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深夜,獵殺
太陽沉沒於地平線下已有一段時間了。
皎潔的月高掛夜空中央,答普拉斯雖然在史林諾的竭力守護下並沒有受到南方暴動的波及,但夜晚的街頭仍舊冷清不少,大部分的店家都提早結束了營業,除了原本就無家可歸的遊民外,街道上幾乎看不見甚麼人影。
「呼哈…」
位在答普拉斯市中心某間平價旅館的夥計正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將一樓的窗戶與們一扇扇的關上後並上鎖,最近南方各個城市的狀況可說是相當混亂,治安也跟著不穩定了起來,老闆還特別交代他一定要記得入夜後就趕緊關上門窗別再讓人投宿了。
「老闆也真是的,就只會在那邊瞎操心。答普拉斯到現在可都還沒有出現過強盜啊…就算有,單憑這幾扇破門又怎麼可能檔的住嘛!」
雖然嘴上抱怨著,但能早點收工對他而言倒也是件好事,他走向了旅館的正門,等把這扇門也關好後就大功告成了。這時,他忽然想起今天中午時來這裡說要住宿的那三名奇妙客人。其中兩人用斗篷包住身體,一副旅行者的打扮,但他們的臉孔看起來相當年輕,實在不像是飽受風霜的旅人。另外一人則是一名活潑美麗的黑髮少女,身穿別緻的洋裝,撇下外型亮眼這點不說,她看起來就像一名普通的城市女孩,但和另外兩人走在一起確顯得相當不班配。
「算了,別給這裡天甚麼亂子就好了…」
夥計在心中祈禱著和平日子的延續,走到門邊正準備要帶上門板時…
「嗯?」
唐突的,對街的巷口中幾道不知何時出現的模糊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妖異的晃動
不祥的銀光
靜謐、詭譎,有條不紊的殺機。
黑影們在迷茫的夜色中一一浮現、浮現、浮現,然後…聚集。
倏!
耳邊傳來撕裂晚風的疾馳之聲,困惑的思路卻只能做出毫無意義的反應。
「唉欸?」
瞋目結舌的臉孔上,只見一柄沒入眉心的匕首,刀把上刻著華麗精美的花紋。
心中的疑問還來不及獲得解答,生命卻已在愕然間走向終結。
不用親眼目睹接下來將降臨的地獄,或許是這名夥計唯一的幸運。
高掛天際的銀色月眼注視下,一場明目張膽的暗殺行動在無辜之人鮮血的獻祭下拉開了序幕!
完美融入夜色中的黑衣刺客,絲毫不做掩飾的冰冷殺氣。
十八名殺手於短短不到十秒的時間全數進入旅館中,只留下兩人在外頭看守。
接著又用了不超過一分鐘的時間,無聲無息的奪走了一樓大廳裡七條被厄運與死神所眷顧的性命。
他們行事猖狂卻計畫嚴密。
他們謹慎小心但絕不留情。
一旦出手就不可能允許「活口」這種天真可笑的名詞出現。
為了能徹底消滅對手所派出的暗殺部隊成員,個個都有如可望鮮血的猛獸般,磨利了爪牙隨時準備將獵物生吞活剝。
今夜,狩獵者的號角響徹星空
不過…
究竟誰是獵物?誰是獵人?,這一切仍是個殘酷的未知數。
於此同時,旅館三樓的房間內──
「史林諾‧菲爾德…那個老頭還真是一隻老狐狸。來到南方後我幾乎沒有遇過像他那麼狡猾的傢伙。在和我對話的時候,他幾乎是連一句真話都沒說過。」
二王子殿下派來的三名使者正聚集在同一間房間裡,討論著今天早上與達普拉斯市長會面時的狀況。黑髮的少女仍然是穿著相同的黑銀色洋裝,坐在床緣嘟起嘴抱怨道。
「那豈不就和妳是同一種人嗎?莎妮娜。妳這隻母狐狸好不容易遇見了同類應該要感到高興才對吧?」
