恨產生災難的事嗎?」
「對,嚴格說來,潘朵拉的憤怒與憎恨所造成的是巨大的災難,地震、洪水、荒旱,雖然不能說全部都是他所引起的,這些天災原本就存在於自然間。然而,潘朵拉所引起的災難卻是針對人類而來的,他所因發的災厄必然會招來大量的死亡。不過這並不能讓潘朵拉滿足,他的怨越積越深,詛咒的力量也益發強大,最終,他將毀滅人類。」
「毀滅人類?」
薩林難以置信的張大了眼睛,索克則收起了笑容嚴肅的點點頭。
「沒錯,而且他也真的能辦到。你知道人類文明曾經歷經過一次的毀滅嗎?」
「嗯,我聽艾莉提過。」
薩林微微的頷首,根據考古學家的考證,大約一千四百年前人類的文明曾經在大陸南北方各出現了一個繁華的大城邦,文明鼎盛達到了顛峰,然而卻戲劇性的在一千年前毀於一旦,文明重新落入了谷底,學者們研究後認為,毀滅的原因應該是出於當時北方發生了一起大地震,而河道縱橫的南方則出現了一起毀滅性的大洪水。這兩個前所未見的恐怖天災奪去了一千年前超過一半的人命。
人類一直又過了三、四百年才好不容易又建立起了新的城市與國家,然後大約在三百年前,北方的霸主──凱爾諾亞正式問鼎大陸。
「妳該不會是想說,一千年前的滅絕,就是源自於潘朵拉的詛咒嗎?」
薩林沉著臉說出了中最糟的猜測。
「對,而且他還不會停止。」
索克乾脆的肯定了他的推測,並繼續說道。
「而且我可以告訴你,下一次的滅絕就要來了,會以甚麼樣的形式出現我不清楚,但是我確定很快就會開始了。這一次,將會死更多人,人類的數量恐怕會剩不到三分之一,更重要的是,潘朵拉是不會就此罷休的,他會持續的詛咒下去,直到人類完全滅絕的時刻。」
聽完索克說的話後,薩林陷入了沉默,過了許久他才開口說道。
「…所以,這就是艾莉這麼急著把自己逼上絕路的原因嗎?」
「嗯,決定阻止潘朵拉的我在那孩子還很小的時候就與她相遇了,她的能力與堅定意志讓我相當吃驚,當時我便決定賭一把將關於潘朵拉的事情告訴了她。果然,那孩子太過善良了,聽見這件事後便無法置若罔聞,於是她選擇和我聯手一同阻止潘朵拉的破壞,說難聽點,是我利用了艾莉的善良,將她逼迫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的…我說不定比那孩子和你的罪孽還重啊。」
索克帶著自嘲的語調說完後,薩林又再度沉默了起來。這一次,他的眼中多出了淡淡的哀傷。
索克注意到了他的神情,也閉上了嘴注視著薩林的面孔,查覺到她耐人尋味的視線後,薩林抬起了頭詢問道。
「妳在看甚麼啊?」
「這個嘛…薩林,我想該我提問了吧?」
「啥?」
「沒錯啊!我已經回答完了你的問題,該你回答我的了吧?」
「嗚…」
說實話,薩林現在真的很想就這麼離開不再繼續和索克糾纏下去,但在猶豫了許久後,他還是勉強的答應了。
「好吧…妳問吧。」
「多謝!那麼我問囉,薩林…」
索克的臉上又綻放出了妖艷的笑容,意味深長的提出了她的問題。
「你,是不是愛上艾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