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生长在过去世界残骸上的树林。在这里树木与花草在瓦砾之间生根发芽,将由钢筋与混凝土所建造的城市添上了属于自然的颜色。那些饱受风雨侵蚀变得残破不堪的高楼大厦早已成了无数动物的家园,这不由的让人心生感叹。纵然过去的人类凭着自己的智慧改变了世界的样貌,成为生命之中的主宰,但当人类真正站在这个世界面前时还是显得太过渺小,太过脆弱了。
我骑着马观察着周围那些高耸的废墟并警惕着它们不会突然发生坍塌。而坐在身后的缇莉则对四周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毕竟对她来说旧世纪文明遗迹的样貌完全是一片新的天地,不过我和黑羽却早已司空见惯了这样的场景。
几天前我在堡垒的时候一个占卜的老头告诉我若想解决我此刻最大的烦恼那就离开堡垒一直向西前进即可。作为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我当然不会听信老头的鬼话还把与他的遭遇当成闲谈讲给缇莉听。没想到缇莉在听到这事后立刻来了兴致并告诉我她从那些外来的旅行者那里听到过,在岩山堡垒以西一个不太远的地方有一处城市的废墟,在那个废墟之中生长着一棵巨大且枝叶繁茂的神树,传说这棵有着深红色树叶与淡粉色小花的神树是一方的守护者,只要找到那棵神树并向它祈愿那么神树就会给予祈愿者祝福,保佑祈愿者旅途平安,心想事成。
老实说我见过或听过许多这种祈愿赐福之类的事情,但基本上都是图一个心理安慰,没什么实际性效果。可缇莉却对这事深信不疑!喜欢追求浪漫的她决定去废墟寻找神树,还叫上就黑羽和我一起参加。大概是因为心存愧疚我很爽快的就答应了缇莉任性的要求,至少她所寻找的是一棵大树而不是一坨岩龙的排泄物……还记得在前几年的时候我曾亲眼见过一群怪胎把一坨余温尚存的岩龙屎当成神来祈愿的场景,说真的那种难以言诉画面曾对我三观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至于黑羽为何参加她的回答却是"想要去看看"这样一句暧昧不清的话。
不管怎么说,在缇莉怂恿下我们一行三人便踏上了寻找神树之旅。
在离开堡垒的第三天中午我们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废墟。不得不说这个废墟与我之前的想象的有很大出入,因为这里不是那种普通的小镇,而是货真价实的城市,想要在这些高楼大厦之间找到一棵固定特征的树还是挺有挑战性的事情,也不能确定这里真的有那棵神树存在。但这些都无所谓,只要这次旅途能让缇莉开心就好……没错……只要她开心……
在废墟闲逛毫无意义,要想找到那棵不知道到底存在与否的神树就先得有规划才行。于是我们在废墟之中找了一个视野不错且有稳定水源的地方用随处可见的瓦砾与树枝搭建了营地,我打算以这里为中心向周边辐射来寻找,直到找到为止。
在营地建成后我将计划告诉了黑羽和缇莉,没想到却遭到了两人的反对。黑羽的理由是太过浪费时间也太麻烦了,缇莉则是觉得我这样的计划不够浪漫诗意,会破坏了寻找神树的气氛。
黑羽的反对我可以理解,但缇莉这个就让我很头大了,我也因此知道这家伙绝不是真心想去找什么神树祈愿,只是用这个当借口出来玩而已。
最后经过讨论我们决定只在这个废墟停留三天,三天后不管找没找到神树都必须离开这里。
就这样为期三天的废墟探险拉开了序幕。
虽说是以寻找神树为目的的探险可从第一天开始我们就没一点探险的样子。
黑羽充当了猎人的工作独自一人走进了树林灌木之中去寻找猎物,我则是被许多种稀有或是从未见过的草药和果实吸引了注意,沉迷在了搞清楚它们特性的实验当中。至于探险的发起者缇莉更是在我给她找了一些野生的香料和食材后就一股脑的钻进了如何创造新奇菜品的问题中。比起探险我觉得我们更像是在野炊旅游,到处都洋溢着一股轻松愉快的气氛。
到了第二天的清晨睡意全无的我一大早就准备测试自己新调配的药剂,为了让这历史性的时刻得到见证原本睡意正浓的两人也被我叫了起来。虽然缇莉有点不满,但黑羽却没有任何问题,毕竟我曾答应过帮她调配适合猎杀怪物时有用的药剂,很大程度上对于新品药剂的研究她也有点期待。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一行人来到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废墟前。在这里我先让她们和我保持一定距离,然后我缓缓拧开了竹筒的木塞并将其中淡黄色的粘稠液体倒在一块瓦砾上。
我不知道她们两人感觉怎么样,反正我刚刚将那液体倒出来的那一刻一股难以形容的刺激性气味就直冲我脑门,有那么一刻我甚至觉得自己大脑都有点眩晕。有些时候感官过于敏锐也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痛苦。
我将竹筒扔在地上跑到了两人旁边,可那要命的味道依然在我身边回荡。
"你们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有,只不过很淡,是一股有些清凉的味道。"
"是吗?吗你们要不要去我刚刚那地方体验一下?"
