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圣城提拉苏的居民们，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最初那一连串从圣堂之中响起的爆炸声后，整座城市就陷入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默中。惊醒的人们担忧异族来袭纷纷跑上街道，却只能在路灯清冷的照射下与同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左邻右里面面相觑。
巡逻队的神圣骑士和神圣联军士兵们虽然也在努力维持秩序，但收效甚微。
一来圣城的主力军队都在奥梵提克高地参与可能决定圣城生死的守卫战，人手实在不足，二来……他们也对于今天夜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除了信仰坚定的骑士和那些忠实信徒组成的士兵，一些临时征召或者从其他联军兵团抽调来的部队中甚至出现了些许小规模的混乱。
好在很快有圣堂里的神官和修女们传来了消息，说是圣堂内容纳圣水的圣泉底部遭到了破坏，大量圣水流入了地下。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略微松了口气。
圣泉被破坏当然不是好消息，但至少还没有敌人的踪影现身，那么情况应该还不到最糟糕的时候，只需要调查破坏情况然后进行修复就好。
但很快各处圣堂的爆炸案就被抛在脑后，身在城市中的人不约而同惊讶地抬头看向了天空。
入夜的天幕漆黑如墨染，今天夜里的云层并不厚重，原本应该是星光灿烂的景象此时却截然不同。
“呜哇……这是什么啊？”
白色北风的小据点里，不久前把情报贩子和该溜子礼送出境的小鹿女璐婕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此时正站在小楼的二层阳台上和所有人一样抬头看着天空之中的异象。
那些研究星象学的占卜师和星学家们都说过，天空中的星辰亘古长存，哪怕白日也不会消失，只是太阳的光辉太过强烈所以都隐没其中而已，但今天夜里看不到星星似乎并不是因为阳光猛烈，而是……
“好漂亮！”
璐婕记得蕾米大姐头还活着的时候和自己提到过她曾经去到比冰封森林以北的雪原还要北的地方，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脚下一眼望不到头的雪地和远方几乎和白雪融为一体不分彼此的天空。
那里存在漫长的白昼与夜晚，而夜晚的极北天空往往能看到壮美到令人窒息的景色，荧光的淡绿、魅紫、灿金、幽蓝，各种浮动的光芒如同风中的丝带或者女神的裙摆在天幕流动，变化出各种想象之外的形状……
璐婕曾经无数次想象过那副画面该有多好看，而现在她觉得，就算真的亲眼见到，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是叫极光吗？
而在那片如同梦幻般交错变幻的迷人光幕之中，一片片令人不安的影子也逐渐显露出来形状。
走上街道的圣城居民们的阵阵惊呼声中，天空中的景象渐渐扭曲，就像是有人同时将好几幅相同的画面叠加在一起但又略微错开时呈现出令人难受的错位感，所有的轮廓都是不真实的，就像是梦中的幻境。
……
奥梵提克后方大营，因为圣阶交战都集结到此的联军战士们也同样看到了身后那座城市上空雄奇瑰丽的景象。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周围骤然升起的圣光和伴随着那片绝景一并在脑海中隐隐回荡的赞美诗让他们都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安心的感觉。
“这可真是……奇迹一样的场面。”
被划为指挥所的营帐外，海因克斯仰头凝望着那片极光喃喃低语。
“主教大人，那个是女神陛下降下的神迹对吗？女神陛下会庇佑我们取胜的对吧！”
“神迹吗……的确是神迹。”
海因克斯笑着，眼神中却流露出不易察觉的苦涩。
他同样听到了回荡的圣歌，仿佛置身于巨大空旷的圣殿中央，墙边的管风琴嘶哑着奏鸣，唱诗班的孩子们环绕着自己，声音空灵出尘。
