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每个人天生下来,都拥有四肢。
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使用四肢的权力。
其实,这并不重要。
“对我来说…..呵,没什么。”
真的,对于这种事情,真的不在意。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我反倒觉得很开心。”
说着,林星拿起爱尔送给他的海豚。
“这个应该代表着夜空吧?”
有很多荧光粉夹在在蓝色的玻璃之中,如果用作比喻,也只能是深蓝色的夜空了。
“恩…..很漂亮吧。”
“呵呵…….是呢。”
林星傻笑着点点头,相比夜空,他倒是更加喜欢现在窗外的天空,没有多少云彩,蓝蓝的颜色,看一眼都会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真的……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么?”
一旁的露娜手拄着下巴,凝视着林星的脸颊。
“恩…...那些奇怪的东西,都不见了,呵。”
他在笑,露娜看着林星咧开的双唇。
并不是佯装出来的,这个笑容,发自内心。
“…….”
没有多说什么,露娜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林星蓬松的头发。
“喂……别死气沉沉的好吧。”
林星转过头,对这露娜说道。
病房里,只有三个人,病床上的林星,坐在床位的爱尔,还有床边椅子上的露娜。
爱尔呢,还是不时的同林星嘻嘻哈哈的逗着乐子。
而露娜,却时不时的走神陷入思索。
“感觉不到……”
“感觉不到什么?”
林星眨眨眼睛,不明白露娜再说什么。
“你的气息……”
林星的气息,那股能够迷乱露娜心智的气息。
已经感觉不到了,从林星倒下的那一刻起,这股气息就神奇般的消失了。
伴随着的还有林星使用‘生命之源’的能力。
当香草听到露娜的叫喊跑出来的时候,林星依然瘫在地上站不起来。
所幸,陈晨的母亲开车将林星送回了医院。
没有人问,香草没问,喻乐音没问,林星和露娜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们知道,这两个人有着自己的理由。
或许正式这样,露娜反倒觉得心情更加的压抑…….
“这个意思是说……我变成普通人了吧?”
林星正是因为他的气息,才被区别于人类这个概念之外。现在他身上的那股能够吸引吸血鬼这样未知生物的气息消失了,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的确变成了普通人。
露娜没有回答林星的问题,脸扭了过去,微仰着看着窗外飘过的一朵云彩。
“看样子得准备轮椅喽。”
林星说着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嘭’
“嘶……痛痛痛痛!!!!!”
一步注意,后脑勺狠狠的撞在了墙上。
“呵…….”
“笑了吧?”
林星揉着后脑勺,眼角浸着眼泪,笑着对露娜说道。
“笑笑多好……别再愁眉苦脸的了奥,我可没有勇气在这么撞一回。”
说着林星从柜子上拿起一包薯片扔给了爱尔。
“那盆花叫爱莉丝么?”
他看着放在墙角的花,向爱尔问道。
“恩,姐姐买的奥。说是要送给她同事还是什么的......”
“真的有叫爱莉丝的花啊……而且还出奇的漂亮。”
这盆学名叫做鸢尾的白色花卉,似乎正处在绽放期,花开得很艳,很白,也很美。
“喜欢么?……送给你了。”
“真的!……不过我这么个男孩子,估计养不了多久。”
养花需要细心,也需要耐心。
一般男孩子很少拥有者两点,或许是人类之间的性格互补,女孩子却大多数都具备这两点。
“是花就迟早会凋谢的,绽放过一次,也就值了。”
“这句话还真伤感……”
窗外投进来的阳光,似乎没能驱逐这本就属于病房的压抑。
露娜的眼睛依然飘在窗外,那朵没有飘走的云彩上。
拄着下巴的手,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颤抖。
一定不会是因为害怕什么,大概是……大概是忧虑吧。
“谢谢。”
何静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
谢谢,这两个字并不是何静说的,而是救了他的陨。
“谢谢你的衣服。”
“…….”
还没有从被打劫的阴影中挣脱出来,何静嘴唇有些颤抖,什么也没有说。
“没事的……”
陨说着解开衣扣,脱下外衣披在了何静身上。
他紧紧只穿了一件西服外套而已,脱下外套,便露出了陨白净的皮肤。
很难想像,这么白净的人,竟然会有如此健硕的肌肉。
而且,在何静的印象中,似乎上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型男’。
拖着巨剑陨侧过身子,绕过何静,向小巷口走去。
‘啪’他的手臂被何静住了个正着。
“你……去哪?”