我一边用被水浸湿的麻布捂住鼻子一边拍了拍缇莉的肩膀,而缇莉的样子却有些犹豫。
"那个十肆,我过去是没问题啦,但在这之前我想问问你刚刚倒的是什么东西?会爆炸吗?"
"怎么可能会爆炸,这个只是一种气味药剂,就和我经常撒在营地周边的巨岩龙药剂是同一种类。"
"唔……我很久就想问了,气味药剂到底是什么?"
听到缇莉的疑问我有些得意的看着远处正在不停流向地面的液体解释道:"怎么说呢……我所做的气味药剂基本上都是针对野兽或者怪物的,毕竟许多生物的嗅觉要比人类灵敏数倍,所以在人类闻起来还能接受的味道在它们那里就是刺激性极其强烈要命的味道,特别是对那种嗅觉敏锐的怪物时这种药剂基本能要了它的命。"
"唔……还是不太懂,不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我们走去瞧瞧,小羽。"
缇莉说着便拉着黑羽的手跑了过去,这让黑羽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并没有明显抗拒的意思,也许这个家伙并非是看上去那么冷淡只是她自己单纯的不善交流罢了……
当两人跑到药剂所在的地方后缇莉向我挥着手大喊道:"味道不是很大,也不是很难闻。"
"哦!知道了!那现在就撤退吧!"
"诶?这就完了吗?"
"是啊,只是让你们闻闻味道而已。来吧,回营地了。"
我说完便转身向营地走去。
不得不说这一次调配药剂还是挺温柔得,虽然不能直接让嗅觉敏锐的生物痛不欲生,可干扰判断这点程度还是没问题的,不过这种温和性的药剂我已经调配出不少了,这个也应该没啥特别大的用处。
回到营地后我们又开始忙各自的事情,似乎都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到了中午的时候出去打猎的黑羽拖着一只壮硕的厚皮野猪回到了营地,这让我不由的吃了一惊,要知道厚皮野猪不仅性格暴躁还有着极强的攻击性,就算是经验丰富的猎人也不会轻易把它当成目标。
我看着那只体型比我们都要大上几号的厚皮野猪不由的为它感到些许惋惜,因为只野猪的尸体许多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刀伤,其中最致命的一处就是它脖子上的巨大伤口……嗯,我似乎已经能够想象我们的狂猎小姐是如何用她精湛的剑术去收拾掉这野猪时的样子,不过这种直接和猎物正面互怼的打猎方式似乎有哪里没对。
"我保证这玩意儿的肉绝对超级难嚼。"
我用匕首不停的在野猪腿上划弄企图将它彻底肢解,可我的匕首在它的厚皮面前毫无用武之地,即便猛刺过去也只能插进去一点。
"而且还不好处理。你就是抓几只兔子捡些野果都比这强啊。"
"这个比较有难度。而且,我好像找到神树了。"
"神树?!"
听闻此话的缇莉放下了手中的事情立刻就跑到了黑羽面前。
"小羽你真的找到神树了吗?在哪?"
"嗯……是一个有些麻烦的地方,等等我带你们去。"
"等等是吗……那好!我现在就把吃的弄出来!"
发现神树的消息让缇莉充满了干劲并立刻开始准备今天中午的饭菜……把一些野菜和小米放进陶锅中蒸煮,然后在将风干肉片放上酱汁并加热……
嗯……全是非常精简的食物……可那只猪要怎么办?
