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喝——喝——恩——喝——喝——”
伦萨城的黑夜,即使面对着火把。
人也会因为寒冷而颤抖。
这并不是多穿几件衣服,或者离火堆再近一些能够解决的问题。
颤抖,是随着心跳的。
寒冷,来自于人孤僻的心。
就像是这个季节,总是在夜里将伦萨城笼罩在其中的浓雾一样。
即使两个人相隔几米,也无法看见对方。
每个人的世界,似乎都被这浓雾所隔绝了。
孤单,陪伴着孤单……
“喝——喝——喝——喝——”
在这浓雾中,根本无法分得清方向。
不知道那里是东,那里是西,那里是南,那里是北。
有的时候,甚至连左右都无法分的清楚。
没有灯火,当醉了一天酒的酒鬼被赶出酒吧之后,只能凭着肉眼和那穿过了浓雾便以所剩无几的月光来分辨道路的方向。
酒瓶晃荡着,里面的酒水,不过只有一杯的量而已。
但这却是酒鬼们最后属于他们的财富。
跌跌撞撞,嘴里哼哼唧唧的说着没有人能听得懂的胡言乱语。
时不时的因为路面上的水珠摔上一跤,然后在起来,与不起来之间做一个选择。
有的,从此再也没有起来。
有的,起来之后有继续摔倒。
这双腿,因为瓶子里的酒精,而变得软弱无力,连一个人的重量都无法支撑。
“!!!!别过来!!!!别过来!!!!”
直到,直到某个酒鬼迷迷糊糊的走进不知名的小巷。
直到,他嘟囔着灌下了最后的一口酒之后。
浓雾的对面,才会出现一个影子。
颓废。
一个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支撑的人,凭什么支撑‘生命’这两个字的重量。
这样的人不配活着,不配消耗这有限的生命。
用酒精麻醉自己,没有勇气去面对生活的人,不配消耗这珍贵的生命。
生命有多么脆弱……
生命有多么可笑……
当浓雾中走来的身影,越来越近的时候。
当那身影咧开的唇角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的时候。
懦夫,会在他看清楚的一刻,瘫软在冰凉的地上。
稍稍有点勇气的家伙,会哀号着大喊救命漫无目的的逃窜。
愚蠢的东西,直到这一刻还欣欣饮酒。
只是,为什么没有人来反抗。
可以挥起拳头,也可以抡起酒瓶。
掏出防身的匕首,狠心的捅出去。
没有…….
没有一个人这样做过。
并不是因为什么怜悯,而是因为那发自他们内心的胆怯。
当两颗长长的獠牙露出唇外的时候。
都胆怯了…….
从内心深处感觉到恐惧。
“站起来!”
Degin对这瘫倒在地上的家伙,怒道。
“站起来!!!!看着我!!!”
瘫在地上的家伙,躲躲闪闪的眼睛中竟然开始渗出泪水。
这样的人已经不值得怜悯了。
Degin摇摇头。
在心里做出了选择。
抹掉唇角的学汁,Degin总是会厌恶般的将它甩掉。
身后留下一具泛白而僵硬的尸体,漆黑的街道中被淡白的浓雾所吞虐。
血的味道并不那么美味……
就算盛在金银的酒杯中,也显不出它的高贵。
“咕——略~~~~~~”
扶着根本没有亮光的路灯,Degin干呕着吐出胃酸。
拿出手帕抹掉嘴唇上的污秽。
再一次走进了黑暗之中。
似乎,在这样的夜晚,不论哪里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看不到灯火,也看不到光明。
没有对白,是因为没有同行的伴侣。
不论别人是怎么看待他的,Degin自己将自己当做一个异类。
随着闭上的眼睛,噩梦便会随之降临。
耳畔回响着那些被Degin宣判了死刑的人,临死前的哽咽。
有的人在祈祷,有的人在尖叫,有的人则是牙关不停的打颤。
眼神,从有神到失神,再到最后的枯竭。
这个过程一次次的在陨的脑海中重复,重复重复。
人,在恶梦中一次次的惊醒。
“要饭的!!快滚开!!”
