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黎明是喪鐘的音色

琪莉安‧拉諾躺在床上，望著窗外深邃幽暗的夜空，在這理當入眠之刻，躁亂煩悶的心卻不允許她享受這份安寧。

「煌鳳…」

她的腦海中、她的視野中，如烙印般的浮現了那名堅信著正義的少女的身影──煌鳳，她在危機之中拯救了琪莉安，她有著崇高的理想卻又不肯相信她自己。但是，她相當的勇敢且善良，想以那雙嬌弱的雙臂守護弱者們不受欺壓，想貫徹正義的道路以改變這個世界。

她本身就像是戒律的化身，與她相處時她的言談舉止之間總是緊守著禮儀的分寸， 但是琪莉安卻能從她那看似冷漠的表現中感受到不禁意間流露出的笨拙溫柔。

縱然相識到現在只不過短短幾天，但煌鳳已經無疑的成為了琪利安的摯友。

可是…我卻親手傷害了她。

明明想要珍惜這段友情，明明想要盡自己所能的幫助這名正直的友人，但她卻在昨晚徹底的傷害了煌鳳。

我…到底在幹嘛啊？

竟然對煌鳳做出了那麼殘酷的事…

昨晚，在煌鳳送自己回家後，正準備要去洗個澡便就寢時，突然聽見了屋外傳來一聲沉重的悶響，連地面也跟著輕微的晃動著，原打算要忽視這個異狀的她，心中卻湧起了一陣奇妙的不安，受到這份情緒的趨使，她走出了屋外，才剛踏上街道，便聽見對面的街口中傳來了一名男子大吼大叫的聲音，在無人的街道上顯得格外刺耳。接著，男子的說話聲軋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輕柔的女聲，雖然隔著接聽不清楚她在說些甚麼，但是這個嗓音卻讓琪莉安感到相當耳熟。

在好奇心作祟下，琪莉安小心翼翼的朝著那條巷口走去，卻在那而看見了意想不到的光景。

再狹窄的暗巷中，一名男子倒臥於地面，在他的身邊站著站著一名少女，自側面其莉安見到了少女的容顏，那是一張她再熟悉也不過的面孔。下意識的，其莉安輕聲的喚出了「她」的名字。

「煌鳳…」

少女聞聲回過頭來，一頭長髮也在同時吹來的夜風之中飄揚著，兩人懷抱著訝異的視線在夜色之中交錯。

果然是煌鳳…

在那名少女轉過身時，琪莉安確定了自己的推測並沒有錯誤，然而此時的煌鳳卻和平時有著截然不同的差異，她的髮絲和雙眼不知為何變成了如同天空般的蒼藍色，不過，這只是表面上的改變，現在的煌鳳在本質上也有著顯著的變化。

冰冷。

這是現在的煌鳳給人的第一印象，光是凝視著這個存在便像是遭到刺骨的寒風侵襲般，令琪莉安忍不住微微的顫抖著。

而且這並不只是一種感覺，她也注意到了暗巷中的溫度確實是比巷口外要來的低上許多。

這個人，到底是誰？

她…真的是煌鳳嗎？

徬徨的心促使她移開了交望的視線，低下頭卻又看見了那名倒臥在地面上的男子。望著他那一動也不動的身軀，琪莉安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不祥的念頭──莫非，他被殺了…

想到了這一點，琪莉安的內心忽然被恐懼所站另，踉蹌的向後退了兩步，煌鳳看見了她的反應，連忙朝其莉安伸手上前似乎想要解釋，但卻又在中途打住了，只見她那伸出的手臂無力的垂下，低著頭不再看著其莉安，她默默的將地上的那名男子扛了起來，隨後便回頭望了琪莉安一眼，低聲說了一句話…

「再見…」

看到煌鳳在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所露出的神情，琪莉安便已經知道自己犯下大錯了。

那張熟悉的面容上，帶有著無奈、脆弱、歉意以及無盡的哀傷。

正當其莉安想要出聲時，煌鳳便已邁開步伐跑開了，她的速度快到讓人無法想像那嬌弱的身子上還扛著一名中年男子，待她回過神，煌鳳早已消失無蹤了。

我的反應一定傷到她了吧....