那并不是错觉，而是神圣能量到达一定程度后近乎实体化的“信仰”。
作为能直接转化为神力的能量，信仰之力往往可以创造许多匪夷所思的奇迹，如今听到的赞美诗大概就是这份力量作用在精神上的结果。
“女神陛下！是女神陛下！”
“女神与我们同在！”
脑海中的咏唱声愈发强烈，哪怕是海因克斯这个本身意志和精神都相当坚韧的前·神圣骑士都产生了跪地祈祷的冲动，其他普通的士兵和战士就更不用说了，一不留神的工夫，大营周围集结的联军就已经跪倒了一片，双手十指在胸前彼此相交，虔诚地发出叹息般的祷告。
“呃……这是？”
海因克斯咬着牙扶额，努力抵抗脑海里被强加的意志。
分明作为女神的信徒，教会中坐在主教位置的中坚力量，他对女神的信仰应该是虔诚的，但在此刻他却本能地产生了抵触。
这种被命令的信仰绝对不是自己所期待的那种。
左右环顾，周围仍然站着的也都是类似军官、高阶骑士和魔法师这样有一定实力的人，而且几乎都是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表情在茫然和挣扎中切换。
砰！
就在这时，一阵不算剧烈的震动从身后传来，同时掀起了一阵汹涌的气浪，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草叶。
刚才的中军大帐不知道被什么力量压垮，原本有两层楼高的支架连带厚实的几层布料倒在地上堆成一团——这种规格的营帐内部支架构造坚固复杂，强度是能和常规建筑媲美的，正常情况下绝不可能自己垮塌。
但这样的变化也没能让多少人注意到，只有海因克斯一个人抵抗着脑海中几乎让他屈服的咏唱试图查看大帐里发生了什么。
“嗯？！你们是……”
呈现在主教眼中的景象是两个身上残留着大量恐怖伤痕的身影，灿金色的圣光和暗紫色的魔力缠绕各自占据了原先营帐一半的空间。不过肉眼也看得出来相比于她们两人全盛时期的力量，现在这点残余不过是九牛一毛。
海伦娜的六片羽翼全部折断，单手支撑着地面勉力喘息着，而对面洛可希奈的情况看起来比她好一些，但那两条长尾也同样被斩断了一条，正倚靠着一根没有完全倾倒的立柱戏谑地看着海伦娜。
魔王和炽天使……要是早一些的话绝对会在这座大营里掀起轩然大波，但此刻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天空中的异象和脑海中持续回响的赞美诗中，就算想做出什么反应也有心无力。
“诶？居然还有清醒的人类吗？不容易啊。”
洛可希奈这时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发问的海因克斯，“喔！还是个帅大叔！呃，大爷？”
“海因克斯主教吗？”
海伦娜也看到了海因克斯，想起了这个出现在自己扫过一眼的教廷人员名单上的老人。
“尊敬的炽天使阁下，需要协助吗？”
尽管清楚能和炽天使对阵的敌人绝对不是自己这个层次能够对付的，海因克斯还是低声问道。
“不，请你马上退下吧，可以的话把周围清空，否则战斗可能会波及到你们。”
海伦娜摇头，双眼则一刻也不敢离开洛可希奈。
“喂，不用这么有敌意地看着我吧，你看，真正的主角登场了，我们这些负责序章的演员可以退场了。”
洛可希奈完全没有流露出战斗的意思，甚至从一旁倒塌的营帐里翻出了一张椅子坐下，“接下来就是好好欣赏这场最后演出的时候了，不管结局到底是什么。”
“她说……主角？”海因克斯皱眉。
“大概是在说女神陛下和其余众神。”
海伦娜也忍不住瞥了一眼远处占据了整片天空的极光，神情有些黯然。
女神陛下……到底做了什么？
周围神圣能量的变化对于本身就依靠圣光发挥强悍战斗力的天使来说感受更加明显，而周围的神圣能量浓度就连常年生活在天界的海伦娜都觉得少有……范围更是前所未见。
这种强度的神圣能量和用于转化它的信仰之力，的确能够直接作用于精神，甚至能将一个原本不信神的普通人转化成信徒，可以在短时间内让对神明的信仰暴涨。
但这种做法往往只存在理论中，而且不可持续——毕竟大部分人都很难再去信仰一个摆弄了自己的精神和灵魂的神明。
简单来说，竭泽而渔。
“好奇吗？好奇的话就仔细看看吧，不过要注意控制好情绪哦。”
洛可希奈指了指天空，狡黠地眨眼。
“那个是？！”
视线下意识追随洛可希奈指的方向，海伦娜忍不住瞪大了双眼，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