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森林，精灵王都。
破碎的天穹之下，即使是那棵在往日看来顶天立地的参天巨树也显得如同风暴中飘摇浮沉的一条渡船。
“……和神明大人说的一样，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啊。”
城市最高处，坐落于世界树最为粗壮根系顶端的月光圣殿门前，一袭月白色长裙的大祭司扶着弯曲的护栏静静地聆听来自世界树的声音。
精灵王与神明直接沟通，而大祭司则可以倾听这棵身为冰封森林庇护者的世界树的声音，并且通过世界树掌握整片森林的地脉流动、天气变化甚至是万物的更替。
作为神明领域在现实具象化的产物，世界树作为生物的位格即使是和天使、巨龙、不死鸟这种传说级的种族相比也更胜一筹，但在席卷整个世界的灾难面前居然也会显得如此无力。
地脉能量完全紊乱并且正在迅速地衰弱流失，大地深层那些能滋养生命的养料和水分也在人们无法察觉到的程度消散，而更让大祭司恐惧的是来自世界树的根系所扎入的最深处。
那里本应该连接浩瀚无垠的地脉之海，理应是整个世界的根基，可此时却完全消失，只能感受到空洞和虚无，无论是世界树还是大地本身都无法再从中汲取任何一丝能量。
“大祭司，按照您的命令，森林里所有能通知到的聚落已经全部进入世界树笼罩的范围避难，但是……”
一侧的由蜿蜒藤蔓生长构筑的阶梯上，王都护卫军的一名士兵快步登上露台，面色颇有些为难。
“我们的时间不多，注意效率。”
大祭司瞥了他一眼。
“是！城外有一支数百人的黑暗精灵部落请求我们都庇佑，您看怎么处置？”
士兵立正大声说道。
“黑暗精灵？”
大祭司愣了一下，对于那些舍弃了自然力量投入黑暗却和自己流着相同血脉的同类，精灵族的感情一向是复杂的。
不少黑暗精灵的手上都沾着同族的鲜血，但另一方面，黑暗精灵本身又是从普通精灵中无规律产生，哪怕父母都是普通精灵，子代中也可能出现携带咳血因子的个体。
对于他们，这本身也是不幸的诅咒。
但如果仅仅是出于同情就放他们进入王都，一旦出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混乱也是大祭司绝对不愿意冒的风险。
她要保护的是整个精灵族，这种关键的时刻一点风险都不能承担。
“警告他们，再靠近王都一步我们会采取一切手段驱逐——”
“放他们进来吧。”
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大祭司的话，同时也让护卫军士兵心中警铃大作，腰间佩戴那把造型优美的精灵弯刀落入手中时已然摆出了战斗姿态。
不认识的精灵？
士兵诧异地盯着那个不知何时出现正轻盈地从围栏上跳下来的女性精灵，心中惊涛骇浪。
精灵有飞行能力，这个场面倒是很好理解，可问题是这里是月光圣殿！属于王都里最接近神的区域之一，同时也是毫无疑问的禁飞区，所以即使是有急事通报他也是飞到了下方两层的平台后一路跑上来的。
而能直接从这里落地还能让身为圣阶的大祭司没有直接出手驱逐的……
“嗨，好久不见啦，有没有想我啊。”
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疲惫，不过在见到大祭司的时候还是露出灿烂的笑容挥了挥手。
“好久不见……阿尔忒弥斯大人。”
大祭司同样惊诧于突然回来的阿尔忒弥斯，按照出征之前的计划，这位神明如今应该是在和光明女神决战才对。
“你应该也猜到了，出意外了嘛。”
阿尔忒弥斯无辜地摊手，“小光强得有点超规格，我们加起来都打不过，实在是无计可施了，只好投降服个软回来听天由命咯。”
“大人……这里还有别人呢。”
大祭司扶额叹气。
大人您说归说，但至少顾及一下自己在信徒面前的形象啊，在大多数精灵的眼中，阿尔忒弥斯的地位绝对不比天使眼中的光明女神差，说是全知全能无所不能也不过分。
如果是神明的意志，直接叫他们献出生命没准都不带犹豫的。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感受到同时来自大祭司和神明的视线，士兵赶紧摇头。
“别紧张别紧张，认识到自家神明不是无所不能的也不错，况且这档子事之后神明还能不能继续存在下去都是个问题。先顾眼下吧。”
阿尔忒弥斯温言安慰，“哦，对了，刚才我说的让那些黑暗精灵进来，别忘了哦。叮嘱他们安分点就行，我会多留意那边的。”
“是！”
“大人，您的意思是……”
“庇护王都的事情我来做就好了，都已经回来了还是要尽到些神明的责任嘛……放心，你们可以告诉王都里的所有居民，只要我还活着，森林就不会消亡。”
转身踏入月光圣殿，阿尔忒弥斯留下温和又坚定的话语。