“你一定很害怕吧?”
陨的巨剑划过的地方,有一道笔直的血痕,而这血迹的主人,被一对黑色的垃圾袋所掩埋着。
人,看到不常理的事情,只会有两种表现。
第一, 是好奇。第二,则是恐惧。
“不用担心……这一次,真的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这是巧合,陨并没有打算见义勇为什么的。
也不知道那个被打劫的女人,就是何静。
其实也没什么,他可以离开,但是他没有选择那么做。而是用巨剑穿透了那两个抢劫犯的胸膛。
他怎么杀死那两个混蛋,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陨是在何静这个扑通女人的面前杀掉了那两个混蛋。
“下次……小心点。”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些多余的话…….
陨知道,这些话叫做关心。
毕竟,他曾经也是人类,属于人类的东西,陨并没有忘记过什么。
穿梭在人类之间,他也从没有将自己当成过什么异类。
只要没有人知道,只要没有人知道,陨就可以像人类一样生活。
陨拉了一下手臂。
手并没有从何静紧握的手中挣脱出来,只是何静瘦弱的身体并没有禁得住陨的拉力,整个人被陨拉到了身边。
何静并没有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什么可怕的。
她自己都为自己心中的这个想法而感到惊奇。
这个男人,当着她的面,毁灭了两个生命,尽管是两个混蛋的命。
正常人,不是应该颤抖,然后跪地求饶么?
何静却完全不想那么做,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出了第二句话,没有磕绊,也没有声带的颤抖。
陨楞了一下,他还从没对这个女人说过自己的名字,也从来没问过这个女人的名字。
“你呢?”
陨反问道。
“何静。”
“陨,陨石的陨。”
陨对何静说过自己的名字,只是两个人都忘记了,似乎是故意忘记的一样。
因为忘记过一次,这一次才会记得更深吧……
“我该,怎么办?”
身旁还有两具尸体,默然的走开,一定不是什么好办法。
“打电话,报警。”
陨的手腕被何静紧紧的抓着,虽然何静只是个女人,这个时侯却有着很大的力气,在陨的手腕上留下了五指的手印。
“报警?……你……”
“抓紧我。”
“什么?”
陨没有回答,轻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
搂住何静的肩膀,抬脚蹬在布满青苔的砖墙上,反跳着跃上了大楼的楼顶。
紧紧咬着嘴唇的何静,睁开了眼睛。
刚刚还在狭窄的小巷子里看着如同细线一样的天空。转眼间,似乎天地都变得开阔了一样。
‘扑通’何静松开手,坐在了地上。
如果说扛着巨剑,杀掉两个混蛋,还能用常识来解释。
那么带着一个人,跳上十几米的高楼,就完全脱离了常识的范畴了。
何静坐在了地上,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天生的恐高。
“不要紧吧。”
陨放下巨剑,冲何静伸出了手。
何静摇摇头,并没有抓住陨伸来的手,而是向后挪了挪屁股。
她是一名教师,一名无神论者,向来都是以科学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
不过,刚才的事情,何静已经完全无法用科学的眼光来看待了……
“呵……”
陨知道会这样,他笑了一声,将腿搭在楼外,坐在了楼檐上。
摇摇曳曳的样子,好像随时会摔下去似的。
“好点了么?”
不知道两个人就这么对看着,沉默了多久。
陨露出他标志性微笑,对何静问道。
似乎是因为,沉默中的思考,张开嘴的瞬间,陨的声音有点变味,变得有点沙哑。
“咳……”
陨闭上眼睛,轻咳了一声,沙哑的声音又变得清脆。
那是每个人都经历过的事情,一段时间不说话,突然张口后声音会显得沙哑。
何静裹了下披在肩上的西装,点点头。
其实,这个叫陨的男人和她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些超脱了常理的东西,不过是他这个人的附属品而已……
楼顶的风很大也很冷,这就和山顶温度比山脚下温度低很多,是一个道理。
唯一不同的是,楼的高度是人类创造的。而山,则是自然…….