少女──莎妮娜的另外兩名夥伴少年,在室內仍批著罩住全身的黑色斗篷,並將連身帽拉下露出了他們完整的容貌兩人皆相當年輕,就外貌來看的話大概不到二十歲,其中一名少年,留著黑色的短髮,髮絲的末端稍稍翹起給人狂野的印象,容貌雖稱不上是英俊,但也有著一種清爽的魅力,他在聽到莎妮娜的自言自語後,露出了戲謔的笑容出言諷刺道。
「哼,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討厭啊,面對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傢伙,就像是在跟鏡子說話一樣,實在是有夠噁心的。」
莎妮娜一臉嫌惡的駁斥了黑髮少年的話,左手煩躁的撥弄著自己的馬尾,這是她心情不佳時的習慣動作。
「這個就先不管了,妳怎麼看那位市長?他真的跟西諾夫將軍結盟了嗎?」
「這個嘛…」
少女低下頭,撥弄髮絲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沉吟了一會後她才謹慎的開口說道。
「我想應該沒錯了,西諾夫將軍的使者絕對在之前就有派人來找過菲爾德先生了,而且他也已經答應要與對方結盟。只是…」
「只是甚麼?他在看到我們來了以後又想該跟二王子結盟背叛西諾夫將軍嗎?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可就能省下不少力氣囉。」
黑髮少年充滿期待的接話道,但卻被莎妮娜搖頭否定了。
「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頭老狐狸應該沒有打算要站在任何一邊,他還在觀望情勢,等待一個能為他…或者說是為這座答普拉斯帶來最大利益的絕佳時機點。也就是說,他應該不會派人參予對付我們的行動,至少現在不會…」
「這麼說來…按照計畫,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待在這裡等西諾夫的手下來找我們麻煩,然後反過來打敗對方並抓住其中的人以套取情報對吧?」
「沒錯,這就是莎妮娜的第六百二十一號作戰計畫──『深夜垂釣』!!」
坐在床上的莎妮娜忽然幹勁十足的握緊拳頭大叫道,一旁的黑髮少年則是無可奈何的望向她。
「我說啊…這個作戰還真夠亂來耶!我跟洛也就算了,哪有軍師會把自己也當成『餌』啊?」
「這不就代表我很信任你們的實力嗎?這個作戰計畫換作是其他成員或許行不通,如果是我們三個的話,勝率就是百分之一百!」
「真的會這麼順利嗎…?」
儘管莎妮娜信誓旦旦的宣言,黑髮少年仍是一臉半信半疑的模樣,似乎對這個作戰沒甚麼信心。
「哎呀,怎麼了?」
看到他的模樣,莎妮娜揚起了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
「你該不會是害怕了吧?就這麼不敢跟西諾夫將軍派來的敵人較量嗎?」
「少胡說了,我可從來沒有在戰場上退縮過!」
即使明白對方在使用激將法,但黑髮少年仍然大聲的駁斥了少女的話,事關個人尊嚴,不管如何絕對不能在這裡示弱,更何況他本來就不是真的對莎妮娜的計畫感到不信任,只是像這樣相互諷刺早已是這幾人之間的習慣了,也算是他們一種默契的證明。
「嗯,那不就好了,我莎妮娜制定的作戰計畫也是從來都沒有失敗過喔。所以你就盡管放心,全力作戰吧。」
「嘛,可是啊…西諾夫的人馬到底要甚麼時候才會出現啊?我可不想一直待在這裡枯等。」
「關於這一點也不需要你擔心。洛,我問一個問題。」
