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议会。
圆环形状的大厅中央，议长安德瑞儿脸色难看地盯着摊开在面前的黑色皮革封面典籍，，眉关紧缩甚至忽视了周围议会中还在忙碌的其他天使的声音。
厚重而有质感的书页上并没有记载长篇大论的内容，恰恰相反，上面只有一个个并不复杂的名字，有的上面流动着莹润的光泽，有的则暗淡到和用墨水写出的文字没有区别。
而她的视线则久久凝固在其中的三个上。
海伦娜、奇诺拉和洛蒂斯玛。
海伦娜和洛蒂斯玛的名字都暗淡如风中的烛光，而奇诺拉的名字更是直接熄灭。
可恶，下面的战况已经激烈成这样了吗？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立刻将还在天界待命的其他炽天使派下去增援？或者直接出动天使军团和人类联手作战？
虽然安德瑞儿对光明女神仍然十分尊敬，但此时此刻仍然对陛下在这种时候音讯全无还把大天使长和海伦娜不在时统帅天使军团的洛蒂斯玛派下主位面参战有些怨言。
我只是个议长啊，平时也就是管管这几十座浮空岛的日常运作，让我去指挥天使军团也未免太难为人了吧？
“再犹豫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议长小姐抓了抓头发，虽然仍是苦恼的模样但还是下定了决心。
天使军团可以先不出动，但至少自己能够拉几个同为炽天使位阶的同伴去帮忙。
根据情报，异族那边明面上圣阶的战斗力也能数的过来，哪怕比炽天使的数量多也没法形成绝对优势。
至少要先把局势稳住，找到海伦娜再让她把天使军团和武库里的那些战争兵器弄出来。
“拉普拉斯，帮我去……拉普拉斯书记官？人呢？”
安德瑞儿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其他还在议会里协助着自己整理下面人类联军战况的天使们都不见了。
不远处的门倒是开着，隐隐能听见外面的嘈杂声。
“……怎么回事？”
“议长！”
就在这时，一个拥有淡金色过耳短发，衣装服饰都很男孩子气的少女模样天使从那道门外冲了进来，背后一对羽翼振动带着她轻松越过一排排议会席位降落在安德瑞儿面前。
“外面怎么了？”
安德瑞儿已经察觉到了不寻常。别人也就算了，这个书记官可是自己亲自选的，在年轻一代的天使里绝对是最冷静且心思缜密的，绝不会轻易擅离职守。
但在拉普拉斯开口之前，一阵不容忽略的震动就传遍了整个议会大厅的内部。
“就是这个……议长。”
拉普拉斯说，“其实刚才周围就不停地有震动传来，从最外围的小空岛到这里都有居民报告，似乎整个天界的岛屿都在发生震动。我本来想提醒您，但是看您盯着神罚圣典出神就没打扰您，而是先带大家去帮忙寻找震动源头了……议长？您的表情怎么……”
“……马上把所有人叫回来！”
安德瑞儿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绝对很难看，但她敢保证自己的脸色绝对能对应上现在面临的危险。
哪怕是现在海伦娜和洛蒂斯玛的名字一起熄灭的状况也比不上的危险。
“议长？您发现了什么吗？”
通过术式把命令传达出去后，拉普拉斯担忧地看着正揉着眉间的安德瑞儿。
“希望是我的错觉……【戒律】正在瓦解！”
……
“左满舵！排空四号气囊！我们要急下降！”
源仍然站在空艇吊舱的指挥层，双手扶着两边的金属栏杆镇定自若地指挥。
虽然刚才周围的气流突然变得异常混乱躁动，但本身拥有坚固艇身和大量魔法技术加持的空艇也不至于被掀翻，顶多颠簸的厉害点。
至于船员们自己……就算他们本身只是签契约的合同工，但看到那个神神秘秘但绝对有天大本事的雇主都这么淡定也自然觉得哪怕天塌下来也有老爷顶着，老爷的命比他们这样的人值钱多了，肯定舍不得死，所以同在一条船上的自己应该也是安全的。
……嘛，正常这么想也不错，问题是这个缺德的雇主自己是个不死之身，就算空艇当场被空间乱流碾碎他能照样安然无事。
而实际上……虽然源看起来稳如老狗，内心此时也是慌得一批的。
对于其他船员来说现在遭遇的是紊乱气流，但他可是知道那位光明女神的计划的，没弄错的话头顶的威胁绝不仅仅是乱流，而是造成这股乱流的空间波动。
天空中宛若丝带的极光仍旧散发着幻梦般的色泽。
“希莉娅……你真是个疯子。”
孔明盯着光明女神身后的天空沉默了片刻后用极低的声音说。
“或许吧，我并不否认这一点。”
“你要背叛天使们？即使她们对你的忠诚和信仰已经维持了万年之久？”
孔明的心情一点一点沉入谷底。
还是算漏了一点啊。
原本的计划中，光明女神拥有的力量在完成了那个击穿世界的巨大术式后就会消耗殆尽，到那时候就算是普通的神级也有机会击溃她，但这个计划的前提是估算的光明女神神力总量和实际情况之间误差不大。
这个“误差”允许的范围也不小，是能够以十的数个次方作为数量级去衡量的。
