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角斗场似乎也并不贴切，倒不如说仅仅是一片荒凉的平地而已，坚实黄土的地面上突兀地竖起有弧度的苍白骨骼，看起来似乎是什么史前巨兽的肋骨，尖端朝上错乱地排列构成了类似围墙的结构。
和世界树一个级别的神域，和在幽暗沼泽里封印孔明和魔龙的那个小世界不一样，完全具象化地显现在了云层之上，仿佛亘古长存于天空的世界落入每一个在场的人眼中。
站在牙斗场的下方，蒂兰才切实地感受到了压迫感——不只是视觉上的冲击力，那不可视的“神威”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释放出冰霜斗气去对抗心中下跪的冲动。
而一旁的莎狄儿作为兽神信仰的来源之一则已经单膝跪地凝视着天空，眼神中充满了狂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蒂兰总感觉能在龙人少女的身上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线连接着天空具象化的神域。
那就是所谓的信仰之力吗？
至少离开了战场的正下方，蒂兰稍微松了口气。
和刚才真刀真枪你来我往的战斗不同，当神域显现后就真的是在概念和法则层面的交战了。如果说刚才的战斗仅仅是能量层级的差距，现在就是绝对的概念碾压和降维打击。
和圣阶和圣阶纯粹依靠对法则的理解去相互倾轧，当一方的神域碾压另一方后，这场战斗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如果是对于同为西大陆的几位老牌神明，这样的对决其实没有多大意义。
毕竟万年前的第二次神话战争由人类胜出，在庞大的信仰基数加持下光明女神的神域能够碾压其他神明，而其余几位的神力强度和神域并没有层级的差别，根本分不出胜负。
阿娜斯塔西娅之所以祭出神域，恐怕就是看穿了项翎作为新生的神根本没有足够的信仰去支撑一个能够与自己抗衡的神域。
换句话说，神域对抗就是必胜之法。
而直接从圣阶，或者说地仙境界一步登天的项翎甚至不确认自己是否拥有所谓的【神域】。
但是……
“【濒临倾坠的天上之国】。”
明鳞的声音如同咏叹一般响起，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那座云遮雾绕的仙山，隐于其中的亭台楼阁和袅袅烟雨。
一滴晶莹的泪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溢出。
属于那位小小仙人的意志催动项翎的右手捏出一个法决，一座仙气缭绕的蓬莱仙岛便取代了脚下狼藉的战场，为她撑起了牙斗场下的一方天地。
这就是她曾经生活过的世界吗？
……
“神仙打架，凡人退避啊。”
两个神域碰撞的一瞬间，又是一圈白色的冲击波扩散而出，近乎是陨石撞击带来的震荡和风压险些把蒂兰给掀翻在地，更远处还在不停地逃离战场的两军士兵也成片成片地在震荡中摔倒。
可怕可怕，原本只是法则的碰撞，具象化到现实存在的世界里居然这么恐怖，还以为已经离得足够远了呢。
话说回来……
“问你点事情呗？”蒂兰伸手拍了拍跪地为自己的神明祈祷的龙人少女。
“事情？问什么？”龙人少女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不不，说到底自己也并没有义务回答吧？莎狄儿皱起眉头。
“你的名字是？身高体重？三围？平时喜欢什么款式的内衣还有什么姿势……”
“莎狄儿……？”少女顺着问题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才意识到不对劲。
“你在问些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啊？！”阿娅的声音从契约里传来。
“咳咳……抱歉，职业习惯。”蒂兰咳嗽两声，“忘记吧，咱们重来。”
“你是兽人种供奉神明的人吧？巫女、祭司之类的？”
“……没错。”尽管有些迟疑，但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对于莎狄儿反而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那么，可以告诉我不远千里跑来人类世界的理由吗？”
蒂兰认真地问道。
“我拒绝。”斩钉截铁的语气。
“这么干脆吗？”蒂兰汗颜，“稍微给点机会啊亲，而且这事情说不定是和你们家的神明有关的啊。”
“嗯？”
莎狄儿忽然警觉地抬起了头，“什么意思？”
“嗯……你不告诉我的话我也没法去确认自己的猜测。”蒂兰捏着下巴沉思，顺便偷偷瞄了一下龙人少女的表情变化。