莎妮娜向房間中的第三人,也就是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另一位少年搭話道,那名少年有一頭柔軟的褐色長髮在身後紮成馬尾,白皙的皮膚搭配上纖細的容貌,嬌小的身軀顯得相當女性化,一雙碧藍色瞳眸吐露著冰冷孤高的人格特質,名叫洛的少年緩緩轉過身,看著自己的夥伴。
「甚麼問題?」
「我們今天在跟菲爾德那老頭見面的時候,現場應該還有其他人在偷聽吧?」
「對。」
洛點點頭,簡短的答道。
「在會客室的書櫃後面,大約是四或五個人,全都帶有敵意。」
「欸欸!?給我等一下!」
聽見洛的回答,黑髮少年不禁瞪大了眼插嘴道。
「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沒有先告訴我啊?」
「你又沒問。」
洛一臉無辜的聳聳肩,莎妮娜則接著說了下去。
「就算不靠洛的超直覺,我也猜到今天我們會談的時候,應該會有西諾夫將軍的人馬偷聽,菲爾德那個老頭大概也是故意這樣安排的吧。總之,我今天已經點出我們知道西諾夫將軍有派人來這裡了,那幫傢伙應該也會急著要逮住我們,然後從我們口中問出二王子殿下究竟還知道了哪些情報。所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最遲是明天,最快的話就是今天深夜。西諾夫的走狗應該就會找上門來了。」
「那個…莎妮娜,不好意思。」
正當少女在得意洋洋的訴說著自己的計畫時,洛出聲打斷了她。
「怎麼了嗎?」
「西諾夫將軍的人馬…好像剛剛就已經來了,我感覺到樓下有一群人闖進旅社。殺氣很重,應該已經有人死了。」
「為什麼不早點說啊!?」
這一次輪到莎妮娜瞪大了眼朝洛張口咆嘯。
「妳又沒問…」
洛則是又擺出一臉無辜的神情再次聳聳肩。靠著牆壁站在一邊的黑髮少年這次反而先冷靜了下來,嘆口氣後說道。
「唉,算了啦,莎妮娜。洛這個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反正這不就跟妳的計畫一樣嗎?我們還是快點準備行動吧,洛的超直覺從來沒有出錯過。也就是說對方已經快殺上來了。」
「嗯,也對。」
莎妮娜立刻恢復了冷靜,站起身神色嚴肅的吩咐道。
「洛,先告訴我對方有幾人,還有大略的佈署情況。」
「總數大概是二十人左右,至於位置的話,有十人左右正往樓上移動,剩下的似乎是在一樓待命。」
「這樣啊…那麼,傑恩你先帶著我離開這裡,順便引走待在一樓的敵人。洛,你留下來對付剩下的傢伙,等解決完後,我們約在西城門的門口會合,有沒有甚麼意見要補充?」
「我沒問題。」
「完全沒問題啦!」
莎妮娜並非貪生怕死,只是因為她本來就不是專司戰鬥的人員,硬是留在戰場上除了自尋死路外還會礙手礙腳,而且她也相信憑洛的實力就算單獨一個人留下,要應付前來的對手應該仍是綽綽有餘才對。
「很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看著毫無異議的兩人,莎妮娜滿意的點點頭,她快步走到被稱為傑恩的黑髮少年身邊,然後回過頭對洛叮嚀道。
「雖然我覺得這是多餘的擔心,但洛你要記住千萬不可以大意,要竭盡全力活下來。知道了嗎?」
「這是當然的。」
洛背向夥伴們,站在房門前簡短的應了一聲,集中起精神等待著已經來到三樓的敵人們破門而入的時刻。
「莎妮娜,我們也該出發了。」
傑恩自斗篷中伸手將莎妮娜擁入懷中,少女點點頭順從的倚靠著少年的胸膛,然後以凜然的聲音下達反擊指令。
「那麼,第六百二十一號作戰計畫──『深夜垂釣』正式展開!弟兄們!就讓我們於那破曉的十字下再會吧!」
「「喔!!」」
在一聲充滿鬥志的呼喊下,傑恩一腳踏上窗邊的矮櫃,順著衝勢撞破窗戶飛出!
