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晨躺在病床上。
其实她的身体很健康,甚至可以用‘壮实’来形容,虽然这个词形容女性稍显的不合适……
“妈。”
“什么?”
陈晨的妈妈‘蹭’的坐了起来,揉揉困乏的眼睛。
看的出来,她昨天工作一定又忙到了很晚,或许一夜就没睡吧…….
“觉得怎么了?我现在去给你叫医生?”
“不,不不,我只是想叫你一声妈,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陈晨看着披在她母亲身上的黑色西装,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张口说道。
“奥…….”
似乎松了一口气,陈晨的妈妈挪着椅子向陈晨靠了靠。
“是不是做恶梦了?”
陈晨摇摇头,
“没,我睡得很香呢。”
从昨天的八点最后一次观察完毕之后,就一直睡到了现在,看着外面老高的太阳,十点多了应该吧。
“恩……要不要吃点东西?妈妈这就下去给你买。”
“呵……不用,现在吃了的话,中午就得剩下了。”
“稍微吃点东西吧,妈妈马上就回来。”
陈晨的妈妈紧紧黑色的西服,边拉开病房门,边冲她挥挥手。
“呵……”
笑了一声,陈晨算是给了个回应。
这就是陈晨的妈妈,典型的成功女人,而且又是一位坚强的单身母亲。
这是此时此刻,陈晨对自己妈妈的认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过去的记忆似乎充满了对她的厌恶。
过去的记忆不可信,陈晨这么评价自己脑海中的回忆。
她尽量不去想,也不去回忆,就好像要当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一样。
失意,或许可以这么说。
陈晨时不时的会想到过去的自己。
沉闷,低落,几乎没有朋友,而且…….似乎还是个偷窥狂。
想到这陈晨猛的摇摇头,似乎是要将这些记忆全部甩出去。
尽管她知道徒劳无功,但是却忍不住这么做。
陈晨不相信那是过去的她,应该是把别人的行为移植到了她自己的深上了吧。
或许是在自我狡辩,又或许真的是这样。
毕竟,陈晨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这种病的基本表现就是这样。
得病前的记忆,一团混乱,会将原本别人做的事情,在记忆中移植到自己身上,并且信以为真。
据医生说,有很多精神病患者,就是将别人所讲述的故事,幻想成了真实发生的事情,然后挪移到了自己身上,信以为真。
陈晨的病症,仅仅表现在记忆混乱而已。
她觉得很庆幸,不用去专门的精神病院治疗。
仅仅是吃点稳定情绪的药和稍稍调养调养而已。
‘咯吱’
陈晨的妈妈提着两塑料袋东西,用脚踢开的门,走进来又用脚将门关上。
大概是常年在办公室里带着,这样动作,看起来已经轻车熟路了。
“猜我买的什么?”
早餐而已,竟然提了两袋子。
陈晨摇摇头,她猜不到,也不想猜,能吃到嘴边就好。
“真是的,本来还想让你猜猜看,然后给你个惊喜呢。”
说着陈晨的妈妈打开了塑料袋,透明的塑料袋里晃荡的只是普通豆腐脑而已,而另一个袋子里的东西更加平常,只是豆腐脑必备的配品,油条罢了。
“哇……”
陈晨看到却显得激动的很。
“能行么?”
她有些不确信的问道。
“恩,我刚刚问过你的主治医师了,今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今天你想吃什么都随意呢。”
“出院…….终于可以离开了…….”
这个消息,比让陈晨吃一顿有油腥的早餐,更让她觉得兴奋。
虽然,这里没有精神病院那么恐怖,却有着一样的拘束性。
“来来来,先吃早饭。”
陈晨的妈妈将床头柜移了移,将早餐放在了上面。
“妈,你也吃点。”
陈晨打开了塑料袋,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她妈妈的肩膀。
黑色的西装,不见了。
那件黑色的西装,本来就不属于陈晨的妈妈。
陈晨很清楚,那是今早一个男人走进来披在她妈妈身上的。
当时她睡眼朦胧,知道有个男人走了进来,只是没有睁开眼睛去看而已。
因为不用看,也猜到是他了…….
陈晨的妈妈是这么介绍的:我公司的贴身秘书。
男秘书,呵,这个时代真的挺有意思的。男人呢,要找女秘书,女人呢,选择男秘书。
也对,反正世界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而且大多数男人和女人都有着正常的性取向,选择异性是必然的事情。
在医院里怎么打发剩余的时间呢?
