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兰格觉得今天绝对是自己最倒霉的一天了。
他是个做街头经济流转促进工作的有志青年——当然,这是自称的,在旁人看来大抵就是街溜子加小偷。
只不过他当街溜子的地方有点与众不同,这地方叫提拉苏。
大部分的城市里街溜子都没那么好混,毕竟人员流动不大的话当地治安所甚至连惯犯有哪些人都一清二楚,一旦有人丢了东西就直接找上门一个接一个地盘问十有八九会有收获。
但提拉苏不一样,这地方的人流量比很多商业城市还要夸张的多,天天都堪称是黄金周国内热门旅游景区。
更重要的是敢长途行商的商人大多有钱雇佣地头蛇和护卫,一旦偷商人被抓着可能死的很难看,而偷普通游客就容易很多,而且即使被发现,几个同伴一顿恐吓往往也能顺利脱身。
唯一的缺憾可能就是普通游人的家底不多,但积少成多也不错。
可惜最近因为战争的缘故提拉苏的游客少了许多,不但目标少了,就连动手时也因为人流稀疏导致被发现的风险大了很多,弄得约翰小哥的业务量断崖式下降。
原本街溜子过的就是有一天没一天的生活,到手一点钱马上就霍霍光了——至于存钱投资做点小买卖啥的,要是会干这事就不叫街溜子了。
直到今天为止,约翰已经有快四天没吃上正经东西了。
所以早上发现一大群人聚集在内城门口的时候,约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赶了过去,不求别的,只要把接下来几天的饭钱搞到手就满足了。
以他混迹江湖多年的手法,几枚银币很快到手,可好死不死就在准备开溜的时候,名为好奇心的害人精让他起了去最前面瞄一眼的主意。
好吧,其实也不完全是好奇。
内城封闭这种事情绝对称得上是大事件,地下市场那些情报贩子估计都会闻风而动,而刚好他就有这么个朋友,自己上前去瞄一眼没多大风险,但这点皮毛情报换几个银币铜板什么的还是够的。
偏偏就是在刚刚挤到最前面的时候,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喊了一嗓子直接引爆了所有人的情绪,一脸懵逼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约翰就被拱到了最前头,眼里全是守卫骑士那寒光闪烁的剑锋。
尽管理智告诉自己这里是圣城内,就算是神圣骑士也不可能随意砍杀平民,但不知为什么,当视线落在那些守卫铁面缝隙间露出的双眼时,约翰就确信了这些家伙是真的打算在他们闯到面前时挥剑的。
“该死的别他妈往前挤了!”
试图像自己钻进来一样从人群的缝隙中挤出去,但前排的其他人同样意识到了危险都在试图对抗后续的人潮,反而让挤进来轻而易举的人群变成了铁板一块般的紧实。
而这时他的脚步仍在被一点一点地推向架起长剑的骑士。
我要死在这里了?
刹那间约翰的脑袋里闪过这个念头。见鬼,虽然作为混迹街头的老鼠因为什么奇怪的原因死去都不出奇,但这种不明不白的死法也未免太让人不能接受了。
思绪渐渐变得空白,眼中也只剩下了即将落下的剑锋上的寒光。
就在守卫的剑已经高举过头顶的瞬间,一声贯穿了城墙和天空的钟声将已经被吓傻了的约翰拉回了现实。
钟声应该是从亚肯大圣堂楼顶的钟塔上发出的,但即使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仍然震耳欲聋,比起日常报时的钟声响了不止半点。
前些日子似乎也出现了意外导致钟塔意外开始鸣钟,但据说是控制钟塔的术式出现了故障,没想到这么快又坏了?
不过不管这钟声是怎么回事,至少它让原本群情汹涌的人们都愣住了,给了约翰最好的开溜机会,像条泥鳅一样滑溜地挤进身后的人群里努力向外跑。
这会不开溜等到一会又往前挤可真成炮灰了。
但往外跑了个一分钟左右,人群稍微没那么密集的时候,约翰发现了点奇怪的地方。
随着钟声继续,有些明显像是信众或者是教廷所属的神职人员的家伙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当即将双手叠在胸前低头朝着亚肯大圣堂的方向祷念起祝词。
这时候,一群群洁白的鸽子也从内城高耸的城墙后飞出,阵阵扑打翅膀的拍击声中掉落下片片白羽。
这些鸽子平时大都会在城内的喷泉广场和附近的草坪觅食,有的时候还会争抢路人手里的面包,对此约翰也见怪不怪了。
只是似乎从来没见过它们这么大群地聚集在一起飞出来?
