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对于在神座上度过了漫长时间的希莉娅来说这已经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了。
所以当殷红的液体喷溅出来、温热随着血色在元素化作的华丽衣装上蔓延绽放时，她第一时间感到的并不是恐惧愤怒，而是一丝困惑。
受伤的感觉啊，真是久违了。
“这里不是您能掌握的世界之内哦，女神陛下。如果完全融合了至高权能的话倒也能无视这样的攻击，可惜您最终是打算舍弃这个世界的。”
源盯着希莉娅胸口突出的剑尖，露出戏谑的笑。
现在的希莉娅不再是那个怎么都杀不死的世界化身，而是和普通的人类一样拥有鲜红的血液，贯穿胸口的伤势绝不是能一笑置之的。
当然，对于身体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能量化的希莉娅来说，贯穿伤还不至于致命，真正的麻烦是在剑刃刺入身体时她已经失去了阻止阿娅的机会。
“因为我抛弃了世界，所以世界也舍弃了我吗？”
希莉娅抬手抹了抹剑上温热的血液，身后半边身体焦黑的阿瑞斯紧握着为了迅速突破光牢同样破败不堪的圣剑正凝望着自己。
“即便这样，我也不会舍弃你的，希莉娅。”
阿瑞斯露出破碎的笑容，手上的动作却是扭动剑柄撕裂希莉娅的伤口。
“一边说这样的话一边动手可真让我心疼呀，未免太无情了。”
也不知道希莉娅指的到底是哪种意义上的心疼，反正在阿娅和蒂兰看来物理意义上看着就足够让人脊背发寒牙齿发酸了。
“所以你说的没错，我只是一个虚假的影子而已。”
阿瑞斯轻声说，“如果是真正的我的话，剑刃刺进你身体的时候应该不会如此毫无波澜吧。不过明明已经死了还能以这个模样见到你，说实话挺开心的。”
虽然伤到了希莉娅，但他的状况却比直到现在才受到有效伤害的女神陛下糟糕多了。强行剑斩光牢让本就强撑的躯体彻底达到了极限，哪怕本身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世界加护也终究不是万能的。
“我可是坑死你的罪魁祸首啊，再见到我的时候感觉开心怎么感觉怪贱的呢？按源那个混球的说法，这属于是舔狗行为了吧？”
“就不能表现得内疚一点吗？都到最后了。”
阿瑞斯垂下手臂，残破的身体从双脚开始渐渐消散，无数的光点像是萤火虫群飞散，最终融入深远漆黑的虚空。
“我就是这样的女人嘛。谁叫你爱上了我呢。”
“唉，算了，还是再见吧。”
末了这个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想挠挠头却发现双手也已经散去，只好挑动一下眉毛。
“嗯，再见。”
直到身后再无动静，胸口刺出的剑刃也彻底消散，希莉娅才低声说。
“太别扭了吧，女神陛下。傲娇早就退环境了啊。”
蒂兰忍不住吐槽。
两人最后的交锋属实是有点过于朴实无华以至于强势围观的三位多多少少有点失望，不过考虑到出演人员还是能值回票价的……大概？
“或许吧。”
随着阿瑞斯的身影消失，留存在世界记忆中那个男人最后的痕迹也如同盛夏正午地面的水痕迅速蒸发。
希莉娅又想起了阿瑞斯赶赴魔神决战前夜他的告别。这一次，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那家伙是真的不复存在了吧。
这么想的话，作为告别，一句轻飘飘的再见好像有点太不庄重了。
不过，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希莉娅看向浑身染血同样惨不忍睹的阿娅：“这次是我输了啊。”
“嗯，你输了。”
阿娅点头，丝毫没有回避希莉娅的视线，界限之后的世界已经不再摇摇欲坠。
阿瑞斯押上一切争取的最后一点时间里，能量输入终于完成，阿娅凭借着术式从至高神座抢来的一点权能完成了极限的釜底抽薪，即使希莉娅杀了他们也没法阻止已经被从世界漂移术式中分割出来的蒂兰回归。
“真让人生气，明明准备了很久却便宜了你们。”
希莉娅的表情依旧是带些阴郁的恍惚，似乎还没有从阿瑞斯的离去中抽离，不过说的话却一点都让人放心不下，“还是都杀了吧。”
“输了就干脆点认呗女神陛下，实在不行再努力个一万年嘛，反正时间对你来说又不值钱。”
“你少说两句会死啊！”
阿娅差点没忍住一把掐死源，捏麻麻的你这家伙别仗着自己死不掉就乱跳啊！害死我们咋办！
虽然在源的帮助和那个虚无缥缈的“世界意志”加持下阻止了世界漂移，但现在的希莉娅仍然是掌握着足以击穿世界的力量，真想杀他一个已经强行靠着各路大佬攒出来而且精疲力尽的拼装车神级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我也是女孩子啊，被人耍过生气了任性一点很正常吧。”
希莉娅缓缓抬手，嘴角露出渗人的冷笑，灼热的光能已经锁定了源的脑袋，听语气根本没带开玩笑，“尤其是你，不会以为真的能利用我以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吧，虽然你死不掉，但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能感觉到疼痛的……接下来的一万年就用灵魂记住人类所能体验到的最漫长最可怕的痛苦吧。”
