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墙垛边眺望之前，骑士长一直在猜测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不可能是外敌入侵，不管是通过真实之眼扫视外围的神官还是瞭望哨都没有发出警报，其次这么安静也不太像是在攻击城门……难道下面围堵的居民忽然想开了各回各家了？
“怎么可能……卧槽？”
尽管已经设想了好几种可能，但真看到下面的景象时骑士长还是感到了冲击。
这啥？
聚集在城门前的人群并没有散去，但是大都陷入了安静，就算有些窃窃低语也被风声和地底深处传来的轰鸣掩盖。
而一言不发的原因则是被吸引了注意力。
原本因为天空被遮蔽陷入黑暗的城市中只有远处的一点街灯和城墙上的火炬维持着微弱的照明——这也是人们焦虑紧张的一部分原因。
正是因为身处这种环境下，城门前广场尽头与街道相连处突然升起的一道光柱才那么的显眼。
骑士长完全看不出那道光柱是从哪里投射出来的，它呈现出纯粹的白色，洁净无瑕而不刺眼，恰好能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又不会让他们无法直视。
“那个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不……是原本就在那里的吗？”
光柱的底部似乎是一座比地面稍高些的木台，应该是之前人们抗议和施压要求打开城门搭建的，做工称得上粗制滥造，但在那道光辉下也显得熠熠生辉。
更让骑士长在意的是那道光为什么能让自己感觉到极其纯净的神圣属性？
难道是谁释放出的圣光，可是这个时候出现在那个位置，如果是教廷的人他就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吗？人群中绝对有伺机起事的不安定分子。
骑士长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分辨出光柱之中的身影，恰巧在这时候光柱的亮度也稍稍减弱一些，让隐没其中的身影显露出来。
这个轮廓……女性？考虑到圣光的纯度之高，难道是教廷培养的圣女？可她们应该都被专人护送前往三一神学院避难了啊。
骑士长百思不得其解，好在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似乎也惊诧于直冲天际的光辉一时间没有靠近，这倒是个好消息。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骑士长开始思索是否要派一队骑士下去将那那位疑似圣女的女性接上来。毕竟在他看来这道圣光更像是一种求助信号。
而在这时候……
“骑士长，您听到了吗？”
身后有骑士发出低声惊叹。
“当然，这到底是……”
音乐声，虚无缥缈的乐曲，最初只像乡间田园的袅袅炊烟，但只是几次转调就已经清晰可辨。
声音来源的大致方向应该是广场后方的街道，但隔了这么远在一片漆黑中什么也无法确认，仿佛一整条街道都变成了巨大的发声器。
“Mé lo mé lodie
Quelques notes sur une page
Le long de l'eau
Laissé es derriè...”
音乐的旋律一众神圣骑士再熟悉不过，那是只要去三一神学院进修过的人都必定学过的一支无名歌谣，据说是一位两千年前的女性圣徒所创作，旋律古典而优美，写作歌词的语言在古代大一统帝国毁灭后就不再使用，很多人都只能记住它的发音，因此更不可能弄错。
经过岁月洗礼后，它对于神圣教廷的人来说已经成为类似国歌般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
如果排除掉现在的处境，这副场景的构图看起来就像是一幅宗教画，标题大概会是提拉苏的圣女在布道之类的。
指尖下意识地敲着墙砖跟上了乐曲的旋律，骑士长略微有点出神。
这支歌谣在创作时乐谱中融合了一部分神圣系法术的技术，和那些自带魔力加护的咒文一样，只要唱出来即使是没有任何魔力的普通人也可以发挥它安抚人心的作用。
就连骑士长自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听到也不经意回想起了往日在三一神学院进修时的悠闲日常，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这样看来似乎不用着急去把下面的那两位不知名的女士接上来，至少她们的出现制止了城下拥堵的数万民众继续混乱下去。
随着思绪跟随旋律游走，仿佛置身于午后的山坡上，头顶是阳光穿过枝叶后筛下的碎金，拂面而过的是和煦春风……
那股心安的感觉来得恰到好处，刚才的焦虑和担忧仿佛冰雪消融迅速褪去，心情好像久旱逢甘霖的土地，渴求着继续沉浸其中。
等等。
我刚才在为什么担心来着？
骑士长忽然生出一丝本能的抗拒，已经随着轻柔曲调平和的呼吸骤然凌乱。
“呼！呼……我刚才是……”
原本已经渐渐失去焦距的瞳孔重新收缩，骑士长就像是刚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扶着一旁的墙垛大口喘气，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心。
刚才自己走神了？
“太好了骑士长，您没事吧！”