那个情报二道贩子好像提过一嘴会放出大批鸽子的情况来着?但具体是什么约翰已经忘光了,既然已经成功开溜还看到了最前面的情报,现在自然是赶紧找到他用情报换钱更重要,免得他从其他人手里收到了一样的内容。
每一个情报贩子都有自己固定的活动区域以方便自己的客人以某些方式找到自己,再加上现在大部分城里的人都被内城的异状吸引了过去,约翰想要找人也轻松了不少。
很快他就在十字路口中央一个盛装圣水的池子边找到了想要找的人。
“喂,我有些一手的最新消息,有没有兴趣……嗯?在干什么呢?”
这个瘦小的家伙身边放着一个差不多有本人一半高的行囊,天知道他是怎么背动的。
“准备跑路啊,看不出来吗?”
情报贩子回过头瞥了一眼,“哦?是你。最新消息?别又是些苍蝇蚊子腿一样的细枝末节,那可换不了几个铜子。”
“肯定是难得的消息,但情报先不说,为什么突然要跑路了?”
看到这家伙要走,约翰很诧异——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担心情报没地方换钱,而是为这座城市里将要少一个自己能说上话的家伙而惋惜。
啧,这可不是老鼠该有的心态啊。
“这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大概也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
情报贩子多看了他一眼,踟蹰了一下后叹了口气,“有什么情报先说说吧,我听完会判断价值的。虽然准备走了但去别的地方没准能用上。”
“……我今天早上,去封掉的内门前面了。”约翰喘了口气,尝试组织语言。
“这个城里稍微消息灵通点的都知道。”情报贩子原本从背囊里摸出了一个小本子,但才听了第一句就准备收起来。
“但我挤到了最前面!守门的不是神圣骑士,换了一群从来没见过的武士,身上铠甲的样子也很奇怪,上面的符号……呃,我不认识,但和圣纹有点像,而且,而且那些家伙凶残多了,靠的近一点他们就直接把剑**准备杀人了。”
约翰的话支支吾吾。
“哦?”
刚合上的本子又被打开,情报贩子掏出了铅笔,眼睛亮了起来,“多说说。”
“呃,没别的了,后来钟就响了,全城都听见了,我怕那些人真的杀起来就跑了。”
约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这个能换钱吗?一个银币就够了,实在不行几个铜板也成。”
“铜板?银币?”情报贩子笑得很开心,从兜里掏出一块硬币塞进了约翰手里。
沉甸甸的质感,金色的光泽。
“金金金金币?!”约翰在看清的一瞬间差点窒息。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条情报凭什么能值这么多钱,甚至以为情报贩子拿错了。
但情报贩子似乎对这枚金币毫不在意,反而又掏出了一枚在约翰眼前晃了晃:“如何,还能想起来别的吗?”
“我我我……”约翰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哆嗦了,绞尽脑汁地榨取记忆片段。
“对了!有、有鸽子!很多的鸽子,在钟响的时候一起飞出来,一群一群的!还有……还有,呃……我,我还记得那些没见过的武士身上铠甲的纹样算吗?”
“不错,能画下来吗。”
从贩子手里接过铅笔哆哆嗦嗦地画着,约翰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这些东西很重要吗?”
“如果只有你知道的这些东西当然没什么价值,但是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就和玩拼图一样,我的朋友,更多的碎片就能看出完整的内容。”
等到约翰画完了记得的几个纹样,情报贩子在看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第二枚金币抛给了他:“希望你的记忆,或者信用没有问题。”
“不会不会!”
约翰手忙脚乱地接下,珍重地揣进衣服内侧缝上去的一个小口袋。
他这种人说好听点叫地头蛇,实际上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或许会为了几个铜币银币好勇斗狠,但面对有点交情却看不清背后势力的这个自认的朋友时反而没这个胆量。
很快情报贩子雇佣的马车疾驰了过来,又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
“嗯……”拉开车厢门,费力地把行囊扔进车后,情报贩子多看了他一眼,忽然叹了口气,“算了,看在我们还有点交情的份上给你点忠告吧。这座城市要出大事了,不想被卷进去的话赶紧跑。”
“跑?”
约翰愣了一下。
虽然今天早上的情况有点不太正常,但也不过是封闭了内城门而已,至于吗?
情报贩子的脸上露出阴森的笑容。
“哼,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走?这座城市的地下情报网已经被北风的人全吃下去了,那群家伙都是些刀尖上跳舞的疯子,没有大事件可不会这么积极。而且你刚才的那些消息里……钟声我也听见了。嘿嘿,你知道那是教会报丧的钟声吗?一般只有出征讨伐的神圣骑士战死或者教会的重要人物死去时才会响。再加上你说的钟楼的鸽子,几乎已经可以肯定——”
“昨天晚上圣城里死人了,而且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