我坐在石头上注视着缇莉忙碌的样子,这不由的让我想起与她初次见面时的样子,当时初来乍到的我可是被热情过了头的缇莉搞的非常的不知所措,和现在的黑羽差不多,后来大概是由于居住到了安全的环境让我原本随时警戒的内心也渐渐松懈下来,看待缇莉也慢慢开始站在朋友的位置上替她考虑。就这样我和缇莉成为了朋友,她也是我第一位真正意义上能让我完全没有警备的朋友,所以……道别这件事情我必须认真的去对待,不容一点马虎……
在吃完简单的午饭后黑羽便带着我们开始向她发现神树的地方进发。
也许是狂猎的脑回路和我们不一样的缘故一路上我们所走的路线都非常崎岖复杂甚至能用凶险来形容,特别是穿梭在那些摇摇欲坠的高楼大厦之间时我一直紧握着缇莉的手好让我在发生意外时有第一时间来应对。可即便是我们这样的小心仍然发生了几次意外,好在都是有惊无险的那种。倒是黑羽这家伙总是一脸的从容。她就像猫一样,无论什么样的地形她总能轻敏的应对,即便是从一栋楼房跳到另外一栋这种夸张的事情她都能毫不犹豫的做到,好像她的心中完全不存在那种来自本能的恐惧。
虽然穿梭在危险的废墟中黑羽像是如履平地,可对我和缇莉确实一个大问题,最后我们还是借用了一点方法手段才勉强走了下去,像是什么用藤蔓编织成绳索荡过间隙,或是我直接抱着缇莉跳过去之类的。
走了两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座奇异而广阔的湖旁。之所以说这湖奇异是因为整座湖都呈现出一种规整的圆形,湖的旁边还有许多半倒塌的遗迹。
在流浪者所传唱的歌谣中,一颗被誉为是毁灭之神化身的星星坠落在了我们的世界,让辉煌的人类文明毁于一旦,而星星的残片则在撞击瞬间飞向天空,在极速的坠落后形成了这些圆形的湖泊。
在这个巨大的湖泊中央有一个小岛,小岛上面有着一棵巨大的树木,那粗壮的树干估计要十余人才能将它完全抱住。
可这棵树的叶子并非绯红也没有淡粉色的花朵……算了,反正这树也足够大,就当它是神树吧!
"那就是神树吗……原本我以为应该是在某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没想到会在湖中,真是麻烦。"
我走到湖边弯下腰查看起了湖水,有鱼有虾有水草,是活水,而且这还长着一种特别的水草,是一个好地方。
"呐,我说要不要我们在这里建个营地?虽然没法造个船划到岛上去但呆在这里晚上可是会有特别的惊喜哟。"
"诶?又要建一个吗?"
"是啊,总不能我们在这呆一会儿就原路返回吧?那种路我觉得你也不想再走一遍。"
"那路确实……小羽你怎么想?"
面对突然抛来的话题黑羽显得有点意外,随后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点了点头。
"应该没什么问题。"
"很好,既然都没意见那我就开始动工了。缇莉你负责营火,火生起了就把饭煮上,黑羽呢你就继续警戒周围,我来搭营地。"
在分工明确后我就走进了灌木丛中采集搭营所需的材料。好在这里物资丰富我很轻易的就找到了材料,因此搭建这个新营地我并没有花了太多时间,而且我还把这营地搭的颇有艺术性,甚至还加了一些小花来当装饰。
缇莉的营火也早已生好,旁边做在石头上的黑羽则用狗尾巴草不停的挑逗一直黑白毛色的小动物,那只小动物似乎一点也不怕黑羽,她本人脸上更是流露出了难以见到的微笑。难不成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会像一个正常的女孩那样喜欢小动物吗?不好,不好,这个想法太可怕了。
时间总是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忘记它的存在,就像我再次注意到它时已经是吃完晚饭过后了。
我与缇莉坐在湖边欣赏着被晚霞那份宁静所点缀的神树。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注视太阳西沉时的场景,但和缇莉坐在一起观看却是第一次,也因为这个我感觉我与缇莉周围的气氛有点沉寂……
"呐,十肆,你说我们要是一直住在这里多好。每天都能看到这种漂亮的风景,吹着这么凉爽的微风,我感觉整个人生都充满了幸福!"
只见缇莉站了起来闭上了双眼并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我不知道夹杂着水腥味的空气她是否喜欢,但看她满足的表情这应该也算不上讨厌吧。
"是啊,唯一扫兴的就是那个阴郁的家伙居然睡觉去了。"
我说着看向了营地,在那个由木棍和藤蔓还有大型叶片所组成的营地中黑羽正在熟睡着。
"别这么说嘛,今天小羽肯定是累极了,毕竟带着我们跑来跑去还抓了一只那么大的野猪,觉得困也是理所当然的啦。"
"这基本上都是她自找的好吧,明明这些事情都可以用更加轻松的方式解决,是她偏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完完全全不懂什么叫节能和效率。对了,说起来我们出来这么多天了,你爸妈不会担心吧?"
