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得远比人们想象中的要快。
其实如果站在上帝视角去对比双方的军力、装备，城卫军仍然牢牢把握着主动权。哪怕除去在攻陷皇城大门时的损失，剩余的兵力仍是八千有余。
相比之下，项翎这些年通过各种手段隐藏在洛京的江东军总数也不到三千。而且江东军那些靠着乔司达帮助送入宫的武器也因为追求隐蔽性不可能有重铠大盾，虽然比禁卫的装备好了些，但也没法跟城卫军比。
但在士气方面已经完全逆转。
原本项梁能够策动城卫军造反一是因为老皇帝的宠爱已经掌握渗透城卫军多年，不少中层的军官已经或被收买或被替换成了自己人，再加上统领城卫军的李彧振臂一呼才带动了普通士兵。
即便是这样，下面基层的军官心中也是有些犯嘀咕的，只是上面的将领都这样才随了大流。要是如预期的一样顺利拿下皇宫，项梁成功登基成为正统自然也不会有问题。
但偏偏项翎带着一支江东军加入了战局。
江东军的番号在军队中的流传程度甚至比民间更广，即使是城卫军拥有守卫京都的荣耀，但论战功也绝对没法和江东军相比。
更重要的是项翎提前埋在城卫军中的“雷”，那几声城卫军军阵中爆发出的“诛逆”对城卫军的士气造成了致命打击。
项翎这个场上目前唯一圣阶甚至没有亲自动手，麾下江东军左右两翼夹击外加抄后路，短兵相接时双方的战意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差距。
“城卫军的听着，此战罪责全在项梁为首一众贼首，其余人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数千江东军一边冲击城卫军军阵一边高呼时，已经注定了这场动乱的终局。
半个小时后，奉天殿前广场上，江东军已经开始了打扫战场。成建制投降的城卫军放下武器整齐地在广场上列队，而皇城的禁军则和江东军配合着开始接收战俘。
不久后，城墙的战斗也停息了。巡骑同时奉了两名皇子的信物传递命令停止战斗，而城内外虽然都摸不着头脑，但也只好停战。
同时，奉天殿内，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在被士兵清场以后只剩下了三名皇位的争夺者。
项翎相当自然地来到中央那个本应属于九五至尊的位置前，背对着自己的两位兄长轻轻抚摸着宝座的扶手，修长却因为自幼练武磨出老茧的手指顺着划过装饰的纹路。
后面两兄弟面面相觑，他们两个不久前还在打生打死，要是谁赢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对方给一刀砍了，万万没想到原本应该还在回京路上的项翎会在这个时候神兵天降。
虽然过程魔幻，但失败的结局已经注定，只是这样的结果不免让人唏嘘，而如何收场也变得微妙起来。
项翎仿佛对这宝座特别感兴趣，而两兄弟站在落败者的立场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就这么维持了短暂的沉默。
两人有想过向项翎求饶，但对于这么一个一直不相熟最后却跳出来摘走了胜利果实的妹妹一时间也拉不下脸来。
“是我们输了。”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项脊。虽然某种程度上他还是被项翎救了一命，但心里也清楚那绝对不是出于好心。
“你打算拿我们怎么样？”
项梁更加沉不住气一点，略有些急切地就紧跟着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呵……哼哼，哈哈哈哈！”
项翎听着项梁的话，突然发出了轻声的笑，音量渐渐提升，最后演变成有些放肆的大笑，哪怕殿外是那些长年跟随项翎的江东军士兵大概也没见过他们的统帅笑得这么肆意。
“成王败寇，很好笑吗？”项脊伸手按住了因为这笑声有点恼怒的弟弟，沉声问道。他倒并没有在项翎的笑声中感受到这个被父皇捡回来的妹妹有嘲笑之类的意味。
“不好笑。”
笑声忽然收敛，项翎转身坐下，居高临下地面对两人。
“当然不好笑，就为了这张硬邦邦冷冰冰的椅子，这么多人都死在宫门外，死在了城区里，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有些平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遭受了这样的灾祸。”
“值得吗？”项翎翘起左腿搭在右腿上，仿佛逼问一般问道。
没错，值得吗？项翎仿佛也听到内心深处，十多年前那个在贫民街和外面无数死于暴乱的人一样的女孩在质问。
但很快她就自问自答了，“当然值得，这是帝王的宝座，坐在这里就是幅员辽阔的帝国的统治者，世界上权力最大的人，一个意志就可以对无数人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也只有在这个位置，自己才有可能彻彻底底地改变这个国家。
