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手”这个词是李久个人比较忌讳的,她觉得这个词像是形容偷盗或者抢劫。所以当文先生隔天早上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说:“有了。”
她是从窗户进屋的,和她出去的时候一样。这得益于她住的这间屋子窗外3米远的对面就是另一栋建筑的屋顶。
天刚蒙蒙亮,她喝好水的时候刚好六点半。她的行李整齐的放在床边,一共两个包,一个背的,一个提的,都不重,她扔掉了一些她不用了的东西,所以现在随时可以出门走人。
但是她今天并不想马上出发。
她杯子里的白水的味道让她有了一些模糊的意识,关于她自己小时候说话的语气和她妈妈故作嗔怒的表情...是泉水的故事。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幽居在深谷的佳人...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她想得很迟钝,这一点和她的风格相左。
她这么做是不对的,按理说她应该尽快离开。但是她嘴里的味道让她想起来的这点儿似是而非的回忆让她走不了了。她放下杯子,转过身躺倒在床上,她还穿着她的深灰色外套,摘掉帽子以后头发有点乱,看起来很暗淡。
黑暗里出现在窗口附近的身影。
“Fortunately,we have different target...”
“This time I agree...”
她现在躺在这家旅馆朴素的白色床单上一动不动,外套里面藏着的设备硌得她很痛也不动,有一秒钟她想把她那把SIG从后腰底下抽出来,但是她的手动不了。她默默的数数,一次次的决定要在数到10的时候坐起来又一次次的自我推翻。她麻木在那里。她的眼睛里看到色彩斑斓的东西,就像一块欧泊。
八点半的时候,她的嘴里渐渐的有了一股咸味,这是她的眼泪在顺着其它渠道流淌。一阵刺耳的警笛声顺着街道向远处淡去。她微笑了一下,把眼睛闭上,然后抓起电话,告诉前台晚点来收拾房间,她要睡个懒觉,而且还想再住一个星期。
“GG,其实世界上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既然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同一时间下既有白天也有黑夜。所以我们没有必要来区分这个,对你我来说,世界只是画中的一个平面!”
她睡到十点才起来,身上带了点零钱去附近的店里给自己买了条裙子和一个很搭配的挎包,然后就穿着裙子用袋子拎了原来的衣服坦然的挤上一辆公交车,直奔博物馆而去。
她又在那家面馆吃了同样的面,这次她给了那男孩正好5块。那孩子显然没认出她,她现在就像个不爱运动的时髦女学生,从不把钱浪费在化妆品和衣服以外的东西上面。
“对的!GG,你就是要这样才对!世界对于你来说就只是自己感受的陪衬!你感受到外来的批评了吗?外来的批评?——只是用来调剂的小小刺激而已,GG,你在不在意都要随心所欲才行!不然你怎么活下去?”
不然怎么活下去么...有的人...
李久含糊的想起臧克家的一首诗...
邻座的人一直对着博物馆门外的警戒线和围观者进行着他们的“客观”评价:
“听说...跳楼了?”
“还调查呢,十有八九喝多了。”
“喝多了把窗户当门了!”
“也有说是撞邪了呢。”
“摔的惨,听说脑子都流出来了。”
“活该,一个破保安,平时还耀武扬威的。”
“她媳妇都没哭。”
“那是他妹妹吧?”
“媳妇离婚好几年了。”...
“也有可能就是想不开了呢...”
“瞎~像他这种人活着没啥意思...”
李久面无表情,潜意识里觉得有点儿恶心。
“Alleluia...”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时不时的望一眼外面,视线45度朝上,是看天气如何,乌云蔽日,要下雨了。看来还得买把伞。
绝对不能淋雨,不能淋雨...
神秘的黑影在一片漆黑的展厅里和她四目相对...李久不知道自己认不认识他。
“没准是我自己啊...”她失落的想到,对自己的精神状态再次产生怀疑。
明明不是自己...
“It's my honor to work together with a senior...”
一反常态的,她在旅馆房间这样的潮湿环境里展开了自己的战利品,右下角的月牙儿不见了。
“The Moon is quite right for your rite...”
晚上她把窗帘严严实实的拉好,即使真的有月光也不会透进来,不会透进来...
The Moon,den Mond...la Lune这些家伙真是无孔不入。
李久审慎的考虑了一下,把自己的工具找出来,认认真真的在画上补了个月牙儿。
弄好以后她用热水去洗手,不出意料的,左手腕上隐现着的那个印记,半月形的银白色印记,又圆满了一部分。
还是逃不掉额...
这剩下的几天里,李久大都呆在旅馆里从窗户里看下雨。她把电视机搬回原来的位置,并且开了一会儿,她想尽量表现的正常一点儿。
哗哗哗哗,雨声一直没有停。
“市公安局今天公布了三天前发生在市博物馆的保安坠楼事件的调查结果。据查,该保安当晚确有饮酒,在巡视时开窗不慎,掉落身亡...相关部门已经决定对博物馆建筑中一些年久失修的门窗进行彻底查修,并加强对员工的安全教育。”
没有任何人提到“被盗”,或者“失窃”这种敏感的词。
她知道自己安全了,其实她做完“善后”以后就有把握安全了,技术上的。但是她的“直觉”让她觉得不安全,所以她不肯走,“走”对现在的她来说其实是一种理论上的轻举妄动。
她是吃过教训的。
她不会轻易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