他和莎妮娜的身軀暴露在無數星光之下。透明的玻璃塵埃在半空閃耀著麟光,受到重力的牽引,月、風、大地、不知名的黑衣刺客依序的印入他們眼中。
兩名在店外把風的殺手,帶著震驚無比的神情將脖子仰到極大值,卻只見一片從天而降的黑暗迅速填滿了他們的視野。
原來是傑恩解開了自己的黑色斗篷朝著地面上的兩人扔去,作為視覺的屏障,右手仍然緊抱著莎妮娜,左手則舉起愛用的黑鐵短槍,瞄準方才驚鴻一瞥中確認過的位置用力擲出。
在地面的兩人雖然被突如其來的事態所震驚,但畢竟都是受過訓練的殺手,他們動作一致的拔出了作為武裝的彎刀,俐落的割裂了黑色斗篷,視線才剛恢復光明的那一霎那,挾帶著無與倫比的強勁力道的鐵槍也悍然落下,在其中一人的胸口上鑿出了一個觸目驚心的血窟窿。
「嗚…咦?」
和著血泡的嗚咽聲,面臨死亡的暗殺者最後吐出的究竟是遺言還是悲鳴,這點無人知曉,歷史和命運對這種生存於黑暗中的人向來是格外殘酷的。
「真是的…沒想到居然外面還有人啊。洛的超直覺也不是每一次都那麼管用嘛…」
「不會,這點誤差還在可以調整的範圍內。基本上計畫還是沒有紕漏。」
靈巧著地的傑恩,將莎妮娜放下後順手抄起了短槍,如鷹鷲般銳利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剩下的另外一人。
脫去了斗篷,少年露出了斗篷下的穿著,一件色澤陰暗的黑色大衣,肩上鑲著刻有弩弓圖樣的銀色徽章,背後則繡著一個白色的十字架──象徵著終結黑夜的破曉之刻。
這身服裝,正是王國最強騎士團標誌。
傑恩甩掉槍鋒上的血肉,向對手傲然宣示自己的身分。
「我是『破曉之弩』第三分隊隊長,傑恩‧哈斯凱爾。以刃與十字之名制裁罪人!」
殘存的暗殺者在明瞭了對手的身分後,忍不住在內心暗自叫苦。「破曉之弩」那是由二王子伊維恩親自統領,一支傳奇性的常勝軍。而其中七個分隊的隊長據說各個都是兼善謀略與單獨作戰的怪物,眼前這名少年看起來年紀不到二十卻已是那批傳說中的怪物之一。他如果不是在虛張聲勢的話,那就絕對是一名擁有超凡實力的高手。
儘管如此,這名暗殺者仍舊沒有陷入慌亂,一名殺手就算實力不如對手,也不代表就注定會輸掉戰鬥,竟然正面衝突無法取勝,那不要與之正面衝突就行了。如今待在一樓的八名同伴已察覺到異狀紛紛趕出旅店外,他只需要與夥伴們一起聯手圍攻這名少年便萬無一失了。更何況對方的身邊還帶著一名看起來不具任何戰鬥實力的柔弱少女,一旦陷入一對多的情況就必然會處於劣勢。雙拳難敵四腳,暗殺者們從來都不講究一對一的英雄氣派,他們的做法卑鄙而陰險,但卻最能確實的抹殺掉目標,斷絕對方所有的生存機會。
然而,就在這名暗殺者準備要夥同眾人一起擺出包圍的陣行時,少年卻搶先一步動了起來,只見他再度抱起少女,腳朝的面用力一踏如同離弦之矢般趁著暗殺者們尚未反應過來時逃入了黑夜中的巷弄裡。
沒有料到名滿天下「破曉之弩」的騎士居然會臨陣脫逃,暗殺者們在一瞬間愣住了,隨即又反應了過來,九名暗殺者立刻重整陣勢也跟著追入了巷中。絕不放走任何一個目標,這是他們唯一的堅持與尊嚴。
「很好,就是這樣。」
躲在傑恩懷裡的莎妮娜露出了詭計得逞的笑容,暗殺者們果然如她所料的跑進錯綜複雜的街道裡,在這樣的情況下要行程包圍之勢可說難上加難。
「傑恩,盡可能跑遠一點,戰線拉的越長,敵軍就越會被稀釋,對我們也就越有利。而且這樣還可以順便找一下那個菲爾德老頭的麻煩。」
「了解。」
傑恩點點頭,腳根一轉拐入了另一條巷子中,在逃跑的同時也不忘注意不要跑入死巷,並維持一定的速度讓暗殺者們能追蹤自己的腳步。
於是,這場死鬥的戰線便如莎妮娜所料的被無限延伸,逐漸將整座拉普達斯牽入其中,暗殺者們在無意中踏入了陷阱,於城內東奔西跑,被採取游擊戰術引入的傑恩引入窄巷後一一擊殺,在月兒西落的同時,暗殺者的人數也不斷減少。
直到這裡都還與莎妮娜的計畫相符。只是,就連她也沒料到,這個本應無破綻的延長戰線計畫卻意外的牽扯進了一個危險的不定因子…
「這些傢伙,鬧得還真誇張啊。」
