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看错了？”
罗科索夫愣了一下，顺着同僚指的方向看去。无人的街道只有被吹飞的雪片和更远处冰魔晶灯那清冷光芒映照下寂寥的一片光晕，哪有什么人影？
“应该不至于吧？今晚也没喝酒啊。”
同僚揉了揉眼睛却被皮革手套表面的彻骨寒冷冻得眼皮都像是要粘到一块去，一阵呲牙咧嘴晃脑袋才缓过来，“这么快就不见了……总不会是什么幽灵吧？”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你也不看看这条街是去什么地方的？”
“不是说亡灵生物，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鬼魂啊。”
既然没有再看到异常，两人也权当刚才看错了。
——主要是这种鬼天气就算真的有什么意外他们也不乐意顶着狂风和严寒去看，回警备所里喝口热汤烤一会壁炉不舒服吗？非要跟自己过不去？万一真的是什么危险情况也不是他们两个巡骑能对付得了的，拼上命去实在是匹配不上那点勉强够过活的军饷。
而且那个方向也的确不是什么宵小之辈能够擅自闯入的地方。
清脆的马蹄声逐渐远去，而北地的狂风仍未有减弱的势头，甚至于夹带了纷飞的大雪愈演愈烈。
逐渐被积雪覆盖的街道上忽然突兀地显现出一对脚印来，随后更多的脚印出现，形成一串沿着街道边缘的房屋不断向前延伸。
街道的两旁，随着足迹前进，建筑也很快从普通的两三层民房或者商铺变成了更加高大宏伟，也更古旧厚重的尖顶建筑。
它们大多是用整块的大型切割石料建造，不论是坚固程度还是价值都远不是普通房屋能相比的，也正因为如此，上面留下了更多的岁月痕迹，尽管后来人有重新粉刷和修补，但终究是无法抹去那些记忆般的破损。
这里是罗兹塔尔的圣所区。
圣所区在这座城市中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因为它的历史甚至比罗兹塔尔本身还要久远，仔细说来，圣所区是曾经神圣教廷的所在地。
但要说是“神圣教廷”似乎也没那么准确。
在今天的人们眼中，“神圣教廷”“圣堂教会”以及“对光明女神的信仰”三者应该是一体的，位于西大陆中央地带的圣城即是教廷所在，也是教会和信仰的中心，但在历史上，即使是教会内部也有过不止一次由于信仰和宗教学说解释和定义权的争夺导致的分裂。
其中最为严重的一次就是大约在五千年前发生过的南北分裂，从最初的内部权力倾轧到后续甚至演变成了神圣骑士团以及受不同教会派系影响的国家之间相互征伐的大战。
而当时北部的分裂教廷，自称为极北正教的大本营正是如今的圣所区，而如今妮维特王国的前身帕拉迪斯则是受其影响最深的国家之一，整个国家的权力机构几乎都为极北正教所支配，甚至于国王都是那位教皇的教子。
被完全支配的情况下，整个国家的资源都被集中于此建设新圣城，尽管最后位于提拉苏的神圣教廷最终统一了教会内部，但漫长的时间后新圣城早已建设成了甚至比原首都还要繁荣的城市，以至于当帕拉迪斯因为南北战争最终瓦解、新的国家妮维特在北方兴起并统一了整个人类世界北境后也放弃了旧都，定都于新圣城并改名为罗兹塔尔。
如今的罗兹塔尔作为一流强国妮维特的首都、坐拥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即使是在教会的教区划分中也仍然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有着一个教区中仅设置一座的“大圣堂”存在。
“不过看起来这地方并不受重视啊。”
黑夜的笼罩下，一个声音低声自语着穿过街道。
两侧属于圣所区的建筑仍然能够看出它们的辉煌时代有多么神圣而华丽，但经过漫长的时间洗礼后不可避免地流露出衰败的痕迹，大量的建筑都并没有发挥它们的实际作用，仅仅是作为游人游览的景点或缅怀往昔的寄托物。
走到街道尽头时，前方终于不再是荒废的圣所建筑。
这里是一处面积颇为可观的广场，圆形喷泉池原本应该喷涌圣水环绕着中央的光明女神像，但因为气温的缘故池水早已经排干，神像上也挂满了冰霜和积雪——显然这样的雪夜也不会有人顶着严寒前来打理。
广场后就是即使在圣所区也相当高大的建筑，罗兹塔尔大圣堂。
