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去想象神明的终点，或是像诸神黄昏那样在诸神陨落后迎来全新的纪元，或是遁入虚空三千世界一去不返，但连东方的仙人们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最后终结他们的会是曾经向自己祈求的凡人，无限向往着仙界的凡人。
落于凡间，或者说是东大陆主位面的三座仙山，在如今的记载中仅有只言片语，大多数人们都觉得那只是古时虚无缥缈的传说罢了。
那时的明鳞仅仅十岁出头——尽管出生于仙界，生来拥有仙灵，但论心智和经历也仅仅是一个孩子。那些自称“地仙”的修仙者踏剑而来时，还未从法则异变中清醒过来的仙人甚至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所要面对的是什么。
地仙脚踏飞剑从空中俯瞰着三座仙山，仙人们因为仙灵仍然无法提炼法力只能在地面仰望，这样微妙滑稽的景象不管在从前还是往后恐怕都是绝无仅有。
灭绝的法术流星般从天而降，原先面对这样攻击弹指可破的仙人却只能毫无还手之力地一个接一个身形陨灭，那一日之后，东方再无神的存在。
“贪婪。”明鳞咽下嘴里的红薯干，望着阿娅的双瞳中仍然藏匿着心惊，“人类的贪婪和谨慎，怯懦和凶狠，真的是……见所未见。”
因为贪婪，当时东陆修仙界的大能几乎都参与了那一场前往仙山的远征。
因为谨慎，第一轮袭击仙山的法术就倾其所有将两座仙山击沉。
因为怯懦，他们与“仙人”这一始终追求却又陌生的存在没有任何交流就选择了攻击。
因为凶狠，他们对于当时岛上的仙人几乎进行了一场屠戮。
谨慎来源于贪婪，害怕丢掉任何一丝好处，凶狠源于怯懦，因为害怕未知。
“所以你才讨厌人类？”阿娅试探着询问。
“谁知道呢？”明鳞眼神中的动摇只出现了一刹，立刻就又恢复了之前阿娅一直见到的笑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另一个我难道没有告诉你吗？我和她的记忆都不完整，真正清晰的也只有割裂开来的时候心里的那个愿望而已。”
阿娅又不说话了，他对于东陆没什么了解，但如果真的如明鳞所说那样，曾经高高在上的神明坠落凡尘遭到凡人的屠杀……对于他，以及所有西方大陆的种族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吧。
说实话，他开始有些好奇了，东方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原本那个源抓住自己以后也是打算去东方的，是不是以后有空也可以去那边逛一逛？
不不不，问题不是那个啊。反应迟钝如阿娅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太对了，明明是该被追杀的情况吧？为什么反而在这里跟本来应该是敌对的家伙聊起天来了啊！
偏偏自己还根本就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要是明鳞上来二话不说就动手还好办，转身跑就是了，可她看起来突然又没什么攻击自己的打算了，阿娅也不太好意思甩下她就走。
归根到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没感受到少女对自己有显露出过敌意——不管是现在如朋友一般地聊天还是之前唤来元素生物攻击自己。
那些暗元素怪物还没有追过来吗？也太慢了吧！
不久之前还担心暗之形追得太快自己没多少时间休息的阿娅现在居然期待起暗之形来打破现状了。
“嗯……我再想想还有什么有意思的。”
明鳞似乎还想努力地搜刮一下自己残缺的记忆，不过很快就放弃了般地叹了口气。
“算了，本来还想再多聊一会的，不过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
“时间？”
阿娅一愣，没明白明鳞说的是什么。
“我的孩子们踏平人类最后藏身处的时间啊。”少女抹了抹自己的嘴，后退两步轻盈地向阿娅行了一个东方的古礼。
“另一个我没有告诉你吧……不，她应该也不知道这件事。”
“不论是我还是她，都存在了相当漫长的岁月，但这么长的时间里，不论是我还是她，都仅仅是沉浸在自己的那个小世界中，懵懂而固执地贯彻着自己的意志，即使知道彼此的存在也没有融合的打算。”
“但是很奇怪，就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和她都仿佛觉醒了什么新的意识，突然诞生了结束小世界的偏安一隅，去外面的渴望。”
“我们的意志是我们力量的来源，最初就是因为我对于人类的憎恨更强，我分到了比她更多的力量。另一个我把你的那个同伴重新纳入自己世界大概就是为了完成她的意志来增强力量以便在融合的时候压制我。”