…一個沉默的黑影,正無聲追蹤著這場混戰的始末。但是現階段,仍沒有人發現到他的存在。
暫且將場景移回旅館的三樓,獨自留下的洛與八名暗殺者在長廊上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那是一場驚心動魄卻又極為短暫的慘烈對決。
月色柔美,劍刃肅殺
黑底白十字的大衣搭上清冷孤傲的兩把細劍。
沉默倒臥的七具屍體,完整的身軀上看不見多餘的外傷,唯有脖子上皆無一例外的綻放出鮮紅血花。
灑滿地面的斑斑血跡,訴說著亡者們的遺言。
「就只剩下你一人囉,按照我們的計畫,其實應該要留一個活口。不過我實在很不擅長在戰鬥中手下留情。所以…可以請你自己投降嗎?」
洛,作為長廊上唯二的存活者之一,雙手各持一柄細劍,淺褐色的長髮上沾染了些許的血跡,他的雙眼並沒有看著那名被刻意留下活口的暗殺者,雙眼無神的眺望著窗外的月色,看上去就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但是那冰冷的語調中所透露的殺機卻令人無法忽視。
「居然把『破曉之弩』的家夥都派出來了,二王子殿下也真是大手筆啊…」
最後的那名暗殺者,不知是裝模做樣亦或是另有所圖,雖然同伴在自己的眼前慘遭殺害,仍然保持著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而且看你的身手,應該不只是一個普通的騎士團員…該不會是七個分隊長之一親自出馬了吧?」
「……」
洛將視線移回那名暗殺者身上,無言的注釋了他一會後才又淡淡的說道。
「西諾夫底下的暗殺者,廢話都這麼多嗎?」
「我何時說過我是西諾夫將軍底下的人馬?所謂的暗殺者向來都不會透露雇主的情報,相反的…你身為『破曉之弩』的團員居然在離邊境軍營這麼遠的地方出現而且還大開殺戒,就算你們今晚活下來了,消息一旦傳出去恐怕也會對二王子殿下造成不小的麻煩吧?」
「喔…這個啊。」
洛歪著頭似乎稍微思考了一下暗殺者的話後,又聳聳肩說道。
「不勞你擔心了,我們自己有辦法…應該說莎妮娜會有辦法才對。」
「喔…莎妮娜?是跟著你們的那個小女孩的名字嗎?原來她是個策士呢,聽到一條有趣的情報了喔。」
「哎呀,我還真是不小心呢。」
洛半睜著眼,無精打采的吐槽自己。
「算了,不管怎樣都好啦,總之你不打算投降的話我就殺了你吧,反正傑恩應該會留下活口吧。」
雙劍自然的垂於兩側,洛踏著緩慢的步伐一步步逼近暗殺者,看上去毫無防備的姿態,若非的上一具具的屍體提醒,恐怕不管是誰都無法將他與造成七人死亡的慘狀的兇手聯想在一起吧。
「哼…」
面對洛的逐步逼近,暗殺者冷笑了一聲,游刃有餘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看著洛向自己前進,甚至連掛在腰際的彎刀都沒有拔出,以毫無防備的姿態面對強大的敵人。
「喔?」
看到那名暗殺者的樣子,洛雖然沒有停下腳步卻還是輕輕抬起一邊的眉毛,有些困惑的打量著對手。
難道他就這麼有自信嗎?
明明就在剛才,洛已展現了高超的實力徹底擊潰了暗殺者們的聯手圍攻,現在這名倖存者又為什麼連一點害怕的樣子也沒有?
難道說…他還有甚麼計策嗎?
算了…這種事怎樣都好。
洛放棄了思考,無論遭遇什麼樣的險境、無論面對多麼陰險的敵人,都要挺身而出並毫不畏懼的用劍將之斬殺,這才是一名真正的劍士該有的態度。教導他劍法的老師曾經這麼對洛說過,雖然兩人從三年前洛開始跟隨伊維恩開始就沒有見過面了,但他到現在仍舊會不時回想起老師曾經對自己說過的種種話語。
要是在這裡退後的話…老師知道了肯定會破口大罵吧?真是的…饒了我吧。
嘴角揚起了一抹苦笑,洛現在與暗殺者之間的距離只剩下區區七步之遙。只要再稍微前近一點就能對方納入雙劍的攻擊範圍。
就在這時,洛的移動節奏突然改變了,右腳尖輕輕一踮,如跳舞般的旋身,甩動著褐色長髮踏出詭異的步伐。
時疾時緩
忽快忽慢
有如迷惑對手的妖精之舞,那舞劍的身影與在屍與血搭築的舞台中央演奏出創造死者的舞曲。
嘖,又來了嗎?
