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睡身体都困乏得不行，但意识逐渐无法陷入沉眠。
空壳般的躯体放在床上，路易的思绪与肉身分离。
找到活下去的意义——这是南露说的。
明明是陌生人口中毫无意义的话语，路易却格外在意。
或许重点不是这句话，而是对方那感同身受的表情。
她不是为了自我满足，这是真切想过寻死的人，是来自同类的劝告。
但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那个！流浪汉先生！”
稚嫩的嗓音在房间响起，路易没有回头，但听得出是那个叫做樱子的少女。
“露露姐让我喊你来吃晚饭了……”
樱子怯生生地走到距离路易三米远的位置，有任何风吹草动就打算逃跑。
“流浪汉先生？起床咯？”
“……”
“难道听不懂中州话？总不会是我老乡吧？那就……哦嗨哟？空你几哇？空班哇？不对呀，刚才还能回答幼贞姐说话。”
少女的自言自语配合生动的表情，显得非常可爱，可惜路易没有任何反应。
“唔……我明白了！难道是要樱子喂你吃嘛！”
自认为找到真相的樱子感到有些抗拒。
“可是这难度太高啦，人家都没交过男朋友，不知道怎么服侍男性……”
不仅是人称错乱，就连逻辑都很乱来，这个樱子脑袋是不是不太好？
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就连路易都有点忍不下去了。
“哇！起来了！”
樱子夸张地后撤一大步，看着从床上起身的路易，就像看到报废的机器人忽然启动。
与路易超过一米八的身躯相比，只有一米五出头的樱子显得无比娇小，只能抬起头仰望他。
“流、流浪汉先生……请不要伤害樱子。”
要是碰上真正的坏人，这话只会让对方更加兴奋吧？
没有搭理樱子，路易驱动僵硬的身体，走出房间来到客厅。
他总算知道自己所在的屋子是什么样，就算贴着墙纸也无法掩盖简陋。
屋顶的管道暴露在外没做吊顶，地面更是直接用的水泥，没有地板或是瓷砖，基本算是毛坯。
三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与这间破旧阴暗的屋子极其不搭。
但这跟他没什么关系。
“露露姐，我把流浪汉先生带来了！”
“嗯，樱子做得真棒，这块炸鸡腿奖励给你。”
“谢谢露露姐！嘶……好烫！”
毫不犹豫叼住奖励的樱子，被烫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但还是不肯松开鸡腿。
路易看了她们一眼，朝着大门走去。
“你要出去吗？晚饭马上就做好了，先吃了再说吧。”
“南露，你管他那么多干嘛？叫他来吃饭还摆着个脸给谁看？爱吃不吃！”
坐在餐桌上玩手机的幼贞，相当看不惯南露表现出善意，而对方还不领情的做法。
“明明是南露救了你，怎么搞得像我们欠你似的？”
“幼贞，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哼。”
两人似乎商议过什么，幼贞哪怕再不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先坐下来吧？我已经做好你那份饭，要是你不吃的话就浪费了。”
“对呀对呀，咱们可是很穷的！”
樱子咬着鸡腿含糊不清地附和道，路易面无表情地与南露对视许久，然后坐在了餐桌上。
晚饭的菜色并不丰盛，以蔬菜居多，就连炸鸡腿都只有几个，但除了樱子吃了一个以外，南露和幼贞碰都不碰。
仿佛是专门为了路易准备的。
难道她们真的贫困到这个地步？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连米饭都吃不起吧。
南露看出了路易眼中些许困惑，主动解释道。
“你不用在意我们，我们三个晚上不能吃米饭，其实连炸鸡腿都不能吃……”
“可恶！明明超级好吃！”
哪怕樱子再馋桌上的炸鸡腿，吃了一个后也没有再去动筷子。
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不是贫困与否的问题，而是她们对自己的要求过于严格。
像这样的人路易见过不少，或者说在他过去的圈子里这才是常识。
所以这三个少女……
“管那么多干嘛？还有南露你不是要去便利店打工了吗？”
“啊，时间是快到了。”
“露露姐只管去吧，碗就交给我们洗！”
“樱子真乖。”
南露揉了揉樱子的脑袋，她笑嘻嘻像是小狗一样主动蹭着南露的手掌，露出很受用的模样。
路易始终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机械式地吃完饭，就打算离开这里。
“先等等，你晚上准备住哪里？”
这根本构不成问题，要是有能住的地方，路易还用躺在大街上？
直接死在住处等着别人来收尸就可以了。
可以说路易到现在还没死，跟他穷到没住处有很大关系。
“既然没有住的地方，那不如先住在这里吧。”
“南露！”
实在忍无可忍的幼贞将筷子拍在桌上，猛地站起身大声质问道。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给他吃两顿饭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想让他住在这里！”
“幼贞，我都想好了，我的房间让他住，然后我睡那个杂物间就行。”
见南露依旧执迷不悟，幼贞几乎都要气炸了。
“他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这样对他？而且你应该很清楚，如果被人知道，我们和一个男的住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吧？”
“嗯，如果被发现了，我会主动解释这件事跟你们没关系的，都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我现在是在划分关系吗？你到底是想怎样啊！”
光是今天就听她们吵了两回，虽然路易没有什么愧疚感，但还是觉得她们完全没必要。
“我会走的。”
“嚯！算你说了句人话！”
幼贞轻蔑地看着路易，然后拿出钱包抽了几张纸币。
“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上，这些钱给你，以后别再接近我们了。说实话你是死是活都不关我事，但别再让南露看到你了行吗？她就是这种放不下别人的性格，可她又不可能养你一辈子，就算她同意我也不同意！所以麻烦你有多远走多远！”
“幼贞？你不是刚答应过我不赶他走吗？”
“你那时候可没说会让他住在这里吧！南露，你这回真的过分了！”
“……”
南露紧咬着下唇显得非常痛苦，这让路易怎么都无法理解。
到底有什么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够了，让我走吧。就像她说的那样，你们是偶像，跟男的一起住肯定会出问题。”
“咦？流浪汉先生怎么知道的？”
樱子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其他两人也看向了路易。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更何况他也曾经是偶像出道。
明明住在这么破的屋子里，却依旧保持最低限度的妆容，表情管理时刻到位，再加上严格控制饮食。
路易在她们身上闻到了同行的气息。
也是他现在最厌恶的气息。
“做偶像，有什么好的？”
像是在扪心自问，他又自问自答道。
“就算表面再冠冕堂皇，本质还是为了消费粉丝，赌上青春去走这样一条捷径，就算成功了又如何？”
“……”
“你们赚来的那点钱，都是资本将你们作为工具，从所谓的粉丝身上榨取后，剩给你们的一点渣滓，花得真的开心吗？”
偶像少女们怎么也没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流浪汉，竟然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更不知道每一句都是他的切身体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