披在何静身上的西装,本来就属于何静,但是她从来没有这么亲密的用手抚摸过这件外衣的料子。
曾经的何静不懂得,现在的何静却对衣服的材料有了很高的鉴赏能力。
这件衣服,做工很烂。
尽管,何静并不想承认。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她人生中第一次为男人买到东西,其实是一件残次品。而最令她感到不舒服的是,这件事直到买下西装几年后的今天,她才发现。
“在想什么?”
最先开口的总是陨。
“没.......这件衣服……”
“很棒,我穿着很帅气吧?”
没等何静说完,陨接口便说道。
“恩……很帅气……”
说来可悲,中文系毕业的何静,对帅气这两个字其实并没有什么独到的简洁。
好看,喜欢看,对何静来说就是帅气。
陨穿上这身西装的时候,她看的甚至有些呆了。
漆黑的西装中掺杂的银丝,仿佛就是为这个男人打造的一样。
而陨裸胸穿西装的方式,搭配着这套西装的别致,整个人的气质完美的凸显了出来。
没有穿上衣的陨,一样会让何静看的呆住。
那么白净的皮肤,胸膛却有着结实的肌肉。
奶油小生与型男两个互不搭调的词汇,融汇在一个男人身上。
何静很想靠近一些,却又不敢靠近。
心里……似乎有一个结,绑得很死,找不到解开它的线头。
“恩!!!!!!”
陨向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脸上挂着放松的神情,向后一倒,躺了下去。
“打电话报警吧。”
“恩…….什么?”
陨突然的说这么一句,具有极度跳跃性的话,何静没有反应过来。
“打电话——报——警。”
“干嘛?”
当‘干嘛’这两个脱口而出的时候,何静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先是被抢劫犯抢劫在先,之后又目睹了一起严重暴力杀人案,接着又被一个疑似超人的男子绑架到了楼顶,身上有电话,为什么没想到报警呢。
“你……不会打算杀人灭口吧?”
“哈?”
这一次,惊讶的换做了陨。
陨眨眨眼睛,看着何静。他想不明白这个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为什么要杀你灭口?”
陨‘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因为……因为……”
没有说因为什么,何静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楼下。
“奥……”
明白了,陨拍拍自己的额头。
这个看起来并不年轻的女人,只考虑到了这一点……
“你看我像是怕被……恩,那个警……”
“警察。”
“对,你看我像是怕被警察抓的人么?”
何静看看陨身边的巨剑,又看看楼下的高度,摇摇头。
“你只要报警,然后我抓着你出现在警察面前,一切就结束了……”
“结束?”
“恩,你只要编造个口供,说是我杀的人,然后劫持的你就好了。”
“这似乎不是编造……”
基本大致上就等同于事实了。
“不能完全按照事实的说,比如我带你从这栋楼的楼下跳上来这件事,正常的人类,没有几个可以理解的吧。”
确实,这种事情就是出现在精神病院里,也一样会让精神病患者觉得诧异。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可以。”
陨点点头,盘起腿跟何静对坐着。
“这不是梦吧?”
“如果你希望不是的话……”
那这就是一场梦了?何静从西服中伸出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颊。
“痛!!!!这梦还真真实……”
“我记得你。”
这句话如果是放在两个久为见面的朋友间,或许还有点亲切的意思。
可是放在医生与林星之间,就完全变了味道。
“呵……其实您不记得我更好。”
林星也同样记得这个说这句话的医生。
虽然他带着口罩,但这并不能代表他剃掉了他标志性的大胡子。
被医生记住,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作为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每一天都要‘救死’多少位患者,能被医生记住的病人……
病情一般都很特殊。
“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么?”
医生拿着小木锤,锤了下林星的膝盖下。
小腿并没有反射性的踢起来。
“恩,没有知觉的。”
“但是,你怎么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医生对林星脸上挂着的表情感到纳闷。
一般知道自己瘫痪了的病人,大多都是一脸凝重。有些个心理素质好的,能笑出来也是为了让家人放心。
林星脸上的笑,和那些人完全不一样,很轻易的就能分辨出来。林星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被一层层白布包起来的脚,因为没有了知觉,所以也感觉不到疼痛。
从某方面讲,这是一件好事。
当然,林星会笑,并不完全因为这个。
“也就是说我成了一个整场人了是么?”
