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的最高权力中心,【枢密机关·影子圣堂】此刻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浓郁的血腥味甚至不需要走进去就已经直冲脑门。
门前身披月白色古朴铠甲的守卫抬起交叉的长柄战斧放过来访者,铁铸般的面容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啪嗒。
硬底的皮靴踩在一滩浅浅的鲜血之中,在地面上留下清晰的赤色印记。
海因克斯低头看了一眼仍然在如同细蛇蜿蜒流淌的血迹,低声叹了一口气后阔步迈进了前方的大厅之中。
作为因伤退役的神圣骑士,经历过无数残酷战斗的他对于这些血腥味并不厌恶,倒不如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反倒带领他来到此处先一步进入影子圣堂大厅的红衣大主教瑟维塔脸色略微有些苍白。
“哦,海因克斯,瑟维塔,你们来了啊。”
影子圣堂大厅中央,站在地面上巨大星极标记中央和穹顶太阳壁画下方的英俊男人正拄着一把沾染鲜血的十字斩剑朝两人打招呼,而他身上那原本象征纯洁无瑕和至高至圣的白袍也点缀着刺目猩红。
议事圆桌周围尽是倒地的无头尸体,从滚落在地的头颅脸上残留的表情看来直到死前一颗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会遭遇这样的结局。
而这一幕惨剧的始作俑者正是如今圆桌旁唯二还能喘息的人之一。
至于另外一个人……似乎也是命不久矣的模样。老人的四肢被圣银长钉贯穿,血流如注地死死固定在了桌面上,花白的须发浸泡在自己的血液里粘作一团,只能勉强扬起头虚弱地呼吸,眼中的烛光正逐渐暗淡。
如果不是那张面孔已经见过无数次,海因克斯恐怕也不会认出他来。此刻垂死绝望的面孔和平时那副端庄慈祥的神情实在是反差巨大。
塞万提斯枢机卿,前任红衣大主教,前任审判庭长,光明神术高手,教会中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当年如果不是如今的教皇马克斯韦尔的异军突起,这位恐怕才会是成为光明女神代言者的人。
再仔细看会发现,倒在议事圆桌周围的那些无头尸体身上也无一不披着枢机卿的长袍。
尽管已经提前有了心理预期,但确认到枢机议会除了教皇冕下破格提拔的红衣大主教瑟维塔外已经全部回归了女神的怀抱这个事实时海因克斯仍是有些震惊。
教皇冕下居然这么果决么?
“咳咳……马克斯韦尔……你这个……疯子。”
一息尚存的塞万提斯挣扎着咳出呛进自己气管里的血,昂起沾满血污的脸用微弱的声音怒斥。
马克斯韦尔对于人体的构造出乎意料地熟悉,那几枚圣银长钉完美地绕开了大血管,从骨骼和肌肉之间刺入,仅仅限制死了塞万提斯枢机卿的行动能力,夸张的血迹更多是来自其他的尸体,塞万提斯自己的失血量并没有第一眼看上去那么夸张。
“疯子?不,塞万提斯枢机卿,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根本不清楚!你、你知不知道隐修会为教会——”尽管身上传来令人扭曲的痛苦,塞万提斯仍是对着教皇怒目而视。
“教皇冕下当然清楚。”
海因克斯轻声叹息。
隐修会。长老团。影子教会。
它有很多称呼,但究其本质就是一个教会内部的结社。对于教会高层,它的存在并不是一个秘密,许多教会高层在出任实权职位前都会收到入会邀请,更多的则是一开始就由隐修会内部运作才坐上如今的位置。
对内连根结党,对外扩张神权,力图回到那个神圣教廷既是最高精神信仰又是最高统治机构的时代,致力于消灭一切意图反对神权的敌人。
譬如,在魔族突兀发动侵略战争之前,隐修会一度有考虑过向公然驱逐教会的米兰尼亚王国开战的可能性——他们必须要考虑连锁反应带来抵制教会影响的可能。
可以说教会至今仍能维持对于西陆各国庞大的影响力,隐修会的努力功不可没,没有他们就没有令各国王室都头疼无比的宗教税、神圣骑士合法驻扎的权力以及各国无数皈依教会的权贵们。
正常情况下,每一任的教皇通常也都是隐修会成员,直到这一代出了一位“神选者”,获得了光明女神降下的神旨的马克斯韦尔。
尽管隐修会实际上已经变成了打着光明女神旗号实际上逐渐世俗化的权力组织,但毕竟仍是需要在名为“神”的大旗下行事——这同样是他们的优势之一,否则论获取权力的正当性,一群神棍怎么可能去和各国王室抗衡。
但也因为马克斯韦尔并非隐修会出身并且坚定拒绝了入会邀请,隐修会在教会的运行中让他处处掣肘,一度连教皇令都无法离开圣城。
“不知道你们打着女神的旗号却处处阻遏神旨时可曾想过这天?”
海因克斯站在塞万提斯身后,低声询问。
“阻遏神旨?可笑!我们是在为了教会争取未来!难道你想让教会变成只能仰那些国家鼻息苟且求存的组织吗?那样才是对女神陛下的亵渎吧!”
“冠冕堂皇,问问自己吧,塞万提斯枢机卿,你的心中还存着多少对女神陛下的信仰?”
瑟维塔一字一句地质问,“你做的那些事情不是为了信仰,而是为了世俗的权力吧?”
“是又如何?”
已经预料到今天自己的结局,塞万提斯根本无所畏惧,“重要的是教会延续下去啊!只要教会存在一天,对女神陛下的信仰……”
“对女神陛下的信仰和教会存续有何关联?”
马克斯韦尔拖着剑来到塞万提斯面前,脸上仍是轻松写意的微笑,“你似乎弄错了因果关系,塞万提斯枢机卿,你们都弄错了。”
“教会只是女神陛下意志的延伸,不需要自己立于世俗之中,是有了陛下才有的教会。只要女神陛下存在,光明的信仰就会生生不绝。”
“你是想说我们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吗?”
“呵呵,现在看来还是有的,否则再重新将信仰凝聚在一起也是相当耗费时间的事情。但在此之前,阻碍我代行神旨的障碍必须被排除啊。”
“不过,也仅仅是麻烦一些而已。说实话,你们的这些操弄在神明的眼中根本不算什么,神需要的是我们虔诚的信仰,仅此而已。”
马克斯韦尔轻易地单手提起了十字斩剑,剑锋的倒影中映照着塞万提斯眼底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