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下小心！”
一名神圣骑士伸手拦住了匆匆赶来的瑟维塔，而骤然停下后瑟维塔身上的金红圣袍那宽大的下摆仍在惯性下向前飘去，在接触到前方无声显现的一片不起眼黑色雪屑时像是橡皮擦下的铅笔画一样被擦去。
类似的东西已经布满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并且随着地下那逐渐增强的震动愈发密集，造成的伤亡和混乱不计其数，哪怕不考虑城外的敌人，圣城距离崩溃也就一步之遥了。
而作为这座城市的控制者，教廷也自身难保。
“怎么会有这么密集的空间裂缝……”
瑟维塔捻了捻被吞没的下摆边缘，断口平整光滑，和被裁剪的刀口别无二致。
尽管还没有踏足圣阶，但作为教皇钦点的接班人，她对世界法则的了解甚至能和一些真正的圣阶相比。
但了解这场灾难的源头反而让瑟维塔对现状更加绝望。引发范围覆盖一座城市的空间崩裂哪怕是圣阶都做不到，先前庇护城市的光辉此时也已经消弭，而以如今教廷的能力对现状束手无策。
如果没有奇迹的话，圣城的命运将在今天终结了。
瑟维塔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冕下，我们怎么办？”
跟随瑟维塔的数十名圣职者和神圣骑士的视线纷纷落在她的身上。
这些人都是教廷最忠诚最可靠的中坚力量，平时不论放在哪个位置都是难得的人才，即使面临如今认知以外的灾难也坚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只是自己大概会辜负他们的期待。
瑟维塔依然维持着作为红衣主教的冷静与威严，一条条下达指令将身边的人散到城内尽量维持秩序减少伤亡，但她却没有解决危机的办法，只是绝望地拖延时间而已。
深吸一口气，瑟维塔摇了摇头驱散杂念：“剩下的人和我一起去北城区……嗯？”
做出下一步行动之前，一道身影吸引了瑟维塔的注意。
少见的深紫色长发，即使神色憔悴也没法掩盖的美貌——当然，样貌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女身上毫不掩饰的圣光，其纯度之高在这些同样以圣光作为力量来源的圣职者眼里跟大半夜打着十万流明手电筒一样夺目，根本不可能忽略。
仿佛有心灵感应，少女也同时看到了瑟维塔，很笃定地朝她径直走来，：“很不错的圣光，你是现任的教皇吗吗？”
“不，只是暂代。”
和少女对上视线，瑟维塔也猜出了她的身份，“请问是您是……炽天使吗？”
“算是现在说话还有点分量的天使吧。”
少女点头，“我刚才也看了几眼，你是啥身份不重要，反正城里面能管事就行。”
承认身份的瞬间瑟维塔身边的圣职者都纷纷流露出或多或少的惊讶甚至狂热的眼神，就连迫在眉睫的危机都因此停顿了般。
毕竟对于大部分圣职者来说，天使不仅仅是普通意义上的强大种族，更是神话和圣典中象征了正义和神圣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宗教符号
“天使大人，请问关于这场灾难，到底……”
瑟维塔倒显得冷静许多，走上高位接触更多神学以外的事后，对于信仰的态度也没有了最初的热诚，现在看来也不全是坏事。
“我叫安德瑞儿，天空议会议长，叫我名字就行，至于现在发生的事情，很遗憾，我也没有头绪，出现在这里只是出于责任心以及为了今后考虑给你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安德瑞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触摸一道刚刚产生的空间裂隙，指尖触及那片黑暗时竟直接将其愈合。
对瑟维塔说的话并不假，只是省略了一部分，譬如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光是猜测也知道这些异象大概率和女神陛下有关。
只是天界好不容易才以一种不幸中的万幸平安落地，大部分的天使也在忙于善后和照顾伤者，哪怕对于女神再不解怨恨也不是纠结的时机更何况看这些人类的反应和遭遇，他们恐怕和天使一样是被女神抛弃的。
天使今后大概也要在地面生活，先接触一下人类也是为今后考虑……更何况如果不度过现在的困境，有没有以后还是个未知数。
唯一的问题就是，眼下的情况已经不是团结一致众志成城之类的词能解决的了。
……
与此同时，正在试图拯救世界的阿娅感觉很不好。
越到后期阿娅越是感受到驾驭世界的本源所承受的压力，光是要同时处理的信息量就已经让脑袋超频到极限了，流鼻血什么的都不算事，阿娅甚至怀疑再过一会自己的脑浆子都要像融化的黄油一样从鼻孔耳朵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孔里面流出来了。
