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
具体是多久呢？大约是神明们的诞生以及人类的古老帝国统一之前。
当然，那个时候的人类也没有国家的概念啦，相对于如今占据了大半个西方大陆的人类文明，那时的人类仅仅是在精灵、兽人、矮人甚至是妖精、巨人和龙这样更加古老强大的种族夹缝之间寻求生存空间。
彼时的人类世界由几百个大大小小的领主分别统治，强大的能达到类似现在部分王国的程度，弱小的可能只占据着半座城市大小的领土，治下不过千把个农夫和几十个平时种田偶尔拿起武器的士兵。
什么？怎么保卫家园？哈哈，对于那时候的人类来说真正的敌人只有同类而已哦，剩下的只有祈祷那些强大的生灵不会对自己贫瘠的土地感兴趣了。
至于毁灭？当然经常发生啊，那时候大部分人类聚落的存在的平均时间可能都不超过十年。不过话说回来，聚落的毁灭倒不一定算是坏事啦，至少对于其他的领主来说，临近聚落的毁灭可是自己增加人口多大好机会。
为什么要提起这个？
想普及一下历史知识算吗？
诶别转过去啊！因为和我想讲的故事有关系！普及一下背景嘛！
对故事不感兴趣？可是我觉得您应该会感兴趣的吧？毕竟，龙和公主之间的故事可是传说中的经典，自古套路得人心嘛。
那是一个不大的人类聚落。
虽然不至于凄惨到名为领主实为村长的那种凄惨程度，但要仔细说来也强不了多少。把所有的领地加起来大约能有那座叫“信标”的城市城区范围大小吧，人口也只有几万人。
这片土地上，人类延续的时间超过了百年，经历五代领主的更迭，在这时的人类世界中已经是一个不得了的成就了。
但辉煌的成绩并不能改变现状，作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更需要的是生存。
说来也有些可笑，分明已经是被逼迫到狭缝之间艰难求生，人们却始终没办法团结起来，甚至彼此之间还在相互残杀以争夺对方手中那点少得可怜的资源。
“人类什么的，早晚会灭绝死光彻底完蛋吧？”
石砌的塔楼顶端，少女的上半身趴在被正午阳光晒得有些发烫的石质护栏上，仿佛午睡的猫儿一样轻轻打了个呵欠。
因为染色工艺粗糙而氧化显得有些发黄的白色长裙紧紧贴着尚且青涩的身体，裙摆在微风中连同金色的长发一同扬起。
光芒啊，温暖的光芒。
最近晒太阳时，少女总是感觉到亲切的气息，无论是和煦的暖阳还是让人无比头疼的毒辣日光，照射在她身上时却永远只会有温和的心安感，仿佛儿时母亲的双臂将身体轻轻环绕。
所谓的塔楼实际上也只是由从河滩挖来经过粗糙打磨的岩石块和粘土调制的粘合剂建造的粗糙建筑，高度不过十米出头，但在这片狭长的地带已经是最高的建筑，加上地势本身也算是高点，少女只需要向外打量就能轻易俯瞰那些沿着细小河流散乱分布的不规则田地和低矮的房屋。
不少衣不蔽体的农夫在田间劳作，更多的则懒洋洋地坐倒在树荫下躲避烈日烧灼，就和那些分布散乱的作物给人的感觉一样，沉闷无趣、没有一丝希望。
对于如今自称“人类”的这一种族，生活在随时可能因为不知从何而来的异族或者其他领主入侵而家破人亡的时代，也的确很难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吧。
“小姐，您的午餐送来了。”
身后房间里的门被轻轻抠响发出沉闷中带着些许空洞的响动，听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个中年女性。
“嗯……我知道了，蕾梅斯阿姨，您直接放在外面就好了。”
门外却没有传来其他的动静，女人似乎犹豫了一会，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希莉娅小姐……您也别太恨领主大人了，他只是太爱您了……他……”
“好啦，蕾梅斯阿姨，不用安慰我。那些事情我都明白的。”
少女努力发出轻松的笑声，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转身轻轻靠在门板上，双眼有些出神地望着刚刚自己待着的阳台。
她其实并不喜欢这座关着自己的塔楼——尽管在这块不大的领地里，它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建筑，墙壁厚实屋顶坚固，不需要担心漏雨或者被狂风大雪压塌，还有一个通风优秀的火炉，就算是最严热的酷暑内部也能维持阴凉。
但监牢就是监牢。
除了洗澡和正常的生理需求，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离开这座塔楼，常年待在室内让少女在大多数人看起来都粗鄙不堪的时候仍然维持着精致的容貌和白皙细腻的肌肤，哪怕没有奢侈的华服修饰，天生的绝美容颜和纤弱气质也让她完美符合人们对“公主”的既有印象。
父亲并不爱自己。
少女自己都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到这件事了。自己只是那个作为小小火镰领里至高权力者的父亲与某个不知名的流**诗人一夜荒唐后诞生的生命，和她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并没有本质区别。
