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今天早上。
甲板扁平的大型货船在军方小艇的引导下缓缓通过暗礁四布的水道,抵达位于古斯博德半岛内湾的码头。
这里在大多数时候都作为军港使用,管辖权直接属于守卫王都海岸线的一支小型舰队,但在新年政变王都控制权被夺取后,布莱德为了尽可能地接收来自马斯顿的物资支援下令扩建了军港。
谈判完成,古兰修重新来到阔别半年多的王都城下时,城内剩余的城卫军没有再进行更多的抵抗,毕竟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来说,顽抗的结局已经注定了是毁灭,而布莱德的改革在施行了这么久之后也并没能有效改善王都原本就存在的种种问题。
弹尽粮绝不是最要命的,但失去了信念和支柱后这场变革也终于是迎来了自己的终局。
因为是和平接收,王都没有再一次经历战火,城市建设方面没有大问题,不过被布莱德完全肢解了的原先的统治阶层、各种官职的废缺带来的管理问题必定会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明显。
而比管理更迫切需要解决的就是城里的粮食问题,要不是从各地调来了应急的粮食甚至可能很快会出现饿死人的情况。
“这一批也全都是粮食吗?数量还真不少。”
码头上,负责统计来往货物的官员抱着书写板开始在表格上记录商船的信息。
“哈,这可没多少,毕竟城里的粮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短缺严重,就这一船……还不够一个一条街上居民一个星期的口粮呢。”
船上大概是船长之类角色的男人走了下来,短衫下露出粗壮的手臂,皮肤晒成古铜色,一看就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类型。
他的身后,同样健硕的船员帮着码头的工人一起卸下一袋袋的粮食。
“先堆在这里吧,我要检查一下。”
登记货物的官员从腰侧铜扣上挂着的皮鞘里抽出一根中空的钢钎晃了晃。
“喔,原来还有这个流程的么?我看码头上忙成这样还以为已经没这个步骤了呢。”船长露出讶异的神情。
“如果可以我也想省掉啊,上面人手有点不足,原本专门负责查验的人都被调走了,只能我来兼职了。真是的,就算是加了三成的工资也太麻烦了啊。”
一边抱怨着,官员走到已经堆在了板车上的一堆粮食袋前随手刺破了一袋,然后又拔了出来。
金灿灿的麦粒流淌出来,很快在地上积累了小小的一堆。
“质量很不错,也没有质量参差的部分,这些粮食不便宜吧?”
将钢钎里沾上的麦粒从尖端到末尾迅速扫了一眼,登记官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因为是紧急从全国各地抽调粮食,时间紧急下对于质量也没法进行太严格的要求,一些地方的粮仓把仓库里储备的陈粮搬出来也无可厚非,总比粮食不足好。
登记官前些天的工作里也早就见惯了品质堪忧的粮食,粮食袋里外层装新粮里面一层全是陈粮的操作屡见不鲜,但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也就放过去了,骤然看到品相优良的反而反应不过来了。
在他看来,这样品质的粮食放在城里价格大概也只有中上水平的家庭才能消费得起,甚至有可能是直接供应给那些贵族老爷们的。
“哈哈,并没有,按照军神王陛下的命令,所有紧急调运的粮食都是按照统一价格收购后投入古斯博德的市场的,价钱一致,没有例外。”
“姑且就当作这样吧。”
登记官耸了耸肩,但心里无论如何也不信这套。就城里贵族老爷们的做派,让他们去吃和平民一样的粮食还不如杀了他们,鬼才信他们不动用特权弄来好点的粮食呢。
要是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银白战姬殿下都能被巨龙抢走了。
用了五分钟随机取样抽查了一遍船上的粮食,登记官派发了通行许可后就前往下一个泊位登记下一条船只,而船长则在将运送货物的事情交给船员后消失在码头的人头攒动中。
……
米兰尼亚王宫,古兰修的书房。
这里平时是古兰修处理政务的地方,但偶尔也会用来会见访客,有可能是关系不错的友人,又或者是一些不太能公开的客人。
“没想到你会亲自来啊,辛苦了,瑟维塔大人。”
“您言重了,毕竟您也是声名在外的军神王陛下。教皇大人身体抱恙不能亲自前来,若是我也不来的话对您未免太不尊敬了。”
古兰修面前坐着的是一名披着红色圣袍的女性。
圣堂教会的教士对着装并没有太过详细的划分,就连地区大主教海因克斯平时穿着的也是和普通教士没有太大区别的白袍或者银袍。
而能穿着红袍的,在神圣教廷有且仅有一位,就和教皇一样独一无二——被作为未来教皇培养的红衣大主教。
瑟维塔的真实年龄没有人知道,单看外表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也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模样,面庞并不是令人屏息的美丽,但五官异常柔和协调,与无形的神圣气息配合很容易让人心生仰慕之情。
“你们的那位海因克斯先生在我城里召唤天使的时候可没考虑对我的尊重问题吧。”古兰修端起茶杯吹了吹冒着热气的咖啡。
当然,对国王陛下没啥用就是了。
“呃……”
原本还打算铺垫一下的瑟维塔被古兰修的单刀直入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也是,自己作为神圣教廷的代表在米兰尼亚的战争结束后这个时间点来拜访,很容易就能被猜到目的。
重新调整了一下思路,瑟维塔认真地注视着古兰修的双眼重新开口了:
“好吧,古兰修陛下,那我也不说废话了,这次前来我们的确是为了海因克斯主教的事情,以及……神迹。”
“海因克斯吗?”
古兰修的眼神含着笑意,轻声重复了一遍瑟维塔的话,语气在最后两个字加重了一点。
对待叛教者进行裁判庭内部的残酷审判,听起来很符合圣堂教会的风格,不过……
有意思了,明明海因克斯都已经做出把米兰尼亚教区从教廷管制下割裂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居然还称呼海因克斯为“主教”,难道说,在神圣教廷内还保留着对海因克斯的身份承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