“但很遗憾啊，”少女笑道，“我们彼此本来就不是对等的存在，我从一开始就是比她更强的意志，她能想到的，我怎么可能想不到？”
总算是意识到问题所在的阿娅听得头皮有些发麻，从一开始感觉到细微的违和感到现在终于完全显现出来了。
这个世界的明鳞从一开始就只有灭绝人类的意志，只不过海中月的熄灭让她得以真正做到这一点而已。
明鳞上前踮起脚摸了摸阿娅的头，“我唯一担心只是另一个我比我更快达成了她的那部分执念强行开始融合，不过现在看来我是高估另一边的速度了，这样看来放不放你去海息镇都是一样的。”
“所以用不着感到愧疚，反正这个世界也只是演绎出来的虚幻世界而已。”
所以啊，接下来就回到真正的世界中让他们感受一下真正的恐惧吧。明鳞在心中默默地补了一句，身影在阿娅复杂的目光中渐渐淡化。
……
七天循环的世界。
那是海息镇的中心广场，为了迎接祭典日最后的重头戏神祈舞祭已经张灯结彩，圆形的舞台周围挤满了小镇原本的居民和慕名而来的游客。
“哦哦哦！总算是等到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同样是站在台下充满期盼地等待着绚子登场的回合，蒂兰捏着拳头轻轻挥动像是在给此刻在后台等待的绚子打气。
为了今天的演出她可真是累惨了，为了最麻烦的音乐和灯光问题几乎忙到脱发，还得努力说服绚子穿上她认为“超级羞耻”“嫁不出去了”的演出服装。
唉，如果这个晨曦国真的是什么真实存在的国家大概也是属于古代的吧？观念这么保守……要不是绚子强烈反对她还想把裙子的下摆再裁短一点呢……
不过看绚子通红的脸颊还有平枝家主大人看到女儿演出服装时黑得跟锅底似的脸，公主殿下还是很识趣地主动取消了自己的提案。
终于等到绚子上场的时间，蒂兰缓缓屏住呼吸在心中倒数。
三、二、一。
舞台周围围着密密麻麻的观众中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了几个人拎着早就准备好了的沙桶直接把演出场地内所有提供照明的火炬给熄灭了，广场内在一瞬间只剩下了月光。
不过并没有等到观众开始骚乱，舞台上的演出已经展开。
隐藏在舞台边缘的烟花筒忽然喷射出了数道灿金色的星点光焰，一瞬间让周围观众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舞台上。
火树银花散去的同时，蒂兰这几天拿着平枝家徽章和借此支取的一大笔钱找来的几个御用乐师一脚踢开了原本负责给音乐的神祈舞祭乐师，手里应该是某种晨曦国传统乐器类似琵琶的玩意居然跟吉他一样一记扫弦起手先把观众的精神都提了起来。
“虽然之前就见过，但现场效果貌似还真的可以啊……”
音乐起手后，绚子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在第一轮烟花的光芒消散前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毕竟不是现代，没有先进的灯光系统，所以只好选择了这里能有的东西替代，提前预设的烟花阵列加上演出服装上运用了反光材料，似的整个场地里只有绚子一个人在闪闪发光，首先视觉上就超有冲击感。
“然后再加上提前准备的临时工……”
随着音乐渐入佳境，场下开始有人挥舞起荧光棒发出“呜哦哦哦哦”之类意义不明但是能够完美配合音乐把气氛抬起来的欢呼，很顺利地带动着观众进入了状态。
这么一来，原本集中在绚子本身舞蹈水平的注意力也成功被分散了。
最后一个旋转，回身定格，两侧的烟花恰到好处地最后一次爆发出绚丽的花火，将全场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噢噢噢噢！”
周边的照明火炬被重新点亮，温暖的火光重新照亮了场地，刚刚跳完一曲的绚子站在台上，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心跳密集如擂鼓。
望着台下彻底被之前热烈气氛感染的人群，绚子呆了片刻，忽然有点不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纯粹的开心和满足吗？但似乎还有更加深的一些东西……
绚子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
“如何，漂亮的演出吧？”
早已偷偷溜出了会场的蒂兰朝着在任务达成后已经能够来到这个小世界的明鳞炫耀。
“确实，我能清楚地感受到，绚子的满足和幸福。”明鳞一号点头，脸上的笑容却有些苦涩。
“只是还是晚了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