没什么选择,就算是陈晨这件单间病房,也不过只是放了一张床一个床头柜而已,没有电视,更别说电脑什么娱乐性的东西了。
你是来治病的,不是来享福的。
陈晨这么提醒自己,现在所处的地理环境,和身份地位。
所以,无聊的时候,她选择了更加无聊的消遣方式,那就是看云。
陈晨并不喜欢看蓝蓝的天空,她喜欢的只是白白的云朵。
在记忆力,她这么做似乎是为了和谁走的更近,又怕妨碍了对方的兴趣。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样的天气,看看白白厚厚的云彩,确实也是一种享受。
人总要学会享受生活,要么就要被生活所折磨。
看着一朵小云,被大大的云彩吞并后,陈晨有了这样的感悟。
白白的云朵,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原本的白色,也会在不知不觉中犯灰,然后再在不知不觉中发黑,完全成为乌云…….
但是这个过程,说慢慢到让人无法用肉眼看到渐变的过程。说快,也快到几个小时云彩就会完成集结。
别的女孩看云朵,或许是看云朵的形状来表现下自己的想象力。
陈晨却不是那样,她看到只是云朵的颜色,白……白色有些不真实。
白色与淡蓝色的搭配,在陈晨眼里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搭配。
就像一对情侣,爱的很深,淡蓝色永远也不会放弃白色,总是紧紧的拥抱着。
就算白色有时候会‘黑脸’,耍脾气。淡蓝色却会依然选择包容, 用它宽恕的臂膀来承载白色的怒气。
或许陈晨不懂得浪漫。
又或许,她比谁都懂得浪漫。
打开窗户,感受着迎面吹来的秋风,陈晨的眼角流出一丝泪水。
不是哭泣,只是被风沙迷了眼睛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就算是伤感的秋天,也不回搅乱陈晨这一刻的心情。
“妈,你看那朵像狗狗一样的云菜,好美…….”
果然,女孩还是喜欢把自己的想象寄托在天空中云彩的形状之上。
“喂,你就这么喜欢看?”
“什么?你说天空么?”
何静对陨的反问耸耸肩,他正仰着头看着天空,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我不是喜欢天空……我只是想象鸟儿一样的飞一次。”
他的眼帘中划过天空的便是一对排成一排的大雁,或许是大雁…….
“可以坐飞机嘛。”
何静吃着饭盒里的方便面,说道。
现在就只能靠,各种牌子的方便面过日子了。
以前的老本,这段时间就已经花的殆尽了,何静忍不住想给自己一下,钱都是怎么花的呢?
她想不明白,一边想不明白,一边摸了摸新买的皮包。
(质感真好…….)
“我恐高…….”
陨吞了口唾沫,背对着何静说道。
“咳!!!…….你,咳咳!你恐高?”
被呛了一口,何静一边咳嗽着,一边质疑道。
“怎么了你?”
从病床上下来,陨拍拍何静的脊梁。
“没,咳咳……觉得不可思议,我看你在楼顶上跳的挺欢…….”
不仅仅是陨,似乎所有的吸血鬼,都有这么一个奇怪的运动方式,那就是在楼顶间跳跃前进。
其实,这么做要比全力在马路上飞奔快的多,而且还不容易被人类触及和发现。
“额……我恐惧的高度,只有飞行而已…….”
想要自由自在飞行,就必须在云端以上,陨对那个高度似乎是发自内心的畏惧。
“我也恐高…….”
“奥。”
陨只是轻轻的点点头,奥了一声。
一般人会这样么?一般人应该会把这种同病相怜引申至一种缘分的程度上去吧?
这可是巧合呢,茫茫人海中两个不相识的人,相遇相知,而后还知道同病相怜……..
这才应该是故事的主线嘛。
怎么到了陨这里,原本很有戏剧性情节就成了一笔带过的故事了呢?
何静端起饭盒‘咕咕咕’猛的灌下了所有的面汤。
“为什么不吃点别的?”
“咳……说吃就吃啊,还没到去报道的时间呢,我现在可没什么闲钱了。”
何静一边说着,一边扭过头,不愿意正眼去看陨的脸颊。
“我记得不是给了你一张银行卡么?为什么不用?”
“那是那张卡我只是保管而已。”
何静说着往饭盒里到了点热水。
“再说了,卡里有没有钱还不知道呢…….”
“你只是在乎,这个吧?”
陨摇摇头揭穿了何静的心思。
“我才没……嘶,痛痛,我才没贪你的钱呢!!!”
不论别的,但看陨现在的外貌,她何静再无能也不会对这么一个孩子…….孩子的钱有非分……之想…….
想到最后,似乎连何静自己都觉得有些虚伪和做作。
“怎么了?烫到手了吧!”
