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舰队被送往数百光年外、旗舰停止畸变引擎的运作后,阿洛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时间错乱感。这种感觉其实很正常,只不过每一次体验,对体验者来说都会显得十分奇特。
“感觉……好奇怪……”
虽然只过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飞船就随同舰队抵达了目的地,但溯玥表现得却和大梦初醒一般。她在熟悉的人工重力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像是刚在那几十秒的时间内睡了一大觉似的。
“第一次体验这种跃迁,心情怎么样?”
“就是……怪怪的吧……”溯玥的神态有点恍惚,“刚才那场战斗明明近在眼前,记得清清楚楚的……但是、但是就像是梦里发生的一样……”
“脑内时间感错乱。”阿洛乔为溯玥解释道。
“啊……说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明明是很短的时间,但我感觉…过了好几个小时似的……”
“那溯玥你比我幸运多了,”溯翼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我倒是感觉过了一整天呢。”
“啊,姐姐,这个……”溯玥不知该说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好像有这种感觉很丢人似的。
“第一次在展开的畸变力场中进行跃迁的话,大部分人都有这种感觉的,”阿洛乔从座位上站起来,“安心,安心,没什么好丢人的。”
“可……可是……”
无视了溯玥标志性的羞涩言语,仿佛是习惯性动作那样,阿洛乔下意识想要把手再次放在溯玥的头上。
下一秒,他的手被溯翼给推开了。
“阿洛乔,不是我说你,你看现在这样是谁的错啊,”溯翼斜眼看着阿洛乔,“连我们现在的方位都搞不清楚,这种侥幸一样的脱离,接下来还不知道要见到什么人……而你还有心情调戏女孩子?”
“啊啊……”
阿洛乔顿觉尴尬,缩回手去。的确,这种时候做这样的事很不妥就是了……
“尤,其,还,是,我,妹,妹。”
溯翼一字一顿地说道,带着很明显的不屑神情。不过,当溯翼把脸别过去很久之后,又小声地说了一句:
“不过,我觉得还是得感谢下运气。”
“……”
阿洛乔无言可答。
……
“检测到内置时钟出现差错,已自动调整完毕,”悠妮的眼睛闪烁着奇怪的浅绿色,“正在定位当前时空离散程度……检测失败,看来跃迁确实彻底结束了。”
“是啊,已经彻底结束了。但是……”
阿洛乔还没有说完话,当他望见舷窗外、舰队另一边的光景之时,硬是把没说完的话憋了回去。
现在,这支以金色调战机与橄榄色调舰船组成的庞大舰队,正处于一颗呈现浅蓝色的气态巨行星附近;而在巨行星的卫星轨道上,有一支规模更加庞大的、至少由千余艘大型或巨型舰船编成的大舰队在等待。大舰队在巨行星附近排成整齐的阵列,领受者一号所处的舰队,正缓慢地匀速航行着,逐渐被编入这支大舰队之内。
领受者一号飞船当前的控制权被交给了AI,而善于实时判断情况的AI,正跟随在两艘疑似接应船的后方缓缓行驶,正好为阿洛乔等人留下了观测的机会。
阿洛乔看到,比先前那艘旗舰的体积更加庞大的母舰,在黑暗的太空中投影出了一幅巨大的全息三维画面。阿洛乔认出,那是一幅分辨率极高的、没有经过任何压缩的局部星图,上面加注了几条标示,意思是指出下一个最为重要的作战目标。
星图在被所有的战舰解析完毕之后很快被收起,由于信号频段受到干扰,领受者一号不幸没能解析到任何资料。然而阿洛乔已经凭借肉眼辨认出,那部分恒星及星云的三维排布,除了帝国第十四边境外没有别的可能。
那是距离帝国首府恒星——六极星最近的边境。
舰队已与大舰队完全合为一体,排成了整齐而锋芒毕露的矩阵,迎着一颗蓝色主序星的光芒庄严地前进着。看来他们将这里作为自己的一片根据地,阿洛乔在缓缓地匀速行驶的飞船内,看到在巨行星的星环处,悬浮着为数众多的非战斗型舰船,它们有的在采集资源,有的在负责视察意外情况,即使在极远的距离查看,也能够看出他们分工明确、井然有序。
“阿洛乔……说实话我想问一下,”溯玥趴近舷窗,出神地望着蓝色巨行星壮丽的外观,小声问道,“这个地方……是哪里……?”