“确实，所有的事都是这个混球策划的，我们也被坑得够呛，所以女神陛下您务必好好跟他算账，我们就先撤了。”
阿娅和公主殿下对希莉娅明确的恶意深以为然并表示赞同，直接进行一个好崩撤卖溜。
什么？卖队友？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源这家伙成了队友？
“喂喂，都这关键时候了没必要再整这么一出吧？”
源愣了一下，但谴责这边俩卖队友行为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脑袋就像烟花一样炸了开来。
而在源倒下的同时，被重构后的术式也重新启动起来，一股无形的牵引力笼罩在蒂兰的身上，难以言说的温暖包裹了公主殿下的感官。
蒂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并非是任何物理层面的感受，更像是来自于记忆深处的某种怀旧感，让人不自觉地想独自沉浸其中。
分明就在身边阿娅的声音变得遥远朦胧，而无限的远方却好像有什么在呼唤自己？
“蒂兰大小姐？喂喂，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啊！”
阿娅也发现了蒂兰的不对劲，马上想起来不久前原版世界漂移术式启动时也有类似的情况，说明源的计划成功了，理论上是个好消息，但问题是女神陛下现在很生气。
准确地说她正试图把这里还活着的人全突突了，而天知道这个关键时刻身体损毁会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我说女神陛下！咱们就不能有点神明的气度嘛！输就输了别掀桌子啊！”
不过很显然，这种吐槽是得不到回应的。
密集的光流如同夏夜萤火围绕追随着阿娅，在虚空漆黑的幕布下颇为亮丽，但阿娅清楚地感受到每一只“萤火虫”里蕴含的能量，但凡挨一下他现在这个状态都能去半条命。
而阿娅本人正一边扛着蒂兰一边扛着给爆了头的源——公主殿下不用说，至于源，他总觉得这家伙还能派上点用场，实在不行逃跑的时候还能当暗器祭出去，砸不死希莉娅也能恶心她一把。
要说战斗……从希莉娅那里窃取来的权能倒没有失效，但在正主拿出全力想要杀他的时候拿出来用属实是大可不必了。
阿娅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坚持到蒂兰的灵魂回归彼方世界。
贴着世界边缘高速飞行的间隙，阿娅侧目看了一眼被自己扛在肩上的公主殿下，轻轻地叹了口气。
本来以为万事大吉了，结果还要再去拼一次命面对心情绝对不怎么样的女神陛下。
“我可真是个冤种啊。”
光流轰炸和萤火密集到不可思议。在这片没有法则之力的空间中，希莉娅的攻击仍是让阿娅产生了近乎绝对的无法规避感，就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能够扛着两人在里面辗转腾挪这么久。
不过……好像快到头了啊。
每次从无数攻击中找到间隙蜻蜓点水般穿过，下一轮追击的攻势就更加凶猛，能供躲避的空间也更加狭窄。
“抓住了。”
希莉娅低声嘟囔了一句，猫抓老鼠般遥望远处阿娅被光流追击在虚空中留下的光路。
无数光点组成的银河骤然暗淡，取而代之的是尽头处爆发的超新星。
全身遍布的烧伤、近乎完全碎了一遍的骨骼、不计其数的内脏破裂和出血更是可以直接忽略……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伤势，阿娅倒是更惊讶于自己正面承受了这一击居然还能保持身体的完整。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差别，无非就是让希莉娅多补一刀而已。
话说现在用剩下的力量把公主殿下送出去还来不来得及？
……大概没啥意义吧，就算用自己剩下全部的力量推进所能达到的速度也没法让她迅速脱离希莉娅控制的范围。
只能希望源的术式给力点了。
“阿斯特里汀……阿娅，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个，我其实想试一下大笑三声装得高深莫测来拖延一点时间点，但想了想你大概不会信而且我装得大概也不像还是算了。”
阿娅想了想后认真地说，“所以能不能看在我诚实的份上放我一马，求你了。”
“……明明都是龙族，你和蒂丽芙妮一点都不像。”
“我也这么觉得，毕竟爹妈都觉得我丢龙族的脸。”
“……”
“不愧是阿娅小姐，女神陛下都给你整无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过来的源顶着还没把脑浆子擦干净的一头乱发挣扎了一下勉强爬了起来，相当冷静地吐槽。
其实正常情况下不死不灭的源应该恢复得更快些，但阿娅在被超新星炸脸上的时候拿源的尸体当肉盾用了一下——
嘶，考虑到现在的伤势，这肉盾说不定还挺好用的？
话说生死关头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吧！
这时，源又开口了。
“尊敬的女神陛下，我刚才仔细思考了一下，或许我们还可以做一个交易，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