神明大人的身后，大祭司抬了抬手，欲言又止。
这个架势是装逼装到位了，但也没给另外俩观众继续说话的机会。
不是，阿尔忒弥斯大人，您等等啊，您是回来了，但之前出征的那些军队还在外面，阿拉姆特和可可也还没回来啊！是死是活好歹给个话吧？
大祭司心里苦。
……
“阿嚏！”
可可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身体失去平衡差点直接从树梢掉了下去。
好在旁边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呼，谢谢。”
可可稍微稳了稳原本斜挎在肩上因为没站稳滑落的长弓，感激地说道。
“小事小事，其实就算可可殿下真掉下去了也肯定不会受伤吧，听说精灵的平衡感都很好，在空中调整姿态平稳落地轻而易举。”
男人笑了笑。
准确地说他也并不算“人”，紫红色的皮肤和额头两根锐利长角实在是过于明显的恶魔族特征——不过除此之外，无论是俊朗的面容还是肌肉线条分明的健壮身体都完美复合大众的审美，而恶魔族中这种更接近人类体型的模样已经是高阶的标志了。
原先那个银月之弓卫队的护卫精灵受召集离开前就拜托了这个名叫凯斯的恶魔替他照顾主动留在这里的可可。
和通常恶魔给人留下的野蛮粗暴恐怖的印象不同，凯斯无论是谈吐还是形象都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或者觉得“恶魔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家伙啊”。
“为什么说得我和猫一样啊。”
可可扯了扯嘴角，对凯斯的形容表达了不满。
她所处的地方仍然是雪原上大大小小用精灵族自然魔法支撑起来的森林庇护所中的一个，这里相当接近魔界之门，只是从前两天起，魔界之门就已经完全关闭，里面也不再有源源不断的魔族来到主位面。
对于魔族的目的可可一直都有些困惑，如果是为了长期战争做准备而建立生产供应战争物资的殖民地，正常情况下首先抵达的应该是战士和青壮年劳动力才对，但就她长期观察到的结果来看，通过魔界通道的魔族根本看不出组织性和规律。
当然，其中也有体型和气息都异常恐怖的巨魔、地狱三头犬、熔岩怪兽甚至是深渊妖魔之类的存在，但更多的都只是……普通人？至少在可可看来除去魔族的身份他们基本上和随机挑选的平民没有区别。
而且数量也未免太多了一点，以至于精灵族为他们准备的这些森林庇护所都必须加紧赶工才能跟上不断增加的人口数，到了后期精灵们甚至没功夫追求每个营地的宜居性，只要够大，能遮蔽风雪就完事了。
怎么说呢，比起庇护所……更像是避难所啊。
根据庇护所的数量算算，到目前为止进入了主位面的魔族数量绝对能以百万记，大胆一点估测到达千万级也不是没可能。
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是普通的殖民了，简直就像是魔族把整个种族都迁移到了主位面来一样。
“？！”
顺理成章地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可可瞪大了双眼，以不可置信的表情死死盯着凯斯。
“怎么了可可殿下？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虽说恶魔族在你们眼里也的确和恶鬼有点相似就是了。”
凯斯看到可可的表情有点好笑。
“不不不，凯斯，我之前一直没问你，把这么多的人口迁到雪原上，是魔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这个啊……该怎么解释呢？”
“如果为难的话就算了，我也只是好奇而已。”
“倒也不至于，只是我知道的也不多。”
凯斯摩挲着下巴，“首先，我们收到的命令是……把魔界搬空，全部弄到主位面来。你现在能看到的是一部分，还有很多物资、道具、器械甚至建筑也被通过空间封印术带到了这个世界。”
“诶？！为什么！就算是要和人类世界开战魔界的土地也不算毫无价值吧？”
“的确是这样，说起来我也觉得挺可惜的。”
凯斯叹了口气，“虽然实在不是什么宜居的美好家园，但毕竟是我们一族生活了几万年的地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那……”
“因为这是魔神大人的命令。”
凯斯无奈地摊开手，紫红的脸上却露出爽朗的笑，“对于我们来说，来自神明的命令就是绝对的。”
“唔……也就是说，现在的魔界已经完全空了？”
“那也不至于，至少现在应该还有一位大人留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