暗殺者在內心暗自咋舌,剛才這名少年也使出了相同的奇異步法,穿梭於暗殺者們之間,眾人拼命的揮舞彎刀卻根本無法逮到那鬼魅般的身影,甚至還有好幾次險些在混戰中傷到自己的同伴,毫髮無傷的行走於刀刃叢林間的少年,在暗殺者們逐漸焦躁之際悠然揮舞起雙劍,夥伴們一個接著一個的遭到了宛若毒蛇般靈巧穿越攻守漏洞的細劍的致命血吻後紛紛倒地不起。
坦白說,這名暗殺者之所以能倖存實在是僥倖,若非洛突然想起莎妮那有交代過要盡可能留下一個活口恐怕他也早就成為倒在地上的屍體之一了。
「不過,讓我活下來…是你最大的失誤!」
在跳著魅惑的劍之舞的洛面前,暗殺者突然高聲一喊。同時他兩手的袖子中滾出了兩顆黑色的球體,暗殺者用力的將它們朝地面一擲。
洛尚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兩顆黑色的球體便再碰觸到地面的一瞬間從中炸裂開來。
碰隆隆隆隆隆!!
獸吼般的巨響爆發,無質量卻帶有強烈波動的「聲音」貫穿了長廊,另一方面不知從何竄出的白色煙霧也轉眼霸佔了整個空間。
震撼彈與煙霧彈,兩者皆對人體沒有直接的殺傷力,但相對的卻能以讓敵人完全無法抵抗的方式剝奪其感官能力。
劍法再怎麼精妙,也無法斬斷聲音。
步法再怎麼高超,看不見對手也毫無意義。
不管是甚麼樣的人,在面對聽覺與視覺驟然遭到癱瘓的突發狀況也會有三到四秒的時間失去行動能力,而這短暫的三到四秒正是暗殺者反敗為勝的關鍵。
沒有任何遲疑,早已做好準備的暗殺者衝入煙霧之中,朝著在煙霧彈爆發前一秒所目測到的位置,拔出彎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奮力揮下!
新月狀的刀身斬開了白煙,在半空中留下刺眼的銀色殘影,兇猛的一擊蘊含著斬草除根的決意,打從一開始即以必殺為目的而揮刀。
然後,煙散──卻不見少年的身影。只有劃過無人處的空虛手感自刀鋒上傳來…
「咳咳…煙霧彈跟震撼彈啊,真是夠了。」
「!!」
後方,一個慵懶的聲音響起。
「怎麼會…!?」
回頭,只見一到冰冷的白光刺穿胸膛。
細劍深深的刺入了暗殺者的胸口,洛兩眼無神的望向那張難以置信的面孔。
「你、你…是怎麼辦到的…?」
「喔,你說這個啊。嗯…該怎麼說呢?其實算是你的運氣比較不好吧?煙霧彈和震撼彈這個作戰方法其實挺不錯的,只是我從以前開始第六感就比一般人強上很多,莎妮那那傢伙還取了一個甚麼『超直覺』這樣的怪名字。總而言之啦…別說是『這點程度』的煙霧了,就算『閉上眼睛,摀住耳朵』好了,我也一樣能把你的行動掌握的一‧清‧二‧楚。」
「!!?」
瀕臨死亡的暗殺者,臉上的表情從訝異轉為恐懼,比起死他更畏懼著眼前者名一臉淡然的怪物。
「為什麼…你們都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啊?」
洛喃喃低語著,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絲不明顯的哀傷。
「算了,還是趕快去找莎妮那跟傑恩吧。」
抽回了細劍,洛對「砰!」的一聲倒在地上的暗殺者並沒有多看一眼,將雙劍收入腰際後便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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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燭光下,一雙衰老卻仍然炯炯有神的眼眸注視著桌上的一張陳舊地圖。