"不会哟,他们可是超级相信十肆和小羽呢。"
"这可真是受宠若惊,到底什么时候你爸妈才能认清我这罪恶至极的真面目呢?"
"那是什么?嘛,真是的,我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这样说自己。"
"怎么,你不信我吗?"
说着我站了起来走到缇莉旁边看着她。
"不不不,这点我确定!十肆你确实是一个无药可救的大坏蛋!而且还是特别恶劣的那种……"
缇莉说到这里低下头,似乎是在考虑些什么,片刻之后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抬头看向了我。
"吶,十肆,我有一个事情要问你……"
缇莉的样子看起来很是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嗯?要问大坏蛋的自我修养是什么吗?"
"才不是!我只是想问一下……那个……你要走了吗?"
"诶……"
缇莉说出这话时我的心也为之一颤。
该怎么回答?该怎么做?我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却仍没有一个答案,而如今你却主动提及了这个问题……
"果然。十肆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满脸的慌张呢。"
"那个……缇莉……我……怎么说好呢,我其实是打算晚一点再告诉你的……"
我大脑极速着运转,思考着所有可行的方式来帮助我应对这一危机。
"晚一点嘛……十肆你虽然总是神经很大条,但却在这种事情上意外的有一些温柔呢。不过很可惜,我早就看出来了。"
缇莉的脸上挂着笑容,是一种温柔却带着些许俏皮的笑容……
"呐,十肆,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吗?比起安全的堡垒,猎鹰更喜欢在天空和大地之间翱翔。所以……不用在意我,尽情的去闯荡吧!"
……
……
……
正如我预料到了缇莉的内心,她也看到了我的内心,明白了我的想法,所以她此刻在笑……用那温柔的笑容告诉我她没关系,不用担心。可是,缇莉,这样真的好吗……
眼前少女的脸颊上虽然挂着笑容,但眼神却带着丝悲伤和落寞,更重要的是她的眼角闪动泪花……
"缇莉……"
看着她强忍着的泪光我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伤了一样,一股负罪感也随之袭来。紧接着,我一下将缇莉拉进了自己怀里,紧紧着的抱着她,不想松开……
"对不起……缇莉……对不起……"
在此刻一切语言都变得那么苍白,一切的说辞都是那么无力,我能做的只是紧紧的抱着她,不停的说着对不起,企图以这样愚蠢的方法来抵消心中那股越发强烈的痛楚。
"你这样……太狡猾了……明明……明明我一直在忍耐……明明……十肆……十肆你这个笨蛋!"
缇莉哭了。在被我抱住的瞬间这位脆弱的少女一直死守着的泪水终于决堤了。
"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明明好不容易才成为朋友……十肆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
虽然缇莉一直骂着我,但她的手却抱着更紧了,好像深怕我现在就跑开一样……对不起……对不起……缇莉……
我与缇莉就这样一直相拥着,直到迸发的感情有所平复后我们才稍微离开了彼此。
"你这可真是,眼睛都快哭肿了。"
说着我用手轻轻地擦拭掉缇莉眼角的泪花,而她脸上的表情也有了些许缓和。
"那还不是你害的!你还好意思说!"
"唔……那我得赔罪才行。"
我从自己的包中取出镇长送的那只项链并亲手给缇莉戴上了它。
"这个是……"
"算是委托的报酬吧,可惜我和黑羽都不是适合戴着这玩意儿的人,虽然我不认为它能抵消我的过错就是了。"
"唔,看起来挺贵重的,我戴真的好吗?"
"当然没问题!而且这个也只是配套的东西,真正的厉害的东西才会开始。去看看湖面吧。"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世间的一切都已经被黑暗所笼罩,但在我们面前的湖边却出现了梦幻般的场景。
宁静的水下透出的幽蓝色荧光笼罩了整个湖面,让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虚幻,充满了不真实的美感,再加上天空中银河的光辉,让这里看起来就像是打开了异世界的大门一般。
这幽蓝色的荧光是由生长在水中的一种特别植物所发出的,在刚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它们,这也是我在这里建造营地的原因。因为我想把这份虚幻到不真实的场景献给某个爱哭哭啼啼却有着欢乐心态的家伙。
"怎么样?好看吗?"
"嗯!"
只见缇莉轻轻地转过头对我露出了她那份天真无邪的笑容。
"果然我现在是最喜欢十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