蜷居在别人家门洞的时间,总是在清晨曙光投下的时候结束。
Degin向上望了一眼,冲他破口大骂的女人。
揉揉还有些朦胧的眼睛,蜷着腰在空旷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
生活,对于Degin来说,剩下的似乎只有这样。
白天当一个流浪汉,被大人冷嘲热讽,被小孩子恶作剧。
夜晚当一个审判者,将那些浪费生命的家伙,除以极刑。
这样的生活,还有持续多久?
Degin从不去想。
不敢去想。
如果他的生命不会走向枯竭。
这样的日子,恐怕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一直这样……没有尽头…….
报仇。
这两个字,从没在Degin的脑海里出现过。
他为之恐惧,也为之彷徨。
穿着满是补丁的破衣服,他的身体随着清晨的寒风,些微的颤抖。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这个世界的变化,让Degin难以接受。
当年卫兵手上的长矛已经是令人胆寒的利器。
而现在卫兵们手上所拿的兵器确实,会喷火的玩意,叫做火枪。
Degin见识过火枪的威力,远远的扣动扳机。
随着白色的烟气,火舌就会穿透远处人的身体。
不会有太大的伤口,却可以轻易的杀死对方。
看着火枪圆圆的枪口,Degin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自己……
眼睛入神的看着火枪的,就好像再看自己一样。
“喂喂喂!一边去。”
卫兵用枪口捅捅Degin的胸口。
原来,火枪也像他一样的冰凉。
“听到没有!”
Degin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只是这座城市的过客。
就像从前一样,Degin只是默默的等待着。
等待着,战争或者灾难的降临,将这座城市摧毁,那一刻便是他离去的时刻。
并不是期盼着发生什么。
而是没有那里能够摆脱这个宿命,只要有人类的存在,就一定会有杀虐和战争。
只要存在着罪孽,人类所信奉的神明就会给与天灾的惩戒。
活的时间越久,这一切也就越看得清楚……
‘乓!’
石子砸在了Degin的脑袋上。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叫痛,依然漫无目的沿着街道前行。
“我就说那家伙是个哑巴吧!!!你们看!!!!”
说着一个小胖子,拿起一块石子又飞向了Degin的脑袋。
石子有些偏,越过了Degin的肩膀落在了地上。
“你不行啦,哈哈哈哈哈,看我的。”
另一边的孩子嘲笑着抓起一把沙石,向Degin走了过去。
“嘿!你们看着吧。”
小孩子越走越近,脸上的坏笑也越来越明显。
“好了好了!!!马上让你们看看我的表演!!”
孩子兴奋的回头跟他的伙伴们炫耀他的成绩。
Degin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抓住了孩子举起那只抓满了小石子和沙粒的手掌。
Degin向孩子摇摇头,微微的笑了一下。
松开手,转身继续走着。
“哼!没人要的流浪汉!!!!”
说着,孩子冲着Degin将手里的沙子扔了过去。
“快跑啊,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胜利了一样的大笑着,孩子跟伙伴们分享着刚才的刹那,孩子自以为很勇敢的表现。
摇摇头,沙子从Degin很久没有整理过的头发中散了下来。
银色的长发,和没有修正过的胡须,让他看起来如同行将朽木的老人一样。
“我说……”
“什么?”
Degin的声音不由自主的从喉咙里钻了出来。
“你被这这个小混蛋,欺负了不觉得生气么?”
“放开我,放开我!!!”
棕红的马尾辫印入Degin的眼中。
注意到Degin正看着他,女孩拽着刚才那个淘气男孩的衣领转了过来。
“放开他吧,只是个孩子。”
“喂,你好歹也是男人,有点气概好不好!”
“呵……不能当饭吃的东西。”
Digen笑着摇摇头,伸手摸摸那个男孩的头顶。
“哼!!!!”
孩子不满看着Digen的眼睛,好像是想通过这扇心灵的窗户传达他心里的怒意。
“没救的男人……”
女孩撇着头眼睛飘向了一遍,放开了小孩。
虽然还想说些什么,女孩张了张嘴却还是闭住了。
远处,一个乞丐正跪在地上祈求施舍。
本来以为自己很有理的女孩,忽然觉得自己那些所谓的道理没有一句能够说得出来。
“呸!!”
被放开的小男孩,冲着Degin做了一个鬼脸,吐出一口吐沫向他躲在街角的几个伙伴跑去。
“呵……”
傻傻的一笑,Degin目送着孩子跑远。
“你不会觉得生气么?”