“…….你很开心么?”
露娜顿了很久才说话,没有回答林星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
“恩……我很开心,呵呵呵。”
‘呵呵’的笑着,林星并没有注意到露娜表情的凝重。
‘非人类’,不知道是这是从什么时候起禁锢在林星身上的枷锁。
当一个人,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的时候,会有两个极端。
一个,觉得自豪,觉得自己独一无二。
另一个,则会感觉到孤独,不被人理解,找不到人倾诉,被整个世界所排异。
不幸的,林星属于第二种人。
忍不住攥了攥拳头,真的没有了那种血液上涌的感觉。
“哈哈哈……这种感觉,太棒了。”
尽管是以牺牲了双腿的知觉为代价,林星却依然笑的这么开心。
“恩……你的病,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邋遢的医生,还这么的兢兢业业。
第一次见到这个医生,似乎是林星七八岁那年的事情了。
那时候,医生说:这种病很罕见,不,应该说是完全没有过这样的病例……
“我记得,你父母带你来复诊的时候,你的身体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好转,我一直把这件事当成医学界的奇迹。”
其实和医学并没有什么关系,医生很清楚这一点。
凡是奇迹,都和科学的东西,扯不上关系。
只是他想这么说,也只能这么说。作为一个医生,他绝不能迷信。
当年他第一次见到林星的时候,林星外表只是比一般的孩子瘦弱了一些,但是他却无法像其他孩子一样自由自在的奔跑。
没隔多久,再一次见到林星的时候,他却完全变成了一个生龙活虎的小家伙。
没有吃什么药,也没有进行什么治疗,这一切的改变就是一个奇迹。
“你的母亲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她委托我来告诉你。”“
“恩,说吧。”
和死刑犯听读宣判书不一样。
没有不安,也没有焦躁。对于林星来说,不论什么样的结果,都不是最坏的结果。
“经过详细的检查,你的腿部肌肉组织……..”
“等一下!”
林星举起手打断了医生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这种事情经常会发生,医生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的桌子上有一盒的‘速效救心丸’,说起来现在都快见底了。
“要休息下么?”
“不是,您能不能不用术语跟我说,我听不明白。”
“奥……这样。”
一种奇怪的心情在医生的胸口中穿梭。
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失望,还从从没有那个病人这么的坚强过。
好像在告诉医生说,‘你的诊断书对我来说没有一点点的压力。’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思,也许是太多太多的病人在他的面前崩溃过,所以偶然遇见一个过于坚强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孩子。
多多少少会让这位医生心里有那么一丝的不平衡。
“那我言简意赅,你可能会坐一辈子轮椅。”
“奥。”
和林星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然后呢?”
“你还希望有什么?”
医生诧异了,这孩子到底什么意志?
做一辈子轮椅是什么概念?终身残疾,丧失劳动力。
如果现在换一个位置,让医生坐在轮椅上听林星说出这句话。
他会毫不迟疑的大声的嘶吼着,崩溃。
难道是这孩子天真到了白痴的程度了?从之前的接触来说,这个假设并不成立。
“你明不明白,你的后半生都要依赖这样东西!!”
医生说着重重的拍了下林星坐着的轮椅。
他恨这样东西,每当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痛苦的样子,他就越发的恨这个残疾人替步的工具。
“我知道……但是这对我来说没什么。”
如果不付出些什么,怎么能够感觉到解脱。
坐上轮椅的林星,多多少少还觉得有些亲切。
小时候,他只是偶尔的用双腿走路而已,大多的时间,都是在这上面度过的。
没什么,只是回归重现的感觉,
应该说是罪有应得呢?还是报应呢?
林星的脑子里有着这么两个词汇。
算是补偿吧,补偿所犯下的过错。
用后半生的残疾补偿两个逝去的生命,或许并不等值,但是…….但是…….
这样多多少少,给了林星活下去的勇气。
作为一个普通人而活下去。
“咳……你竟然这么说,我要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医生轻咳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林星。
“如果你还想在有生之年站起来的话,就每个礼拜都来我这里一下,我会努力的。”
这句话,医生对他所有的病人都说过。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这辈子都不像再进医院了……消毒剂的味道太浓。”
只要不生病,就不会进医院。
或许,这是另一种美好期望吧…….
只是,说出来并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