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漂移？”
阿娅有些迟疑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本应各自独立的词，当它们连接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充满了违和感。
“世界”对于常人来说是自己和所珍视的一切存在的家园，是万世不移的永恒，但……漂移是什么意思？
“在下曾经听挚友提出过一个很有趣的说法，他说我们脚下的大陆并不是牢固不变的，西陆也好东陆也罢，又或者是还有我们未曾涉足的陆地，都是由相互不相连的板块支撑着漂浮在流动的熔岩之上，就像是水面上的浮冰。”
“它们会缓慢地移动——尽管耗费的时间尺度甚至比我们已知的文明存在时间还要漫长。你有看过东西大陆的海岸线吗？忽略掉细枝末节，它们几乎能完美接合。最初的东西大陆或许是相连在一起的。”
“这个还能理解，那世界漂移呢？”
隐约猜到了些许孔明的意思，阿娅求证般地继续盯着他。
一块大陆哪怕在神明的眼里都已经相当广阔，但仍然可以站在更高的视角去俯瞰，那么世界本身或许也并不是一切。
“嗯……这么说吧，”孔明沉吟了一会，忽然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世界是棵树。”
“哈？”
“在下只是想用一个恰当的比喻以便于理解。”
孔明笑了笑，“准确地说，我们的世界应该是这棵树上的一片叶子。它汲取这棵树的营养，在树的供养下生长，最后也会在死亡的时候从树上飘落。”
“意思是还有很多别的世界存在？”
这个说法阿娅倒也并不陌生，对世界本身的构想一直就是各类文学作品乐于探讨的。
“当然，而且你的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魔界吗？”
想起刚才孔明说魔界绝不是世界能够自然诞生的次生位面，阿娅猛然惊觉，“但如果魔界原本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为什么她会……这就是世界漂移吗？”
“硬要说的话也能算，不过比起漂移，魔界经历的大概更像是……逃生吧。”
孔明叹了口气，“曾经的魔界面积大概是如今的十倍有多，也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就和这个世界一样，虽然景致气候地形地貌都有差异，但她也非常美丽。”
如今的人们提到魔界，脑海中想到的永远是一个深红的世界，昏暗且遍布毒瘴浓云的天空、浑浊炽热令人窒息的空气和岩浆横流难觅生机的大地，完完全全一副地狱景象，但在孔明的记忆之中，自己的故乡并非一直如此。
曾几何时，魔都心城的上空也是能看到繁星和碧空的，日出时火红的日轮可以将天空自下而上晕染成金红到白炽层次丰富的色泽，入夜后一蓝一紫的双重月影比起这个世界的月盘更加动人心魄。
还有青紫色的草原、夜晚在天际组成银河的巨型萤火虫以及更多魔界特有的景致，如今都仅能在往昔的残影中翻阅。
“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难道就是……”
“是的。每一个世界都是树上的叶片，拥有自己的生命周期，尽管世界的生命相对于个体甚至是文明都过于漫长，但也的确存在着。”
而被这个世界称作魔族的族群，就是魔界孕育出的最后一个文明。
“这就是我们的来历吗？”
洛可希奈的眉头微蹙，身后两条尾巴相互缠绕成麻花般的模样，“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连心城的传承里都没有留下痕迹……”
“那位推翻古德曼王朝的后继者不希望后代仍然被过去束缚才抹去了更早的记录吧。不管曾经的魔界如何，对于现在的魔族来说都只是一段历史，仅此而已了。”
孔明伸手拍了拍洛可希奈的肩膀，“当听了一个故事就好。”
魔界的生命在那一天到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生活的世界会如同一个生命迎来终结。
某个时间点后，世界之外的虚空开始侵蚀世界本身，原先能从“树”上得到供养的地脉能量枯竭，阳光、空气、水、元素……支撑生命和文明存在的基础要素大量散失到无尽虚空外，按照这个势头下去，魔界内的一切都将会随着世界的崩落一同消散。
但已经将魔法文明发展到极高程度的魔族并不甘心于同母世界一同消散。
在距离预期的崩溃时间还有百年的时候，古德曼王朝第六代魔王与魔神一同主持的逃亡计划开始实施。
世界的死亡并非一蹴而就，在彻底崩溃之前，它仍然能作为一个整体为文明和生命提供庇护，因此那位最初的魔神同自己的信众协力，提前切断了魔界与世界之树的一切联系，在魔界这片“树叶”枯黄死去之前主动投入了虚空。
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大赌局，赌在无尽虚空中漂流的魔界能在她彻底化作尘埃前在时空乱流中前依附在另外一个完整的世界上，那将是魔神向他们许诺的乐园，一个崭新的世界。
时空乱流绝对不是什么温和的东西，即使是魔神想要长时间庇佑整个世界也几乎不可能，而仅仅是从他的指缝间漏出的一点残余就足以击垮连片的山脉。
近百年的旅途几乎每日都伴随着极其惨烈的牺牲。最初的魔族还会悼念死者，但随着魔界这条承载他们流浪的大船每况愈下，以至于连“圣阶”这样稀少强大的存在也被当做一个个损耗数字看待。
曾经辉煌的文明成果也在似乎永无止境的消耗和永远得不到补充资源的绝望中一路滑落，世界的边缘一天天收缩……
“魔界濒临崩溃的最后几年，我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救赎，我们的应许之地。”
百年的流浪几乎抹杀了魔界文明的痕迹，当神话战争时代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看到的那些从魔界之门里蜂拥而出的魔族远比现在凶残，经历了堪称炼狱的远征后，对于新世界的渴望强烈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那时的在下其实已经在尽力避免战争了，尽管远征异常惨烈，但心城中仍然保存了文明发展的火种，而神话战争爆发之前，残缺的魔界其实已经恢复了一部分文明，可惜……”
孔明发出一声长叹，嘴角勾勒出苦涩的笑。
接下来的故事阿娅倒是听过了，孔明——也就是西尔维斯六世被自己的弟弟引诱深渊魔龙吞噬，灵魂在迷雾沼泽中沉睡了万年之久，接替他的西尔维斯七世发动了入侵，神话战争时代也就此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