饭盒掉到了地上,何静手指有些抽搐,水泡正慢慢的鼓起来。
“嘶!”
倒吸了一口凉气。
被陨的手指碰触到的地方,是最火辣的地方,痛是一阵一阵的。
“我去…...我去用凉水冲一下。”
说着,何静想起身去走廊最角端的洗手间。
“!!”
只是她的手腕,却被陨紧紧的抓了住。
“干嘛?”
“嘘…….”
陨竖起手指放在唇间示意何静安静。
他用口水抿了抿嘴唇,伸出舌头在何静起了大水泡的手指上舔了一下。
“喂!!!”
“嘘…….”
陨少有的一脸正经。
很凉,不,应该是说是很冰。
陨的舌尖传到何静皮肤上的温度,就好像将烫伤的手指放在了冰水之中。
只是没有冰水那么的冰冷的彻底,这是点到为止温度。
手腕…….为什么被陨抓着的手腕,也一样的冰凉呢?
何静的眼睛变的有些朦胧,她第一次注意到…….陨的皮肤原来这么的冰冷…….就如同放滴水珠上去也会结冰一样…….
车程并不怎么颠簸。
盖着黑西服的陈晨这么想着。
她拉了拉西服的领口,缩在西服中,很温暖…….
穿太久的病服,拿上换回普通的衣服,还稍显的有些不适应,感觉到冷。
所以,她才会盖上这件衣服。
陈晨妈妈秘书的衣服。
那个男人坐在驾驶座上开着车,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是睡着了或者只是喜欢安静…….
秘书戴着副很朴素的眼睛,黑黑的边框又让眼镜不显得老气。
衬衫穿的并不整齐,肩膀处看的到皱纹,应该是一直坐在车里,蹭的。
或许是因为这件黑色的西服外套,大多时间都是陈晨的妈妈穿着,所以闻起来倒没有什么难闻的汗臭味,还有一点香,和她妈妈使用的香水是一个味道。
窗外闪过的画面,熟悉又显得陌生。
道路上的店铺,似乎记得,又似乎不记得。
还没有等陈晨想过来,那些店铺,路标,早已经被远远的甩在了车后。
虽然感觉不到风,但是看着车引擎盖上飘扬的小红旗,也体会得到现在的车速。
驾驶座旁坐着陈晨的母亲,时不时的会抬起头,通过后视镜看看陈晨。
而陈晨也会通过后视镜和妈妈对视一眼。
陈晨的妈妈选择了回避,就好像欠了陈晨什么似的。
大概只是愧疚吧,隐瞒了她和驾驶着汽车的秘书之间真实的关系。
曾经的陈晨,对此痛斥以鼻。
而现在的陈晨,却完全没有不乐意的样子。
病愈后的陈晨一定早已经注意到了。
她的妈妈很清楚,以陈晨的聪明劲,早就看出来了。
但是她没有不满,是真的没有不满么?
陈妈妈不知道,也猜不到。
或许是装出来的吧?陈晨从小就很会演戏,或许这么说并不是夸奖自己的女儿。
但是陈晨确实很会演戏,很会骗人,如果她想要去骗的话……
大概是,留下的后遗症,陈妈妈对此很是忌惮。
她不想伤害她大病初愈的女儿,不想这个家在出什么事。
毕竟,她们是母女,陈妈妈理解女儿的心思。
女儿呢?是不是也一样理解母亲的想法呢?
“快到了。”
没多久的车程,感觉上有个十几分钟而已。
广海本身就不是一座很大的城市,从市中心到市郊边,这么短的路程也说得过去。
“恩。”
陈晨点点头,冲着窗户哈了一口气。
起了一层水雾,白蒙蒙的,让原本透明的玻璃变得不透明起来。
水雾中包含的水珠,随着空气的流动变成水蒸气。
雾气慢慢的减少,最后变的无影无踪。
“妈妈,我的眼镜呢?”
在医院,医生不让陈晨戴眼镜,不知道是为什么…….
总之她的眼镜交给了她的妈妈保管者。
“喂,我女儿的眼镜呢?”
翻腾了一下,陈晨的妈妈似乎并没有找到,拍了下旁边秘书的肩膀问道。
“这。”
很利索的拉出一个小抽屉,里面单单摆放着陈晨度数并不算高的眼镜。
“陈晨,来给你。”
陈晨的妈妈,结果眼镜抵到陈晨的手里。
放的久了,眼镜的金属支架传来了一股清凉。
陈晨视力还不算差,还没有到那种离开了眼镜就无法生活的地步。
但是她很喜欢戴眼镜的感觉。
虽然可能是一种累赘,但同时也是一种掩饰。
她不想被别人直接看到她的眼睛,那样陈晨会不要意思和对方对视。
同时,她也不想直接去看这些人,透过玻璃镜片,似乎能将好人坏人神奇的区分开似的。
“呼…….”