除了能令任何男人都为之一怔的容貌。
如果没有母亲留给自己的美貌，她大概不会拥有如今在这个时代绝对优渥的生活条件……但也不会被囚禁在高塔之内。
而那个男人囚禁自己、精心照顾自己的目的，即使是如今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也能猜测一二。
他并没有鬼畜到贪图亲生女儿美色的程度，但也并没有多少作为父亲的爱。作为火镰领第五代领主，他所希望的也不过是将家族和领地尽可能在这糟糕的世界里延续下去。
“啊！老爷？您怎么来了？”
门外传来蕾梅斯有些惊慌的声音。
“送餐吗？也是这个时间啊。蕾梅斯，你先回去吧。这个交给我就好。”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少女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瞬，冰凉的感觉顺着指尖一路向上延伸，仿佛游走的毒蛇丝丝吐信。
“是……是的。”
几声餐具轻轻碰撞的声音后，一个脚步声逐渐远去，盘旋着下降。
“希莉娅。”
门板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有些沙哑的低沉男声直接穿透了木板传来。
“爸……父亲。”
“蕾梅斯告诉我，你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饭。”
“……是，因为没有胃口。”
“因为天气太严热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让人弄来冰块的。”
男人说着关心的话，但语气平淡到像是在描述今天太阳从东边升起类似的寻常景象。
“不……不是。”
尽管没人能看到，但少女还是下意识抗拒地摇头。
阳光以及附带的高温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煎熬，长久地直面阳光暴晒时非但不会被晒伤或者脱水中暑，反而还能明显感觉到暖流融入自己的身体补充掉本就消耗不多的体力和精神。
少女做过试验，即使连续数天不进食，单靠晒太阳和饮水身体也能保持健康。
当然，这种异常她并没有展示给任何人。
倒不是担忧被当作异类甚至是魔女——反正因为父亲的命令，自己已经几乎接触不到除了照顾自己的蕾梅斯小姐以外的人了。
之所以没有告知，仅仅是因为没有能让自己愿意倾诉的对象罢了。
“难道是病了吗？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不要隐瞒，你的健康很重要。”
面对少女的沉默，男人思忖片刻后询问。
“父亲，我真的没事。您也不必这么关心我了，请直说吧，来找我的目的。”
少女的言语中没有任何感情，完全不像是在和父亲说话。
“……也是。”
听到少女的话后，男人也放心地点头，“你未来的丈夫已经确定了，临溪城的城主。火镰领将和临溪城联姻，我们会合作建立商路，他们能提供我们需要的铁矿和……”
“我知道了。”
少女打断了男人，“我……累了，父亲，我想休息了。”
“嗯，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明天临溪城的使者会来拜访，蕾梅斯会给你准备会面的衣服。”
男人对少女的回应相当满意，最后交代了一句后也离开了塔楼。
临溪城的城主……在先前少女看过的所有父亲准备的联姻对象中毫无疑问是势力最强的，地处深山中坐拥人类领地中堪称规模巨大的矿产资源，刚好能和坐落在河滩边可以大量种植粮食的火镰领互补，是联姻的绝佳对象。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位城主的年纪比父亲还要大几岁。
不，自己在想什么呢？
少女自嘲般地笑了笑，年龄可不是那个男人需要考虑的问题，包括自己这具称得上美丽的身体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优秀的筹码而已。
乐观一点去思考的话，临溪城的领土无论是质量还是面积都超过火镰领，而且还建立了和临近矮人部落的贸易路线，安全也有一定保障，而作为政治联姻的筹码，至少对方不会为难自己一个女孩子，嫁过去的话或许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嗯，没关系的。
没关系……啊咧？为什么会感觉这么难受呢？
背靠门板缓缓滑坐在地面，少女轻触自己的脸颊，那被训练了无数次的礼节微笑仿佛已经固化在了脸上，眼眶中却一阵酸涩。
明明早就已经预想到了的未来，已经做了无数次心理预期了。
“我……不想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