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帮着取件员把10件仿古瓷瓶小心翼翼的放进Fedex的大纸箱里，面单是文先生填好了的，用他独特的带点怀素风格的英文。
“形式发票...稍等。”冯小拿着笔的手似乎不是很听使唤，他的字跟文先生的没得比，看起来就像一年级小学生在写惩罚性汉语拼音作业。
“Commercial invoice？给我吧。”李久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冯小的背后，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她扫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其中一个瓶子上面套着一个小牌子，看起来像合格证，收货人很容易就能把它和其余的区分开来，又不会特别引起外人，比如海关的注意。
取件员接过填好的形式发票，那上面漂亮的花体字母像印出来的一样，让他眼睛一亮，不禁抬起头来敬佩的看了一眼这个突然出现的二十出头的女人。
“再会。”李久冲他笑笑，客客气气的送他到门口。
“My God, Georgia! 真没想到你会现在过来！”
“我什么时候让你想到过？文大人。”
李久喜欢学古装剧里面称呼别人“大人”。讲英语的地方她在别人的姓氏前加 Master，讲日语的地方她在名字后面加sama，就好像她很谦卑一样，可不是那么回事。
文先生急急忙忙的给她倒了杯矿泉水，殷勤的端到她现在坐着的位子那儿，他自己的杯子里还有咖啡。
“要画的美国人准备送礼物给你呢。”
“知道了，他欠我一个人情的，你放心收吧...别用那种担惊受怕的眼神看着我，他知道给我送Semtex的结果是什么，Calais在他们行里已经成了自找苦吃的代称了。”李久一边轻描淡写的说着，一边挑剔的检查这办公室里的卫生状况。“你们应该擦擦那打印机，或者一开始就该给你们买台黑色的。”
“希望美国人送我们一台那样的吧。”
冯小收拾着包装材料的碎屑，把他们倒进垃圾桶，当他抬起头来看着李久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崇敬与忠诚。
李久遇到他眼神时的第一反应是不自然的避开，但是她控制了一下，所以实际效果是她也满怀信任的回望这年轻人。
“知升画宇贸易公司”里的这个类似打杂的职位没有人干得的长。
实际上李久本来就不打算设这个职位，她觉得文先生完全干得了所有的活。但是文先生一个人总是在抱怨累，他的确要当真那么回事的做生意呢！不然也不会那么像模像样滴水不漏，这也正是李久最看重的一点。所以她也就不厌其烦的替文先生找助理。
第一位助理做了3个月，是个女的，她打碎了一个花瓶。文先生让她走人的时候她哭哭啼啼的无法理解一个高仿的花瓶怎么就那么要紧了。她不知道文先生是可怜她，这个花瓶本来是圆明园里的摆设，李久回来会请她吃晚饭。
第二位助理就没那么走运，他发现了一些“证据”。李久从此以后就再不到法学院找实习生了。
第三位第四位加在一起干了将近一年。他们最后怎么样了，文先生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后来没有发生任何麻烦。
第五位是做的最长的，他是个师范大学美术系的在校生。有点儿审美眼光，但是还不足以分辨仿品和真迹，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往那方面想。李久看出他是那种少见的天真艺术家就毫不犹豫的雇了他，他干的也不错。直到4个月以前，大概是去年圣诞节的前后，李久像个海归一样从不知什么地方飞到回来了，她以前倒还真没这样干过，她似乎在德意志有个可以称为“家”的地方，那里的节日气氛明摆着比这边地道，但是她回来了，而且还声称要和“伙计们”一起过节。
她心情其实非常不好，她是避难来了。
文先生在一家很不错的饭店安排了晚宴，三个人的晚宴。李久给自己套了件淡蓝的礼服，化好妆以后看起来像个低调的电影明星。饭后李久迁就另外两个人去了一家火爆之极的KTV，包厢里两个颇有醉意的男人大吼大叫，李久担心的人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呆在这种地方。
更有戏剧性的事情发生在李久靠在沙发角落里打盹的时候：她的年轻“伙计”突然跪在她面前，说要送给她一件礼物。李久有点吃惊，从来没有人用这么浪漫的方式赠送给她无毒无害的“礼物”...
她打开这礼物后更加吃惊，一个盘子，天真的家伙在学校的试验窑炉里烧出来的作业盘子。上面画着安格尔“泉”一样的题材...这傻小子居然爱上她了，他才见过自己几次？
“你能借给我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李久叹息着拨了一个已故朋友的电话，然后把手机还回到这男孩子的口袋里。
这孩子没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事后李久跑去跟凶手们和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知道是时候妥协了。
她“手下” 的死当然也成了谈判的筹码，何况这一切的起因也不是她的错。
“我其实是在代我那个该死的朋友受过。”
说出这些违心的话得时候她其实还是有点儿难过的。
她这些黑道上的熟人被她的真诚感动了：她把一架价值不菲的 Bosendorfer 从自己的房子里搬出来，和一颗70克拉的蓝色钻石一起送到他们老大的新别墅里（这房子本来是属于她那个朋友的）。
事情就此了结。
不过只是她自己认为的。
冯小像捷克斯洛伐克动画片里的鼹鼠一样一下子从地里钻了出来，李久在深更半夜里接到文先生电话的时候还有点思维不清。
“最好不要再开这种时差玩笑，文大人...什么？...冯小...导演吗？...他还有个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