足足四十八级台阶爬上高台才能抵达大圣堂的门前，重铜和实木建造的大门甚至比一些小城的城门更加高大坚固，尖锐的顶端仿佛能戳破天空中厚重的云层，两旁立柱上精美的浮雕和略有些残缺的边角无声讲述着过去的辉煌。
大圣堂和周边的几排房屋中仍有零星灯火，这是这座城市中教会总部的所在地，白天时仍然是一个相当热闹的场所，当然，这个时间点还醒着的大概也只有极个别仍在冥想祷告的苦修者了，所以厚重的门板紧闭着，坚定地回绝一切造访者。
午夜的风雪中，这位被大门拒绝的来访者也站在台阶前显现出身形来。
和两位巡骑看到的一样，他的穿着在这种天气里只有用疯狂来形容，颇有些东方风格的外袍和单薄的内衬，一头黑发随意扎了一个松垮的发辫垂在身后，但在狂风中居然只是随着行走轻微晃动。
“果然关着门啊。不过还是难不倒在下。”
来访者伸手用食指的关节轻敲门板，叩击在铜制的外壳上发出沉闷响声，而后他的身体就仿佛变成了非实体一般直接穿过了这甚至能挡得住火炮直射的大门。
“还真是壮观，比起提拉苏的大圣堂应该也不遑多让吧？”
来访者站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左右是供来访者祷告的连排长椅，正前方是两级台阶抬高的平台，光明女神的神像后是巨大的五彩琉璃窗，反射着圣堂内仍然明亮的烛光。
室内因为双层的墙壁和顶吊上无数支用于照明和燃烧的蜡烛比室外温暖了许多，体感温度至少有冰点以上，虽然仍然称不上多么温暖，但相比一会就能冻死人的室外已经不亚于天堂。
来访者的进入没有惊动任何人，空无一人的大圣堂里，只有那尊神像和他静静地对视。
“深夜造访还真是打扰了，希莉娅，不过你肯定听不见，所以道歉的话在下就不说了。”
来访者抖了抖一身的雪花同时大步朝前走去，雪片则在落地之前就迅速消失化作水汽。
他绕过了光明女神的神像直接来到了五彩琉璃窗的下方，这些巨大彩绘玻璃板落地窗的下方是一个大理石铺砌成的小水池，底部的管道时刻维持着水池中圣水的水位，不论周围环境如何变化也不会多一分少一分。
精神力触角顺着管道迅速前行，引导着来访者静步从两侧的通道穿过来到位于地下的一扇门前。
事实上来到这里的路上他遇到了好几个把守神圣骑士，还有两扇虽然高度不及大门但坚固程度有过之无不及的闸门，不过这种层次的守备力量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穿过今天夜里的第四扇门，访客终于见到了他想要看到的那个东西。
水池，但比起外面大厅的那个小水池不知道大了多少倍，仿佛是纯天然形成般不规则的水池……不，比起水池其实规模更像是一座地下湖了。
而最让人震惊的是，池子里的水和外面大厅里的一样，都是货真价实的“圣水”。
圣水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其实大多数人都不明白，对于大多数信徒和普通人来说，圣水可以祛除邪魔强身健体，而神圣术的修习者和魔法师则知道圣水不过是通过某种祝福法术施加了效果的纯净水，甚至到了主教这个层级也是这么认识的。
但这一大池的圣水落在访客的眼里，它们的本质一览无余。
“‘信仰’？居然能把这种东西实体化储存起来，该说不愧是你吗，希莉娅？还是说……这就是身为【至高神】的权能？”
现在他眼前的这些圣水和一般能见到的圣水还是有区别的，具体说来就是信仰之力浓度的差别，信徒和神术师平时能接触到使用到的无非就是稀释过无数倍的圣水，而这些真正的圣水每一滴都是由纯粹的信仰之力凝聚成的液体。
一池的光芒中仿佛蕴含了世间一切的美好，温馨而满足，如果是普通人目睹这一切恐怕会瞬间迷失其中，甚至疯狂地想要拥抱它们称为其中的一部分。
“所以，这就是明明对于北方的这几个国家并不信任和重视但还是设置了大圣堂的原因吗？”
来到水边，访客俯身沾了一滴池水在食指上，散发着金色光芒的液体立刻如同什么强酸一般开始疯狂试图腐蚀他的身体。
但这么一点威力显然还不足以对访客造成威胁，另一股同样层次的力量蔓延出来缓缓地将圣水隔绝开来，指尖毫发无损倒是让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其中的成分。
不仅仅是信仰，还有神力。
“在下还好奇为什么分明已经登上了至高神座，神力的强度却和阿尔忒弥斯她们仍然在同一个层次，原来藏在这里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