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笔记本前醒来的我在考虑是否该去检查下脊椎的情况。
21日,天压根没亮,所以我也不知道它晴不晴。
奋战了一夜的稿子,到了早上来看,就变成了一堆课堂上迷迷糊糊时记下的神秘笔记,连我自己要看懂它都得结合睡着前的破碎记忆,何况是什么情况都不明白的读者?
颤着手删了有一万字,深呼吸,起身扭腰拉背却还是觉得乏力。
看见墙角摆着的天蓝墙纸,我顿时产生将它先贴上打发时间,等到精力恢复了再去继续奋战的念头。搬来梯子打算清理天花板,忽得就想到了回璃的面容。
一想到她,我就必须不停地暗示自己“洗天花板根本不会影响到楼上的人”这个常识。
怎么可能会,又不是拆天花板!
在理智和感性之间徘徊的我,最后遵循理智选择了保险的做法。我把墙纸丢到一边,锁门出去外头打发时间去了。
海边的那缺口已经被修好了,牌子的标语直白地批评我们这群乱来的人。
我在观海长廊打转,绕了一圈又一圈,在街心公园看老人家打太极,在东风公园躺下看日光从叶缝投下,夏日的微热开始让我汗流浃背的时候,我躲进了百货超市的食品区。
一举一动,展露的笑容,灵动的身姿。
她是病毒吗?为什么一在我脑子里就不肯离开了呢!
结账的我拿着冰矿泉水也不知道去哪,漫无目的准备回家,喝了些,便在斑马线旁等行人红绿灯亮起。
世界静止了。
一个女生站在我的身旁,我瞥了她一眼,她正看着自己的手表面无表情,目光缺乏焦点,没有戴耳机,却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这身高挑的紧身裙制服和她相称得很,胸部虽小,但却与她的体格相衬,创造出恰好不错的感觉。
无论是纤细洁白的腿部还是干练的白衬,都意外的将她从现实抽离了出去。
她不像是应该待在这个世界的人,我从十年前就知道这件事。
我手心发得汗和塑料瓶外的水珠混杂,她低头看表,抱臂在胸前。
红色小人闪烁,绿色的小人就快要亮起。
是你吗!小芊?
她的面容要比以前成熟和美丽,那双眼睛依旧如同屏障。
我是。
她动了,压根没看到我的她自顾自的走向马路的那头。
我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从这头走到那头,待在原地的我双腿被灌了铅一般沉重。
“小!”
我只喊出一个单字,那边的她停住脚步的一瞬,千万的思绪在我心头发芽,与世界匹敌的庞大思念融汇进心脏的裂缝。
我转身就跑,像个傻子一样冲回了家里,一进门脱了鞋便将塑料水瓶丢进房间的地面,像只鸵鸟一样的把脑袋埋进被褥里。
我的天好傻好傻好傻好傻!这里有个傻子啊有个傻子啊。
怎么有人名字都叫出来还转头就跑的。二十五岁了,兄弟你二十五岁了啊,二十五岁的人你正常点好不好,你在恶作剧吗!
在活生生的她的背影面前,在喊出的单字的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没有任何与她有关的信息,反倒是只有一面之缘的楼上的那个女孩占满了脑内。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当时的我连面对小芊都做不到。
我想见她,我想见她,我想...
我怎么睡着了!
从被窝惊醒,我浑身大汗的把打湿的薄毯丢进洗衣机,坐在床上发呆。
肚子咕咕作响,脑子无法正常运作,自己就像个白痴一样的想着楼上那个家伙。
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我一头撞在柜门上,这种错乱和让自己都觉得害羞的心情才在疼痛中有所平复。
与其说是喜欢上谁了,不如说她成了我生命中一个不可分割的东西。
怎么会没头没脑的只想着她呢...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天花板传出了啪嗒啪嗒的声音,我抬头,并没有什么生物正贴在上面滴口水。
这声音是楼上传来的吧?
我沉默片刻,在她的身影又即将出现于脑海时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别了,我要去看真人”后,心脏激动得跟马达一样过分的我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六楼的平台。
站在门口的我紧闭双眼,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一敲,这才发现两个门都没锁。
打开门,喘不过气的呜咽声和拍打地面的声响一同袭来,混杂着些许痛苦的嘶吼。
我感觉到了不好的预感,也不顾主人是否同意,直接冲进了房间里,将虚掩的房门猛地踹开。
衣衫不整的回璃的双臂从后面禁锢住一个下身赤裸的精瘦男子,青筋横出的手掌倒提美工刀,刀尖已经刺进了那男人的脖子里。
抬头看向我的她,眼眶打转的泪水顿时下落,手上的力道一松,那发了狂一样的男人挣着脑袋想要出来。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我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在撕裂的褶裙和丢到一旁的内衣,最终回璃赤裸着的大腿上那抹血迹里得到了答案。
不,答案肯定是在她那双失去了一切希望的眼睛里吧。
我走近了,那个男人的一脚踹中了我,我退后几步。
我听到了声音,有人在叫我,那个声音,一直‘陈巡,陈巡’的呼唤着我的名字,然后开始急促,接着变得嘶哑。
声音在我后面喊我,一次,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我低吼一声当做回应,力量自全身上下汇聚,拳头攥得掌心发疼。
那男人又是一脚踹来,踢中我的下腹,我用力一捶中他心口,他发出一声闷哼,将回璃的美工刀打折的自己的拳头没有停下,飞起的刀片同时插进了我的手掌和他的脸颊,又在力道的冲击下,整块嵌进了滚到一边去的他的嘴里。
当场昏迷,生死不知。
回璃的眼泪一颗一颗滴在扯歪的衣领,撕裂的衣服,我蹲下来,她立马缩着身子往后撤。
我打开她的衣柜,拿了一件略显宽大的衣服出来,一回头,拿着断掉的美工刀的她爬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
对望的我们从双方的脸上得到了什么吗?