看到那纠结的小表情，公主殿下不禁有一丝蒙骗无知少女的罪恶感（并没有），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来人类世界的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告诉我这点小事也无关紧要吧？而且没准能对你家神明有帮助呢。”
循循善诱了半天，蒂兰总算是从莎狄儿的口中得知了兽人种参与到人类战争中的前因后果，也包括了遇到雷蒙为马斯顿效力的过程。
“说到底，这件事还真是个纯粹的意外吗……”
阿娅通过契约听完了全程，实在是忍不住吐槽的欲望。
“为了找一个人吗？”蒂兰咂了咂嘴，“而且还是那位大佬指名午不惜一切也要找到的。我说啊，你们家的神明不会是爱上一个人类了吧？”
“你在侮辱阿娜斯大人吗？”
莎狄儿的眼中倒映出雷光的碎屑，语气变得不善起来。
“额咳咳，误会，误会，但是不说原因却指定要找一个人类的确是很容易引起联想嘛。”
“我作为神明的侍奉者，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只需要执行神明的意志就够了。”
所以说神权宗教荼毒不轻嘛……蒂兰耸了耸肩：“话说回来，你要找的这个人类是什么人？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可以帮忙找找看哦。”
能让兽人种的神明在意的人类，应该多多少少有些特别之处吧。
“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名字是源，按照那个承诺告诉我他的去向的人类所说，他似乎是一个拥有很强技术能力的家伙，和马斯顿合作发明了叫做飞艇的战争武器。”
“……卧槽？”
“喂喂，她说的这个源，和我们遇到的那个……”阿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古怪。
绝对是同一个吧。
跟蒂兰来自同一个世界的穿越者，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坚持不懈搞事情的迷样男子，到了这里也阴魂不散吗？
……
神域的碰撞还在继续。
最为纯粹的法则碰撞一点一点地相互倾轧，限界化的大地、天空、山川河流乃至世界中的一切都在缓缓地崩溃为星点碎屑消散。
但很显然，项翎所拥有的神域溃散的速度远比兽人之神的快。
白玉京的十二楼五城在外界的重压下一一闪亮，迸发出大道法则撑起这片天地却仍是抵不住牙斗场的碾压之势。
【濒临倾坠的天上之国】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模型在液压机下一点点地变形粉碎，在无可抵抗的力量下逐渐消散。
“没办法了。”
明鳞的影子在项翎身后浮现，阴阳二气在她的掌心飞速旋转幻化成阴阳鱼汇入神域努力修复着开始崩塌的亭台楼阁以减缓神域崩塌的速度。
“你应该也感受到了，她很强，至少现在的你无法战胜。如果小世界在这里被碾碎，你的仙心仙灵都可能被影响。当然，你我达成的交易只是让我看到你改变的世界而已，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当然无所谓。”
项翎没有说话，低头看了一眼下面仍然还在神域碰撞影响范围内的普通人。
“怎么，难道是担心他们的安全？这可不像你啊。”明鳞的虚影飘到项翎面前，抱起双臂看着她。
“和那个没关系，只是单纯地不想落荒而逃。”
这一次，项翎全凭着自己的意志举起了手，五指张开了又握紧。
“喂，你不会是想在这个时候……”明鳞隐约猜出了她想要干什么，“现在可不是好时机，小世界转换的时刻没准会被直接压碎。”
“无妨。”
领域、神域、小世界这些存在归根到底来源于创造者自己的内心，是思绪、信念等等心境的具象化，而明鳞的小世界脱胎于本人对诞生之地的怀念以及对过去的恐惧遗恨，单纯就战斗的属性来说并不算强大，尤其是面对纯粹为了战斗而生的【牙斗场】时更加被动。
哪怕盾能够接下一万次攻击，也会在第一万零一次破碎，而对于项翎来说，她要做的是把这能接下一万次斩击的盾变成一把无坚不摧的矛，哪怕只能够刺出一次。
神域具象化的方法已经记住了，剩下的就是……
项翎忽然睁大了眼睛。
天上辉煌的白玉京陡然消散，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倾坠，而汇聚了兽人种信仰之力的牙斗场也毫无阻碍地笼罩下来。
虚影中的明鳞抬起头仰望着上方，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小翎确实是个天才啊。”
清风过岸，拂过万家灯火，天光乍起，唤醒尘世繁华。
对于小世界和神域来说，“生命”永远是最少出现的存在。即便神明们拥有破碎山河的能力，他们也有难以触及的领域。
哪怕是自称和自然最为亲近的精灵族，他们的神明也不过是在世界树存在些许魔兽。
而项翎……居然创造了一个活生生的世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