上頭所描繪的是一個年代久遠的夢想、一個不知何時能觸及的願望。
「…根據眼線所回報的,西諾夫將軍與伊維恩殿下的人馬在稍早前已展開衝突,打鬥的區塊片及西、北、東三區,伊維恩殿下的使者們似乎有意再擴大戰線。」
「那八成是為了稀釋對方的人馬還有順便找老夫麻煩吧…肯定是那個討人厭的小丫頭所想的鬼主意。」
史林諾‧菲爾德,達普拉斯的所有者,在今夜的騷動中刻意命令部下不准插手雙方的爭鬥,任由事態發展。他抬起頭望向正在對自己進行戰況報告的萊西亞,追問道。
「那麼,現在戰況如何?」
「是的,據消息指出,西諾夫將軍這邊一共出動了十八人,而二王子殿下的使者似乎沒有其他支援,但令人訝異的是目前那十八人幾乎已經瀕臨全滅的狀況。」
「嘛,三人對十八人嗎?我早就覺得那三個小鬼不是普通人了,對於那三人的身分有甚麼更進一步的消息嗎?」
「關於這一點,目擊者指出其中兩名少年都穿著『破曉之弩』騎士團的服裝,其中一人似乎是第三分隊的隊長。」
「原來是那批怪物部隊的頭頭之一啊,怪不得會這麼強。嗯,繼續讓人追蹤他們的行動,然後也開始準備進行善後的工作。」
「是的!」
史林諾對萊西亞交代完任務後,便又再次低頭凝視著桌上的地圖,皺褶滿佈的草紙上頭,拙劣的畫技勉強的畫出了一個歪曲的輪廓,潦草字跡所做的注記幾乎已機無法識別,看著這張像是頑童隨筆塗鴉不知到底該不該稱為是地圖的地圖,史林諾倦怠的笑了。
「還有幾年呢?我到底還有沒有那個命活到夢想實現的時候…?」
這一刻,他看起來並不像是個遊走於黑白兩道間老謀深算的統治者,反倒像是個對未來懷抱無限憧憬的少年。
隨著夜晚步步邁向終結,蔓延達普拉斯街頭的死鬥也隨之漸漸平息。
「啊咧,他們也鬧的挺兇的嘛。」
往約定好的會和地點──城西前進的洛,看到了一具平躺在暗巷中的屍體後不禁搖頭嘆息道。
「希望傑恩有記得要留下活口的事啊…不然可就慘了呢。」
那具屍體的頭部明顯遭到了嚴重的撞擊,與其說是「頭破血流」,倒不如說是「血肉模糊」比較恰當。洛一看就明白這是被傑恩那把短鐵槍的槍桿毆打所至的,比起純以技巧取勝的洛比起來,傑恩則是將蠻橫的暴力融入槍法中,創出了一套獨門的戰鬥方式。
「還是快點去跟他們會和吧…唔!?」
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加正準備加快腳步的洛猛然停止了動作,兩眼警戒的盯著巷口。
明明是個月明星稀的爽朗夜晚,卻有一種血色的妖異氣息鋪天蓋地而來的錯覺。光影、世界萬物在洛的眼前開始晃動,不知何時身體竟開始不聽使喚的顫抖。強忍住那自腳底湧上的寒意,洛咬緊牙關緊盯向那無人的巷口轉角處,他超乎常人的第六感發出了未曾有過的危機警訊。
有人,正在走過來…
一個,未曾見過的危險人物。
答答答答…
沒有壓抑,自然而然的腳步聲自轉角的另一端傳來,洛幾乎忘記呼吸僵硬的站在原地,排山倒海而來的危險氣息吞沒了他的行動能力,只能就這麼呆立著等待對方現身。
終於,數秒後,「那個身影」出現在洛的眼前。
瀰天的血氣中,「他」信步走出。
如夜的黑色髮梢在晚風中輕經晃動。
孤獨一人,踏著絕對強者的自信腳步。
一雙不屬於人類的紅色瞳眸中倒映出了洛恐懼的身姿…
他的名字是薩林‧澳列沃亞
一個恰巧路過的,最強神話後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