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
这个濒临崩溃的世界只剩下了一片色彩交错的混沌，周围的景象就像是把一大盒彩色橡皮泥碾碎混合到一起，色块和色块之间的边界模糊不堪，元素乱流几乎可以让任何魔法师精神崩溃，和虚空唯一的差别就是空间和时间法则还能勉强维持着世界的底层框架。
“希莉娅，不要浪费时间了。”
看着久久沉默的希莉娅，孔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是因为消耗太大还是耐心耗尽。
如果希莉娅再不回答的话就直接出手。
孔明在心里做了决断。
而就像是读到了他的那份焦虑，希莉娅无声地摆了摆手：“别急，我只是花了一点时间想清楚而已。”
一边说着，女神陛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仰起脸像是个普通少女般露出纯净的笑容：“谢谢你。”
“谢我？”孔明一愣。
“要不是被逼到这个地步，我可能真的会一直给自己找各种借口蒙骗自己吧。”
希莉娅的右手轻轻按在胸口，缓缓呼出一口气。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那个对她甚至是当时的人类阵营都如同金色阳光般耀眼的男人站在面前毫不掩饰地直视着她。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和现在西尔维斯的眼神有些相似。
黎明到来时他就要出发和那个强大到令神圣联盟都感到绝望的敌人决一死战，而那个夜晚独处的两人也留给了后来者无限遥远的遐想空间。
但实际上那天夜里什么也没有发生，阿瑞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直到天亮。
希莉娅觉得那时的阿瑞斯完全不像是自己平时认识的那个少年。善良、热情又强大的影子从他身上消失，月光下落寞的身影像是一条被抛弃的小狗。
说起来也挺怪的，在那个时代阿瑞斯和希莉娅同样是人类世界领袖般的存在，而阿瑞斯更是人们眼中堪称无敌的勇者，按理说和这样的印象完全沾不上边。
阿瑞斯在质问自己心中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而那个问题自己好像直到现在才想明白。
“真是蠢货啊，阿瑞斯，喜欢上一个心里只有自己的女人，而且明明看出来了却还怎么都不肯相信。”
希莉娅在心里嘲笑，连同自己一起。
大概在作为一个软弱无力的女孩被锁在高塔上的那段时光就已经注定了自己之后的选择，毕竟只有走到一切的顶峰，成为唯一的支配者才能彻底摆脱被支配的命运。
所以自己在从前任魔神那里得知了唯一神的概念后选择了不惜一切背叛盟友也要攫取至高神座。
但这样还不够，即使成为了一个世界的至高神也仍然是世界树无数枝叶中的一隅，就算支配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也仅仅是另一种层面的井底之蛙。
那么就去征服其他的世界，登上世界树的顶端吧。
“真是老套又无聊的展开啊，结果最后我扮演的还是征服世界的大魔王角色吗？不过也算是稍微理解了那些故事里面魔王们的心情了。”
希莉娅自言自语。
“西尔维斯，你觉得征服一个世界难吗？”
“……嗯？”
“要我说啊，其实还是蛮辛苦的，尤其是面对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世界。”
希莉娅板着脸认认真真地说。
“还是用更加简单直接一点的办法比较好吧？毕竟我已经是一个世界的神了啊，既然如此让整个世界为我所用才是合理的选择吧。”
“神明的意义不是为所欲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理论上现在的主动权应该在自己手上，孔明却没来由地心脏漏跳一拍，一滴汗珠顺着侧颊滑下。
“让我看看吧，你所谓同归于尽的一击。”
女神展颜一笑。
……
“所以你就主动去跟魔神拼了一场然后同归于尽了？”
“实际情况比这稍微复杂一点，以我当时的实力其实赢不了，只是对于我们这样已经站在顶峰的个体而言，世界的底层结构并非坚不可摧，而战斗发生的地点恰巧又是一个相对薄弱的位置……”
“反正就算你们没有同归于尽光明女神也会想办法让你们一块噶了的吧？”
阿瑞斯沉默了两秒，声音中忍不住透露出些许残念，“蒂兰小姐，有人跟你说过你说话太直了吗？”
“呃……对不起。”
蒂兰有点尴尬，对于没那么熟络的人这么说貌似确实很没礼貌，平时放肆惯了攻击性这块确实得注意下。
“别在意，对我来说也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到也没有在意到那种程度。现在回想起来更多的也只是遗憾而已。”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就让光明女神为所欲为吗？”