“放心，我不会杀你们。我是外将，论继位正统，两位兄长的任何一位都比我更有资格，如果杀了你们，朝中那些原先支持你们的大臣和地方官员都会对我疏离，我不希望自己接手的是一个离心离德的政权。”
——只是，挺可笑的不是吗？我还是在底层挣扎的老鼠时痛恨那些当权者可以因为自己一个任性的想法让无数家庭家破人亡，而当自己触摸都这个位置时反而忽然理解他们了。
或许自己的失笑是在嘲笑自己吧？
听着项翎的话，兄弟俩对视一眼，似乎又有点想法。
“当然，如果两位兄长不打算好好配合我而是藏了什么小心思，我也不介意重新来一次洗牌。到了地仙的境界，我想我的寿命足够长，虽然一次大清洗需要很多时间恢复元气，但我耗的起。”
一句话将兄弟俩最后的希望打碎了。
没错，和一般的掌权者还不一样。哪怕是皇帝，就像如今卧病在床的那位，也是肉体凡胎，但当这个皇帝同时还是一个超级强的地仙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
要知道西楚立国的那位“霸王”可是活了将近两百岁，期间数次面对刺杀的时候都是带枪匹马杀死了刺客。
“我给你们机会，别辜负了我的信任。”
……
和自己的两个哥哥进行了友好的商谈后，项翎走出奉天殿，立刻有江东军的人上来汇报战果和情报。
城墙的战斗停止，城内暴乱已经分兵去镇压和缉拿罪魁祸首，这两方面已经基本不用担心，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
首先找到在事变前帮助自己的那些贵族和大臣，先将这部分因为在两位皇子斗争中站队而被边缘化的人提拔一批能堪重用的，剩下两位皇兄的两派人再拉一派打一派，借机把自己的人一步步换上，培养出一套自己的统治班底。
似乎还不错……
尽管心里在这么想，但项翎的心中仍然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缺憾。
那些贪婪自私的贵族阶层，错综复杂的利益链条……一想到自己的野望需要靠这些实现项翎就不禁有些犯恶心。
但这么做是对的，地仙的力量，“霸道”的力量确实很强，可想要改变这个国家，靠自己一个人是不够的。
“呼……”深呼吸了一口气，项翎用力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尽管杀伐果决又身经百战，但毕竟她今年也就二十出头，硬要说的话还算是少女范畴，到目前为止并不算漫长的人生中经历的却是普通人几辈子都不会遇到的事情啊。
“真是的，偶尔……也想向什么人撒娇啊……”
项翎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小声地在心中说道。
比如……银白战姬？
嗯？等一下，银白战姬？蒂兰人呢？！
项翎的神经一下子重新绷紧了，顾视左右后传令找来了当初跟随蒂兰那一队进入皇宫的士兵。
“自己去找人了？星见？”
听到是去找星见的时候项翎还松了口气，毕竟那个神秘的女人虽不算自己的合作伙伴也好歹帮过自己些忙，比如带队垓下学院出访米尔特之类的。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铮！
伴随着一阵清越的鸣声，异变发生了。
最先发现异常的其实是城市街道中的人群。
街道上其实已经恢复了一部分秩序，大部分暴乱者被镇压的士兵和从暴打中挣扎出来的守备军士兵联手逮捕或打倒，一部分热心民众在守备军的带领下开始救助伤者和搬运死者。
这时洛京城区内的各个角落，墙砖下、房瓦中、夹缝里，总共一百二十八个隐蔽的角落中突然光芒万丈，沟通这座帝都下“龙脉”或者说地脉的能量引导而出，化作光柱直冲天空。
在光芒出现的刹那，每一个笼罩在光芒中的人都出现了光怪陆离的幻觉，仿佛灵魂脱离身体一样精神恍惚，又仿佛看到了有什么脱离地上的尸体冲入了那些光柱。
而当他们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几乎所有之前抢救的重伤员都已经彻底停止了呼吸。
一百二十八道光柱冲天而起，在离地近百米后发生弯折，最终交汇在了皇城上空，组成一颗巨大的光球后无声坠落。
落点则是那座屹立宫中风格格格不入的建筑。
引星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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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十二点前更新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