“你觉得我陪生气么?”
Degin反问着,戴上了他这个补丁衣服上带着的破帽子,遮住前额与女孩擦身而过。
不远的地方,几个卫兵正拿着火枪沿街巡视着。
昂首挺胸,接受着周围人们敬畏的目光。
女孩转身寻找Degin的身影。
角落,只是在角落看到了离去的身影而已。
女孩松开马尾辫,闷闷不乐的走回了家。
“怎么了?”
当父亲的一眼都能看出自己孩子是否有着自己的心事。
更可况女孩还那么明显的挂在脸上。
“没,有点不舒服而已。”
女孩摇摇头,迈过一排排还未完工的木雕。
“一会带你去看下医生吧?”
“父亲!我已经是二十岁的人了。”
“呵,是啊是啊!也该是嫁人的年纪了。”
女孩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心情却因为他父亲那一声的笑,而无法沉积。
父亲的笑是爽朗。
而那个流浪汉的笑,却透彻深深的无奈。
木匠生意并不好做。
成本高,利润低,做工时间还长。
但这都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木匠这门手艺不像其他行业一样可以口传心授。
木匠做工,不像铁匠打铁。
木匠是在进行一种创造,一种创作。
将一张床变成一张美丽的床,将一副柜子变成一副美丽的柜子。
女孩的父亲,握着雕器一下一下的雕琢着一张已经成型的圆桌。
随着雕器的移动,轻轻的吹着气,将凹槽中的木屑轻轻的吹散。
木匠的手不能有太厚的茧,因为每一次雕琢,都需要用能感受到疼痛的皮肤来感觉用力的大小。
这是一门很苦的技术,喜欢的人却能做得很开心。
某一刻,因为下手轻重恰到好处,木匠就会会心的一笑。
尽管别人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是木匠门依然可以笑得很舒心。
‘当’
女孩的父亲将雕器扔了出去。
一屁股哦坐在了地上,一脸的愁眉。
“怎么了?”
听到雕器落地的声音,女孩一边擦拭着完工的衣柜,一边问道。
“又浪费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女孩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因为年纪的关系吧,女孩父亲的手变得越来越抖,雕琢也变得越来越容易发生意外。
“能改么?”
大多数情况下这样的失误,都可以通过有创意的调图来弥补。
但是这样的雕琢品尽管比原先客户希望的更加美观,但是从原则上这样改出来的东西便不是客户原本需要的,大多数客人都会要求减价,而且一减就会减到底线。
原本就挣不了多少钱的行当,也就是因为这样变得越来越难干。
“还行吧……”
做一个木匠,有一个最基本的条件,那就是有随机应变的审美观。
“老板……还给你。”
Degin将雕器送到女孩父亲的手里。
“奥,谢……谢谢。”
看着伸过来的手,白白净净的,女孩的父亲本以为是哪家的有学识的青年,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副令他诧异的面孔。
“不客气…….”
Degin说着,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面出现了失误的座桌雕。
“…….”
接收了这个流浪汉的帮助,女孩的父亲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个赶人走的话。
在Degin的目光中,继续起了雕琢。
‘呼’
吹起的木屑打着旋,左右飘飞。
木头的香味随着Degin呼吸,吸入鼻腔中。
很久,很久没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了。
熟悉,又有点陌生。
‘当’
雕器从女孩父亲的手里掉了下来。
被人注视总会让人觉得不好意思,也越容易让人出现失误。
女孩的父亲捂着自己变得青紫的手指痛的吸着冷气。
“我……能试试么?”
Degin弯腰捡起雕器,一脸期望的看着女孩的父亲。
“哈…….啊,你会么?”
“喂!!!你这家伙是谁啊!”
女孩‘啪’的一声湿布子仍在了一边的楼梯护栏上。
“爸,伤的怎么样?”
女孩看得清楚,她父亲这次失误应该‘归功’于这个流浪汉。
没有好气的目瞪着Degin。
“我没事,没事。”
女孩的父亲,伸手拦住女孩。
“让他试试,让他试试。”
他看着Degin银色眼睛,肯定的点点头。
“这桌子怎么看都砸了,让他折腾折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