痛苦,低吟,哽咽,沉默,她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里。
回璃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我甚至连为什么会这样都搞不清楚。
她的刀终究没有刺下。
无论她多么痛苦,冷静下来的她绝不会轻易夺走别人的生命。我可能在还没有认识她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可是,这个世界为她准备了这样的命运。
她抱着衣服,头埋在膝盖里哭。
我为她准备好了衣服,浴缸里放了水。
我总不能跟着进去,但在进去前,我将她好看的指甲剪短了些。
她像一只公主娃娃一样任我摆布,双眼失去灵魂的神色。
她先泡一会,发现那畜生还有呼吸,就把刀片拔了出来,贴了纱布。
这么一看,我才发觉他还是个学生,大约也就高中到大学之间,体格健壮,锻炼量肯定不低。
这么想着的时候,呼唤我的声音又来了,我依旧没有回头去看,反而是走到还亮着的电脑显示器旁边,熄灭的一瞬,我分明看到了身后有什么张着血盆大口,猛地回头,耳中只有笑声存留,身后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把房间里的血迹擦干,再回浴室,在浴缸里坐着的她抱着膝,咬牙抿嘴,痛苦异常。
她被我的推门而进吓得惊颤,我闭着眼睛让她换好衣服便又出去。
我在浴室的门口坐着,只要有什么响动我就能随时冲进去。
我猜想的发展没有出现,她穿好衣服就出来了,我帮她吹干头发,她向我致谢。
我扛着那个畜生,牵着她到了楼下。
我本以为她见到那个畜生会很激动,但是,她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什么感情都没有出现。
淡漠,像个执行命令的机器人一样,事不关己。
看到她,我心脏疼得快要裂开。
我叫了救护车,他们把他载走,我们也因为当事人的身份被请到医院去。
“他是我弟弟。”
接受到来的警方调查的乐回璃,毫无感情的说着:“他**我,所以”
“...很抱歉,对不起”
警察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桩伤人事件,加上伤者还没醒,所以只是例行的询问一下而已。
但一问及,他们才察觉,这并非是在医院的等候座上能谈论的事情。
周遭路过的病人们没有强装若无其事的路过,但是她们的目光无一不落在她的身上,我甚至还听见有人窸窸窣窣的讨论,一位警察起身,去跟护士协调让这些病人不要经过这里,得知情况护士叹了口气,便组织保安安排。
回璃完全不在乎这一切,她越是淡漠,我们周遭的人就越能感受到她的绝望:“所以你是正当防卫,对吗?”
“不是。”
她的语调毫无起伏。
“他顺利地**了我,这个过程里我曾经有过反抗,没有效果。”
“在他结束了**的过程后,我使用美工刀进行了攻击,想要杀死他”
她像是在解说游戏一样的语气。
很不痛快,真的,很不痛快。
警察让护士给她安排治伤,护士一边稍作安慰的带着她去房间,她只是‘嗯嗯啊啊’的应答。我向警察表明她弟弟的伤是我做的,他们听闻点头记录,对我的做法不予置评,快离开时,只是说我可能有故意伤害的嫌疑之类的话。
“你是她的男朋友吗?”
警察去问医生关于那人的情况,跟在警察身边的一个男人跟我搭话。个子挺小,但目光十分高傲。
我还没说话,这个男人的拳头直接打在我的脸上,没有设想的力量让我直接跌倒在地,他这样还不满足,过来就是一脚踹在我身上,直到警察过来拦住他和我,并让保安协助他把那人拉开。
缩在地上的我被警察扶起来,他把我扶到栏杆旁边去,问我需不需要看一下伤,说那个人是编外来帮忙的人员,性格很冲,希望我能原谅他,跟我道歉,安慰我。
可我只对他拿给我的热咖啡有兴趣。
我对那个打我的人是谁,没有兴趣,对这位好心警察的安慰也没有兴趣。
我在想,当我的准则和我所爱的人犯下矛盾的时候,我应该怎么选择才比较好。
我曾在医生的指导下明白了世界的大部分正确理论,然后陷入了迷惘之中,直到现在已经五年。
“杀人是不对的”
这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是不对的”
这毫无疑问也是正确的。
可它只能告诉你这么做不对,而没有办法告诉你怎么做才能弥补不对的后果。
谁来给与同等程度的惩罚,谁来作为惩罚她弟弟的人?
要做出同等程度的惩罚的人,肯定也是做错的,他必须做错,才能让原先做错的人得到同等程度的惩罚。
这样的矛盾,到底该如何解决?
回璃住进了病房里,在那个畜生的楼上一层。那个人五层,回璃是六层。
我来解决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