对了。现在还不知道这里的具体位置,如果没法确认位置的话,那么就连接下来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悠妮,帮我查一下星图。这个恒星系……或者这颗行星,叫什么名字?”
“据我所知,没有背熟银河星图的所谓天才,至少在当代通用词典中是非常不合格的存在。”
“……这个我之后再解释行吗,总之快点。”
悠妮半闭着眼睛,似乎在检索着什么信息。
“星图分析中。……分析完成,坐标代码为乱码,”过了一小会,悠妮睁开了眼睛,“星图中没有记载这个恒星系的位置。也就是说它很有可能是一个荒芜星系。”
“荒芜星系吗……”
看来,不但自己所处的地方完全未知,试图通过查找星图来确认他们的阵营也是无望了。他们的下一步行动还未知,如果这个时候能尽早和那边的舰队进行沟通的话……
「陌生的飞船,你们至少有四名乘员对吧」
这时,阿洛乔看到了一条闪动的信息,出现在舷窗附近的界面上。这条信息用标准的通用符写成,所用的语法和阿莱弥联邦的用法有点相似。
是阿莱弥联邦的舰队吗?不过,至少外观上不像。阿莱弥人的美学认为这样锋芒毕露的战舰设计十分不堪,看来直接认定他们的身份并不妥当。
“阿洛乔,”溯翼读罢信息后问道,“……好像是从离我们最近的那艘奇怪飞船上发来的。你要回复吗?”
“啊啊,当然,当然要回复了,”阿洛乔点头,“现在如果还不弄清他们的身份的话,就会很难办了。”
阿洛乔清清嗓子,朗声道:
“领受者一号,进行信息回复。”
“收到。请用语音输入要回复的信息。”
阿洛乔沉默了一小段时间。随后,他用清晰的声音说道:
“对你们的帮助表示万分感谢,对先前没有表明身份的行为表示歉意。当时我们正在危险之中,如果没有你们的连带跃迁力场的话,我想我们一定会陷入危险中了吧。”
「你们的助战让我们也脱离了危险。言归正传,你们一共有几个人,以及,发言人是哪一位」
“……我们这里?确实,如你们先前所见,一共有四个人。我是这艘飞船的……”阿洛乔哽了一下,“我是这艘飞船的主人。”
「那是机甲吗」
“这……这算什么问题啊……”溯玥看到闪动着的信息,有些哭笑不得。
阿洛乔嘘住了溯玥,继续用语音回复道:
“是的。不过在为你们解释我们的军备之前,能否问个问题?”
对方却没有理睬阿洛乔的问句:
「那真的是机甲吗,我从来没见过在太空如此灵活的机甲」
“……是,而且是出自我手的,由我亲自研制的机甲。”
对方的发言人想必好奇心很重吧。阿洛乔对这样的问题感到有些无语,一般来说作为军人,对陌生来者的询问不应该是注重其来意和目的的吗?
「出自一人之手的机甲。的确让人很感兴趣啊,你来自哪里」
阿洛乔注意到,信息所来自的那艘轻量飞船,似乎对领受者一号产生了相当浓厚的兴趣,它正缓缓地转向,向后者驶来。恒星映照在飞船背面、从边缘溢出的光线,十分准确地描绘出了那艘轻量飞船的轮廓。
“……保密。”阿洛乔简短地答道。
「啊,为什么」
“我们暂且还无法相互完全信任。所以说,至少当做我提供了些微帮助的报酬,可以让我问几个问题吗?”
「真是的,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
“……”
突然间冒出的口语化的句子,是要闹哪样啊。而且这种流于文字的情绪,将发言人的高昂兴趣表现得太过明显了吧?