我這個笨蛋！

躺在床上，琪莉安不斷於心中斥責著自己。

口口聲聲的要煌鳳相信她自己的道路，而我卻又再昨晚不肯相信煌鳳！現在回想起來，煌鳳根本就不可能是甚麼殺人犯，左晚的事一定有甚麼誤會。為什麼我在那個時候沒有想到呢？為什麼我要在那個時候露出恐懼的表情呢？

「她一定很受傷吧…」

今晚，煌鳳並沒有來接琪莉安回家，依照她對煌鳳的理解，那名少女雖然善良，卻也比任何人都還要容易懷疑自己、比任何人都還需要肯定。

「而我這個自認為是她朋友的人竟做出了那種事…」

想要道歉，但又不知到她家住何方。琪莉安這才發現自己對這名友人的理解真的是太少了。

「煌鳳…妳現在到底在哪裡？」

窗外的明月在陰晴圓缺的作弄下不再圓滿，正如此刻琪莉安的心境般缺了一塊，紛亂的思緒在那無聲的夜幕上找不到答案，少女只能將一切寄於幽幽的一聲嘆息。

煌鳳站在修道院外望著大門，從宮中出來後原先是要回家裡收拾一些東西，卻又在不知不覺中繞了過來。

「不知道她有沒有平安歸來，總不會像上次那樣又遇被糾纏了吧…」

自言自語了一會後，煌鳳強迫自己將視線移開。

「算了，我絕對不能在這樣下去了，尤其是現在如果接近她的話，絕對會給她帶來危險的。」

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她輕聲低喃道，接著便立刻轉身離去，不允許自己有一絲多餘的留戀。

煌鳳又何嘗不想再見琪莉安一面，想親口向她解釋昨晚發生的一切。

但是，我絕對不能這麼做，其莉安絕對不能被捲入這邊的世界。

所以我必須在這裡與她分道揚鑣。

下定了決心的煌鳳，帶著其莉安給予自己的勇氣與信心，隻身投入了殘酷的修羅道之中。

同一時刻，城西的民宅區中。

「這些就是全部了嗎？」

一名面容纖細的黑髮男子與一名高大的光頭大漢字一棟民宅中走出，他們分別是約薩芬教的克米爾與特茲兩名護教使。

「對。」

特茲回應了方才克米爾的問題。

「一共三十隻『獸』，分為五隻一組，藏匿在城西的六處民宅中，希萊分教長的意思是要我每天放出一組來擾亂王成的警備跟民心，最主要是為了讓他們把注意力放在城中，以方便達安刺殺特雷王子，讓王城整個陷入混亂後，再一口氣發動總攻擊，踏平這座城市。」

「原來如此，那麼明天我門的責任似乎相當重大呢。」

「沒錯，明日我也得依靠克米爾護教使的掩護了，讓我們各司其職為偉大的戰神效力吧。」

「這當然…」

克米爾淡淡的笑了笑，就在他正要開口繼續說下去的同時卻突然只住了話語瞇起眼望向身旁住宅的屋簷。

「特茲！」

克米爾緊戒的呼喚了同伴的名字，光頭大漢也隨著他的視線望了過去。

只見克米爾的手中出現了一柄飛刀，以快到無法看清的動作擲了出去，虛妄的夜色中無法看見飛刀的軌跡，只聽見了割裂空氣的銳利聲響一閃而逝，隨即，一個黑影自屋簷上落下，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身後無聲無息的輕巧著地了。

「…是王國的間諜嗎？看來他們的動作也滿快的嘛。」

克米爾冷笑著望向那個身影，特茲跟著猙獰的笑道。

「妳的運氣也真夠糟糕，克米爾的感官在我們之中是強化最多的，只要一些輕微的呼吸聲他都能感應到你的存在。」

「是嗎？」

像是流水激打著玉石般，鏗鏘有力的語調，屬於少女的嗓音自屋簷的陰影中傳來，那身影走出了屋簷下在月光中現出了其真面目。

那是一名約十七歲的少女，黑髮綁成了一束及腰的馬尾，充滿了東方味的長相透露出了她是東島人的事實，黑底鑲金邊的服飾襯著她那纖細苗條的身軀。

「照你的說法，那種能力實在是很麻煩，得優先排除才行。」

少女的臉孔漾起了高傲的笑容，一雙杏色的眼眸燃著烈火般灼熱的目光。她右手一揚一道銀光綻放，正是方才克米爾所擲出的飛刀，現在正為了取走自己原本的主人的性命而飛馳著。

「哼哼…」

克米爾不慌不忙的揮了一下手，再次釋放出了另一柄飛刀，速度與力量皆遠遠的超越了少女所擲出的飛刀，只見克米爾的刀在半空中擊落了少女的刀後仍維沒有停止繼續朝少女飛去。

黑衣少女彎下腰閃過了飛刀並筆直的朝兩人衝了過去，一旁的特茲露出了狂妄的笑容迎上前輪起拳頭如同落石般朝少女砸了下去，然而就在他的拳頭正要碰到少女時，她忽然凌空一個翻身，避開了這一拳並在同時雙手撐在特茲的臂膀上以此為施力點，扭動柳腰右腳踢向特茲的胸口。