说话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登上城墙的神官，而刚才还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几名骑士此时都失神了般站在原地，双眼失焦，呼吸平和均匀，仿佛站立着入睡。
“呼……差点沉浸在里面，是精神系的攻击？”
“恐怕是的，别说是一般民众，哪怕是骑士……除非是您这样斗气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大骑士，否则也很难靠自己清醒过来。”
神官松了口气，“好在您没事，否则只靠我想要对付能使用这种能力的敌人就太困难了。不过目前下面那个女孩并没有其他的行动，现在看来情况并不算很恶劣，阻止了城下暴乱的倾向对我们来说甚至算是一件好事。也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不管她想干什么，这样玷污圣歌都不可原谅！”
骑士长暴怒之下悍然起身，果然看到城下的民众也和其他的骑士们一样陷入了平静，像是一群群栩栩如生的雕像，唯独广场上那道光柱之中的身影还在轻声歌唱。
……
“效果好像……很不错？”
约翰结结巴巴地透过窗户报告城门广场上的情况。
“嘿嘿，那当然啦，这首曲子可是当初我们跟奇诺拉姐姐学的，没准唱诗班的那些前辈都没我们熟练呢。别担心，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哦。”
库莉莉坐在房间正中央的一把椅子上，一手扶着足足有一人高的巨大竖琴一手柔和地拨动琴弦。
作为最初由信徒们建立的城市，圣城提拉苏无论是文化还是建筑风格都是深受天界影响，相似的乐器只要随便从圣堂或者教会学校的库房里翻找一下就能轻松找出来，而剩下的事情就是把它搬到这栋毗邻城门前广场的临街房屋二楼而已。
通过回音和扩音的术式，整片广场变成了一个巨型环绕三维立体声大厅，天界双子彼此之间相得益彰的琴声和歌声叠加发挥了完美的效果，几乎瞬间就让数万人平静了下来。
“比起那个，他们真的没事吗？”
约翰仍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啥坏事。
“没事的，只要结束演奏他们就会慢慢醒过来，就和做梦一样，没准还能治治失眠焦虑。”
和库莉莉自我吹嘘的一样，就算分心和约翰说话外加调动魔力准备心理暗示法术，她的演奏也仍然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好吧。”
约翰挠了挠头，“现在可以开始吗？”
“再等等，还要一点时间才能把所有人的精神安抚到最佳状态，那个时候植入心理暗示才最有效果。倒是你，没忘记要做什么吧？”
“当然。”
约翰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努力摈除心中的杂念，尽力让自己只去想象人类胜利，所有人平安无事的场面。
如果只用圣歌安抚人心，即使一时能起效果，只要演奏中断人们也会很快重新被如今危险的处境影响，所以这只是第一步，以歌声和乐曲作为媒介植入一个细小的精神暗示才是真正重要的步骤。
这种小小的心理暗示不会对人造成负面影响，只是会让他们在无意识中坚信危机能被完美解决。
在所有十座城门前的人们心中都植入这样的心理暗示之后，至少那种因为恐慌导致的暴乱和冲突应该就不会发生了。
约翰则是被库莉莉当作提取心理暗示的样本——虽然天使和人类在外貌上除去背后的双翼和使用力量时凝结的光环外没有太大区别，但本质上还是不同的种族，精神强度和思维结构也有很大区别，而想对数以万计的人施加精神暗示还是稳妥点好。
否则万一弄出点啥问题，回去以后别说是夸奖，安德瑞儿阿姨能打死自己……
一想到发飙的议长小姐，库莉莉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
至于为什么这个样本是约翰？纯粹是因为这倒霉蛋是天使姐妹进入提拉苏以后遇到的第一个人类，而且看起来还算是老实可靠罢了。
嗯……觉得一个前该溜子老实可靠，该说果然是初出茅庐的小天使吗？
“喂喂喂！我说啊，那个情况也在你的预料之内吗？”
突然间，约翰急促不安的声音响起，库莉莉扭头看去时街溜子正焦急地用双手撑着那扇面朝广场大开的窗户。
“怎么回事？”
库莉莉有些诧异，但因为要继续演奏所以没法随意离开座位。
“城墙上面！上面跳下来一个……呃，光团？不对，好像是个神圣骑士！他冲着库洛洛去了！”
约翰惊呼。
神圣骑士？！
的确，如果是精神强度足够高的个体是能够抵抗这种本质并不算强力的精神影响，但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啊？明明自己是在帮他们控制局面来着。
库莉莉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给她考虑原因了。
自觉教廷的圣歌被玷污了的骑士长此刻爆发出斗气化作一团闪耀的火球，光看气势甚至不比释放出圣光光柱的库洛洛差。
而库洛洛为了能使心理暗示的效果达到最佳，在开始咏唱后就进入了类似深度冥想的状态，虽然还能觉察到外界的变化，但也不愿意现在中断已经初见成效的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