不不不，为什么脑子里会浮现出这样的画面。
阿娅感觉一阵毛骨悚然，赶紧把胡思乱想抛到一边。
术式重构……完成。
如今的阿娅处在一个奇妙的状态，一方面通过源给出的术式他成功分享——或者说窃取了一部分至高神座的权能，但另一方面海量的信息和能量都集于一人身上，使得他如今既强大又脆弱。
“好嘞，剩下只用导入能量了，按照现在的进度绝对来得及。”
源打了个响指，拍了拍公主殿下的肩膀，“然后咱们就各回各家。”
“啧，不要装得我们俩很熟一样。”
蒂兰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阿娅，你真的没问题吗？”
“这个问题你今天都问了好多遍了，真的没事，现在我贼强。”
阿娅努力笑了笑。
随着术式重构，原先极不稳定的世界边缘也重新沉寂下来，就像是一缸浑浊的水在静置后重新分层，水是水，泥是泥，世界之外回归到虚空那单调的黑与白，而明艳的色彩则回归到界线的另一端。
这时，刺目的巨大光柱将原先已经沉寂的虚空点亮。
没有了先前五颜六色的混乱色块干扰，阿瑞斯和光明女神战斗的痕迹也能被轻易看到。
战斗来到世界之外反倒是失去了利用世界规则作为矛盾的复杂攻防，不管是希莉娅还是阿瑞斯，所能依靠的都只有最纯粹的力量。
“我去，他行不行啊？被打得很惨的样子。”
蒂兰迎着那片撕裂了虚空的巨大光柱眯缝起双眼努力围观，好不容易才在大片光芒能量的轰炸下找到了一个左右支绌的身影。
希莉娅作为至高神积累了万年之久的信仰之力毫无保留地在虚空中释放，以她的能力几乎完全集火在了阿瑞斯的身上无一落空，不论是什么样的形式，能量密度都远远超出了世界之内人们能想象的极限。
正面承受了这等压力的阿瑞斯在蒂兰看来简直惨不忍睹，原本在被源作为世界记忆被召唤出来时的模样就已经是伊拉克战损版了，而他如今的尊容更是称得上垃圾堆限定，浑身上下的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没有剩下，唯一散发着微弱光芒仿佛最后一点希望的就是手中利刃。
但这一切在希莉娅看来却是另一幅光景，输出能级的差距是绝对的，但不管怎么样攻击阿瑞斯都能凭着一人一剑顽强地挡下来，就算把他打得再凄惨也没法彻底杀死他。
仿佛被下达了禁止死亡的绝对命令。
而在被拖延住的这段时间，时刻关注着世界之内状况的精神力触角也带回了不太乐观的信息。
源那个家伙居然还藏着足以篡改世界本源的手段？不，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怎么可能做得到？那么真的是这个世界的意志？
希莉娅自认掌握了至高神座后已经对这个世界足够了解，但在源这个外来者开始搅局后却越来越看不清了。
名为焦虑的种子开始在心中悄悄生根。
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了。
原本如疾风骤雨密集轰击阿瑞斯的光流突然停止了攻击，化作无数锁链组成一道层层叠叠的囚笼将他困在里面。
然后，希莉娅化作一道闪光直冲已经来到最后一步的阿娅。
作为掌控【光】之法则的神明，希莉娅的速度甚至达到了绝对的程度，即使在时间和空间概念都模糊了的世界边缘也能瞬间跨越那咫尺天涯的距离。
迎接她的则是同样散发金色光辉的铁拳。
“龙之息吹！”
原型仅仅是解放气鳞利用风压制造的威力强大的一击，但此时压入其中的已经不再是气流，而是从世界的地脉中取得的，与女神同源的力量。
能量碰撞在虚空中再一次激荡起涟漪，一圈圈的波纹映射在世界的外壳之上令整个世界的天空中都产生了金色极光般的绝美景象。
对于阿娅能接下自己的攻击，希莉娅也不意外，倒不如说同样取得了世界根源的权能后没法和自己交手才是意外。
但能交手并不意味着能匹敌。
这个程度就算是拿来和刚才被自己完全压制的阿瑞斯比都还差不少。
篡改的术式是以阿娅为中心搭建起来的，只要将他解决，不管源还有什么主意都将毫无意义，至于之后如何炮制这个背叛的异乡人可以再慢慢考虑。
有那么一瞬间，希莉娅思索中的视线落在源的身上，却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任何惶恐动摇的情绪。
反而像是胜券在握？
不对，应该说是一脸坏笑，看着就很想让人揍他的那种表情，和这家伙相处的时候不止一次见过，只不过那个时候倒霉的都是别人。
但在疑惑和警觉生出前，一截染血的剑尖从胸口骤然突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