挨了一腳的特茲和站在後方以超乎常人的動態勢力看到這一切的克米爾於同時不屑的笑了，一名普通少女就算動作再怎麼靈巧，那纖弱的身軀所發出的攻擊又怎麼可能傷的了獲得了戰神力量的特茲呢？而他也果然如預料中的在正面承受了這一擊後仍舊文風不動。

搖搖頭替少女的不幸而感嘆的克米爾取出了第三把飛刀準備終結少女的性命時，他臉上的笑突然僵住了。

特茲站在原地，嘴角的笑意仍未完全消退，但是鮮血卻自他雙唇中緩緩滲出，黑衣的少女伸手搭在特茲的肩頭，輕輕一撐翻過了他高大的身軀。少女著地的那一刻，特茲也在同時痛苦的跪倒，摀著胸口不停的咳出鮮血。

「怎麼可能？妳對他做了甚麼！？」

無法理解眼前事態的克米爾，在恐懼與憤怒的刺激下大聲怒吼道，並射出了手中的飛刀。

「我對他做了甚麼？」

少女冷艷的微笑道，朝著飛刀揮動了衣袖，在其身邊捲起了一道氣流，刀維持著原先的速度與力道卻偏移了軌跡，刺入了在少女身後的特茲背上。

「…待會你就會親身體驗到了。」

少女轉過身，纖細的玉手在特茲的頸上輕輕一按，僅僅只是如此便讓他像是斷了線的人偶般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妳…殺了他？」

克米爾顫抖著問道，此時他已失去了先前的冷靜，論及戰力他的力量不及特茲，不過當然還是遠遠的超過了普通的人類，但在這名輕而易舉就擊倒特茲的少女面前，他只能驚惶失措的不斷退後。

「不，我並沒有殺死他。」

少女朝著克米爾步步逼近，倨傲而憐憫的望著害怕的黑髮男子。

「我的主人命令我不能隨便對你們出手，其實如果不是你的感官能力那麼優秀的話，我原本也不打算殺死你的。」

就在這時，克米爾注意到了少女周遭的空間竟逐漸開始扭曲了，像是受到了某種力量影響似的被牽動了，直到這時克米爾才明白，少女並不是如他所想的脆弱人類，而是一個完全超乎常理的未知存在。

「妳…妳到底是甚麼人？」

「我嗎？」

少女聽見了他的問題後略為思索了一下，最後輕輕一笑。

「也好，就告訴你吧，至少也該讓你知道是甚麼人殺了你。聽清楚了，我是水鏡院的『秋星』，名叫──樓風靈。」

少女──樓風靈朗聲報出自己的名字，而這也是克米爾在世上聽見的最後一句話語。

他那優異的感官清楚的捕捉到了樓風靈在夜色下飄逸的美麗身影、舞動的雙掌所奏出的悅耳風聲、她欺近自己身邊時傳來的淡淡幽香，還有伴隨著這一切而來的──死亡。

在月兒邁向西落的時刻，特茲漸漸從昏迷中醒來，胸口的劇痛仍令他抽蓄不已，五臟六腑像是沸騰般蒸騰著，他勉強的坐起身，四周一片寂靜那名黑衣的少女已不知去向。

「克米爾呢？」

他張望著尋找夥伴的身影，就在這時他的手邊突然碰到了一顆濕淋淋的球體，他低頭一看，只見那個球體像是一路滾過來似的在地上留下了一到深紅的軌跡，特茲順著軌跡望了過去，所看見的是…

「！！」

他瞪大了雙眼，在視線的方向有著一攤肉沫，只能如此形容，鮮血混著破碎的內臟和骨肉撒落在地面上，已經無法稱的上是屍體了，那一攤「物體」已經就只能用肉沫來形容了。懷抱著強烈不安的特茲連忙望向了手中的球體。然後，他就知道自己最糟的預感成真了──克米爾的頭顱上那雙失去光彩的雙眼仍充滿著驚懼望著與特茲對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