公主殿下心里有点犯嘀咕，听阿瑞斯这语气总觉得像是找个人倾诉完自己的所思所悟以后了无遗憾随时可以就地成佛的样子。
别吧，还打算拉个能打的帮忙的。
“该说是松了一口气吗？跟你说了这么多以有种释怀的感觉……说实话，原本我已经不想困在过去了。”
阿瑞斯的语气有点微妙。
“原本？”
蒂兰察觉到了转机。
“嗯。我说过，原本我应该是和魔神同归于尽的吧，本来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实际却仍然保留了意识和灵魂，在这个世界之外的狭间仿徨了万年。”
“不是运气好吗？幸运EX？”
“世界的祝福可没法在世界之外发挥作用，”阿瑞斯笑了一声，“那时候有人帮了我，说起来你应该也是认识他的，一个同样来自世界之外的个体。”
“源？”
好吧，是这家伙的话倒也合理，毕竟活了万把年，不过能和那时的阿瑞斯扯上关系，这混球说自己是个纯废柴果然是在装。
“当时的我很诧异，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实力能接触到世界顶点的人类，而那时的他也对我提出了一个交易。”
……
“你是什么人？”
原本停留在被时空乱流吞噬前的意识从黑暗中苏醒，阿瑞斯的视野恢复清明，却只看到了更加深沉的黑暗。
唯一的差别就是面前多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不愧是战神大人，明明都已经快死了还能这么冷静。”
黑发黑眸的少年拍着手啧啧赞叹，“至于我嘛，一个因为一点意外漂流到这个世界的倒霉蛋而已。”
“能出现在世界之外的人可不是倒霉蛋一个词能概括的，不过还是谢谢你救了我。”
先前和魔神战斗到世界崩毁的情况下即使是阿瑞斯也没有任何信心从时空乱流中挣扎出来，可如今他的神念告诉他那个熟悉的世界仍然近在咫尺，如果没有外力这种情况绝无可能。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连解释都省了。”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一点小特技，算是世界对我的补偿吧。”
“那么，救我的目的呢？”
“爽快，我就直说了，很久以后……呃，可能在这个没时间概念的地方也不会很久吧，总之我之后还会有一个人来到这里，到时候请战神大人在能力范围内全力协助她，至于更多的细节，到时候您就会知道了。”
……
“果然是那个家伙。”
听了阿瑞斯的描述，蒂兰几乎百分百肯定就是源。
话说回来，这家伙居然早就想好了要背刺光明女神，对他的印象也稍微改观了一些。
不过这家伙还是坑了自己，见面还是得揍他一顿。
蒂兰不爽地咂了咂嘴。
与此同时，魔界内已经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两个神级对轰后支离破碎的色块在孔明的牵引下形成漩涡状，缓缓流动着向光明女神所在的一点聚集挤压，铺天盖地的压力以及来自世界本身的意志即使是希莉娅也无法对抗。
希莉娅低头，看了一眼即将支离破碎的身体，细密的白色纹路爬满了本就白皙的肌肤，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件脆弱的雪色骨瓷。
那是来自魔界本身的“抹杀”意志，不仅是身体，就连灵魂和意志都同时感到了那股能轻易将自己解体的威胁。
即使如今的魔界已经行将崩溃，即使希莉娅坐拥至高神座所持有的权能远超孔明，但在世界面前，她也仍然只是一个个体。
“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刹那间，孔明低声问了一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万物归寂。
希莉娅立足的方寸之间就像是变成了一张作废的画纸，被一把从整块画板上揭下然后无情地揉捏成一团，然后不断地向内坍缩、收紧，最终连同她的身影一起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这就……搞定了？”
“那当然，你以为他用的是什么手段？世界的意志欸，女神陛下又不在自己的主场，否则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反抗呢？”
源拍了拍阿娅的肩膀眉飞色舞，“这下最大的麻烦解决了，嘛，虽然一会这个世界可能会撑不住，不过现在这里和原本世界还没有彻底分离，阿娅你和孔明还是能回去的。”
“滚！我可从来没答应让你把蒂兰大小姐带走！”
阿娅一脚踹开凑上来想碰公主殿下的某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