但再怎么提高安全裕度，孔明也万万想不到她还有这一手。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吧……和那位最后的天使之王的约定也只是一个交易而已啊。”
女神的身后，一群影子在扭曲的空间景象中缓慢显现出形状来——那是一座座看起来形似山丘的悬浮岛屿，但和一般的山岩不同，它们的大部分都是纯净的白色，即使在只有月光和星光的夜晚中也如同萤火虫一样自然地散发着洁白柔和的光辉。
岛屿大都呈现出纺锤的外形，下段的尖底指向地面，水平分割的上部则是相对平缓的山峰和点缀其间的建筑绿植。
那些建筑拥有着统一的风格，不论是造型还是细节的修饰都透露出一种空灵纯净的质感，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它们和圣城中央圣所区里的那些房屋惊人地相似，但表面镌刻雕花出的纹饰却远比圣城中留存的同类物件古老。
漫长的一万年之后，一个已经和这个世界本身共存了许久、一直存在于人们口口相传中的平行位面终于第一次以原本的面目彻底展露在普通人的眼中。
“……这一万年你都在用自己的力量维持天界不坠落么？”
孔明感觉自己的面部表情有点僵硬。
“技术上的细节有些区别，但大体上可以这么理解。”
光明女神的周围，点点萤火星光般的神圣力量不知何时越聚越多，最终组成了一条近乎实体的光的丝带环绕周身。
“天界和你的世界有明显的区别，她的崩坏程度远高于魔界。如果说魔界残留的部分是一个蛋糕上相对完整的一块，天界残留的部分就只是一颗樱桃、一点奶油之类的，要是不用足够强的力量托起来早就已经一头撞在我们的世界上撞个粉碎了。”
凭借一人之力承载世界的一角……这种夸张的事情就算是已经站在顶点的几个神明都觉得匪夷所思。
切不论不同世界的法则变化带来的冲击，光是纯粹维持那份巨大的质量所需要消耗的神力就已经是可怕的量级了。
以孔明自己的力量估算，如果想将那片浮空岛群维持在天空中并非做不到，但是一口气维持一万年还是摇头比较快。
原本以为天界是和魔界一样的状态，但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是光明女神束缚在自己身上的一个重负。
而在耗费巨大力量维持天界存在的情况下都尚且能全面压制普通的神级，在完全抛弃了束缚后又会有多强的力量呢。
即使早就做好了死战的心理准备，孔明还是忍不住在这时候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真的值得吗？让天界陨落、把世界推向不可预测的命运，可能带来数以亿计的死亡和生存环境的全面劣化……魔界经历的那些事情，你一定要让这个世界也经历一次吗？分明还不到那个时候！”
孔明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
“我还以为你能稍微理解我一点呢，曾经放弃过自己的责任和权力的魔王。”
“就是因为犯过错误，在下才更不想看着另一个世界滑向深渊！”
“真不错，被封印在沼泽底下的时候也有成长啊。”
女神微笑着鼓掌，眼神没有丝毫的拨动，“但是呢，对于我来说，我守护着人类的世界只是因为这是他的愿望，因为我不希望有一天阿瑞斯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为之奋战的‘人类繁荣昌盛’的世界破灭了，不想那个当初和魔神决战前郑重将这个世界托付给我的阿瑞斯失望。”
“但要是他永远看不到这一切，我继续守护这个世界也没有意义了吧……这一万年里，我无数次这么问自己。”
女神的声音中终于出现了些许仿徨，但转瞬即逝。
“然后，我想明白了。”
“哪怕他讨厌我、恨我想杀了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再见到他一次而已，其实是个很单纯的愿望吧。”
“的确单纯啊……”
孔明也不住挠头，
“诸位，这时候就不用再看戏了吧。最后想要说服她的努力也失败了啊……虽然本来也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他们这几个活了万年的家伙，说好听点是神明，不给面子的话说是固执的老古董也可以，想要改变想法的话可没那么容易。
孔明的身后，三道声势惊人的粗大光柱穿透了天空的云层，和远处圣城上空的空岛群遥相呼应，属性截然不同的神力和女神的神圣能量隐隐抗衡，而随着光柱升起，地面上精灵、矮人和兽人的军队中也顿时士气大涨。
“稍微……再努力一下吧。”
一只无数金属管道中喷吐着蒸汽的巨手托着矮小的少女。
“抱歉啦小光，要是我输了的话麻烦你千万手下留情。”身披月光的精灵一手轻挠着脸颊，另一只手一些尴尬地挥了挥，像是在打招呼。
“世界怎么样没兴趣，不过你这个满脑子想着恋爱的女人比我强……我可不会轻易承认！”
阿娜斯塔西娅的双拳狠狠相碰，强横的力量下直接轰出一连串爆响，咧开嘴露出尖利的虎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