“请把你的问题全部列出清单,我好一个一个回答,轮到我。”
「我刚才想了想,还是不要用互相发送文字信息的方式了。你应该不介意我们面对面吧?我已经向永生火号旗舰的舰长申请了对话权限唷」
根本没有给阿洛乔拒绝的时间,AI在信息显示三秒之后,立刻提示阿洛乔有一艘外来飞船靠近了领受者一号。
“阿洛乔,”溯翼问道,“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不过我觉得那个发言人……情商有点问题。”
“在认为自己以外的人情商有问题之前,请你先允许我针对你的情商出一份精准且合理的测试题。”
“免了,悠妮,免了!”阿洛乔立即拒绝,“……不给面子不好。现在面对面地见那个发言人,大概是唯一的选择了吧。”
……
“检查一下,舱外维生服,都穿好了吗?”
“嘿咻……比普通的衣服难穿呢……等等……!”溯玥一屁股坐倒在舱壁上,但这样一坐却反而让她的腿伸进了相应的位置。
“好了好了,我这边没问题了……”
“尺寸有些不对劲,头盔有些不适应,”溯翼敲了敲由聚合材料制成的黑色头盔,“不过大概算穿好了。”
“我不需要,谢谢,”悠妮一脸冷漠,“请立刻马上瞬间把那件难看的紧身衣移出我的视野。”
领受者一号经过准确的力场固定,与那艘来自舰队的轻量飞船进行了对接。中央舱门打开时,阿洛乔感受到微弱的气流在维生服内流过自己的体表。
“好了……”阿洛乔深吸一口气,“出发吧。”
跨过大约几百米距离的真空环境,舱外维生服上的重力微调装置导引着他们的身体准确地降落在对面飞船展开的延伸舱外,在他们接触飞船外壁的瞬间,延伸舱便打开了门。阿洛乔带头进入了延伸舱,
“欢迎四位来到绿湖号接应船。”
一个性别不明的声音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大概是船上的AI吧。
两名士兵打扮的人,携带着非致命的能量武器进入了延伸舱。他们戴着头盔和遮盖全脸的面具,但隔着目镜,阿洛乔能感觉到他们警惕的目光。
“啊……我们是来自那边飞船的四人,”阿洛乔下意识护住身后的女孩子,谨慎地交涉说,“你们的发言人说要见我们。”
“这样啊,”左边较高的士兵收起了武器,但始终没有放松警惕,“那位发言人的话,是方才保护畸变引擎的歼击队队长,目前正在中厅里等你们。”
“歼击队队长……?”
有意思了。
“扫描完成,你们的确没有携带任何武装,值得信任,”另一名士兵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好了,那么跟我们往这边走吧。”
……
“耶里翁联合?”
溯玥对这个从没听过的名词表示很惊讶。
“是的,”士兵解释道,“我们忠于自由。帝国的扩张已经越来越疯狂了,必须有人站出来阻止暴权的成长。我们继承的是救赎党没能延续下去的意志,以星海为家,建立了我们的星舰政治。虽然我们的力量还未强大到有信心成功阻止帝国,但我们的联合主席依旧有保护受帝国欺压的群体的心愿。”
“……”
阿洛乔没作声。
“另外,”在迈入中厅前,较高的那名士兵停顿了一下,“感谢你们的帮助,如果没有你们的话,跃迁可能真的会赶不上。”
中厅的大门无声地自动打开,阿洛乔看到里面满是漂浮着的全息界面和数据,好像萤火虫一样,在偌大的中厅内飞来飞去,有监视外界情况的,也有报告运行状况的。
这艘飞船的发言人,也就是歼击队队长,正背对着阿洛乔。发言人在最大的一面屏幕前,正看着机群狗斗的录像发呆。
“队长,那四个人来见你了。”
只留下了这句话,两名士兵就敬了一礼,离开了中厅。阿洛乔望着发言人的背影,一言不发,直到发言人回过头来,摘下制式的头盔和面具。
“哦呀,机甲大师,欢迎来到我们舰队的接应船!初次见面,我叫奥妮克熙雅,叫我熙雅就可以了!”
阿洛乔呆住了。
这……
飘散而下的棕色长发,清澈的橙色双眼。
虽然肤色有些黑,但无论是看外貌,还是听这清脆明朗的声音。
都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