带上眼镜的陈晨,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车窗外本来就清晰入眼的建筑,变得更加细致。
只是这一刻,还没等陈晨去细看,车已经拐入了小巷子。
刚好容得一人一车并排而行的小巷子。
这是去陈晨家的必经之路,也是最后一段路程。
“前面停吧。”
狭小的巷子,拐弯倒档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陈晨的妈妈,打开车门和陈晨一起下了车。
“别等我了,车直接开会公司,明天……恩,工作时间到了来接我。”
“好。”
陈晨妈妈的男秘书看起来应该是个服从调遣,寡言少语的人。
最起码和陈晨在一起的时间中,他说过的话,似乎每一次都只是一句罢了。
“今天想吃什么?妈妈打电话叫人送外卖过来。”
陈妈妈拉着陈晨的手说道。
“晚餐么?我只想睡觉。”
周围的一切,并不陌生,陈晨伸手摸了下电杆上的小广告。
“睡觉啊,也得吃了饭再睡嘛。”
医院的床毕竟和家里的没有电比法。尽管垫着很厚的帖子,但是依然很硬。
不仅仅是陈晨,她的妈妈也同样想睡一觉。
美美的,睡上一觉。
“我不想吃…….”
沉默了很久,陈晨摇摇头跟着她的妈妈走进房子,回答道。
“那好吧,现在去睡吧,睡醒了再去洗个澡,我这就去打开热水器。”
“恩。”
太阳能的时代早已经来临了,但是陈晨家却依然还用着电热水器,这并不是古板,而是一种怀旧的心…….很奇怪的感觉,但是用热水器加热浴水,总觉得用这样的水泡澡是一种享受。
‘塔塔塔塔塔’
走上了楼梯,陈晨停下了脚步,四扇房门,那间才是她的房间呢?
记忆很乱,似乎四间房间她都住过似的。
随手推开了楼梯正对面的一间,空空的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
床上还盖着白色的蒙步,就好像这间房子的主人除了远门似的,怕家具染上灰尘才这么做的。
接着是下一间,一样空荡荡的,甚至连床都没有,只是已经贴满了墙花而已。
“妈……”
陈晨最后还是没有叫出声,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门上就写着‘陈晨’两个字。
粉红色的墙壁,这倒并不觉得出乎意料。
似乎女孩子对红色都情有独钟,而陈晨也真个女孩子。
“我的……房间。”
一边拍着分手的墙壁,陈晨一边走到了书桌前。
窗户开着,窗外的天空随意的引入了眼中。
窗框并没有限制天空的范围,依然看的间白云,大朵大朵的白云。
“恩?”
陈晨平视着视角,看到了对面。
对面的窗户那里,也有一个脑袋伸了出来,也看着天空。
“你在看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选择了出声,似乎是身体自己就那么发出了声音。
“啊!陈晨!你回来了。”
对面的‘邻居’显得很激动的样子。
陈晨翻了翻脑海里的记忆,有这个身影,却没有他的名字。
“啊,奥,回来了。”
陈晨简单的回答道。
“我在看天空啊。”
她的‘邻居’,继续仰着头一边看着天空,一边说道。
“是么!?真巧…….”
“一样么?”
‘邻居’柔柔眉间,多问了一句。
“也许不一样吧,我看的是云而已。”
“是不一样,我看到的天空,你那边是看不到的。”
“我看到,你不也看不到!”
不示弱的,陈晨反驳道。
“呵……也对,我们两个看到的天空联想在一起的话,就是整片天空了…….”
“这里的整片天空。”
陈晨将划定了一个范围。
“你还真死板呢。”
“是么?”
陈晨不以为然的摘下自己的眼镜。
“我倒不觉得。”
这一天,她没有绑起马尾辫,披着的头发被窗外的风吹得散乱。
‘邻居’看向陈晨的目光,变得着迷。
甚至有点神魂颠倒的意思。
很美,那一刻的陈晨,似乎变成了莎士比亚剧本中的深居闺屋的朱丽叶。
在遥盼着自己的罗密欧一样。
或许用这一对悲剧的情侣来比喻这个场景,有些不太令人满意,但是这一刻临近黄昏的光芒就是如同悲剧一样的令人惋惜。
越是惋惜,越是难以忘记。
这也许就是悲剧的魅力所在。
得不到的,才越显得珍贵…….
遥首向往,却无法触及……..不仅仅是这片夕阳,还有这一对少男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