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初夏,李久刚从伊拉克旅游回来就接到了德国某大学的一封拒绝信,信写的很委婉,用了很多妥善的形容词,表示,虽然Georgien G Heinicher小姐的课业成绩无可挑剔,艺术才能可圈可点,经济条件也十分可观,但是出于对“您家庭关系的复杂程度”的考虑,他们最后还是决定忍痛拒绝了她的入学申请。
任何一个谨慎的校长都知道惹上一个Heinicher家人的麻烦,如果照顾不周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
Heinicher 家族的名气基本上是建立在各类反面消息上的。虽然现在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选择了低调的生活,但是总有那么几个时不时的成为某些可怕事件里的焦点人物。
这一家人从18世纪中期起就在这个北部港市呼风唤雨了,几百年来一直在当地根深蒂固。二战后此地被划分在西德,当时的家族首脑凭借和美国一些政府部门的特殊关系扩张了势力,冷战结束以后更是把触角伸至了欧洲大部分地区,甚至大洋以外。
他们做各种有利可图的生意,涉及很多领域,大家都做的生意他们可以做,大家做不了的生意他们也可以做。
这家人都有相当高的智商,如果是长子的话,领导能力往往也很强。他们拥有数家公司,在一些知名的大企业里面持股,李久的养父就有一家基金里40%的股份。但是看起来就像普通的成功人士一般的他们,骨子却都很无奈的有一些抑制不住的反社会意识,有时候做一件事,真的不全是为了利益,理性人原则在这家人身上有时会失效。这种作风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李久。
现任Heinicher 的当家人是Claudio Ulrich Heinicher,他有两个潜力非凡的儿子:Konrad & Rudolf。另外还有一个行事乖张的弟弟Ludwig Gustav Heinicher。
Ludwig 酷爱艺术品,作为一名涉黑家族的重要成员,有这种爱好简直是对世界的一种讽刺。
他对女人没兴趣,更不喜欢肮脏的毒品军火。他唯一的享受就是亲自打入一个防卫严密的保险库,把里面他中意的那么一两幅真迹带回家。
等他自己把玩够了,就卖掉。总有一大群人排着队等侯从他指缝里掉出来的金子。或者,如果这幅作品一直没有被宣布失窃的话(这种情况也很常见,因为博物馆不可能每天去检查他们自以为万无一失的仓库),Herr Heinicher 也会在自己心情好的时候再把这幅画送回去,不过往往顺便再带来另外两幅。
他独自开心的做了很多年。
后来他又奇迹般的找到了得力的帮手:Georgien 12岁的时候就帮他从一个铁桶般的地下室里拿到了一幅提香。
他们实属完美的合作伙伴。他收养她作为自己的女儿,教她各种各样的“手艺”。
几年之后,连他哥哥的两个优秀儿子都觉得他们这个捡来的妹妹很了不起。他们意外的合得来。
可能就是因为出入他们家太频繁了,所以才没有哪个德国的大学愿意录取她。
这个国家的联邦基本法规定,凡6—18岁的儿童、青少年,必须接受12年的义务教育。但是Heinicher家的人习惯忽略法律。李久的学校生活基本就是“特例”独行:她平时不怎么去学校上课,只有考试的时候才像个天才一样出现,然后拿到可怕的高分。她在14岁的时候就通过了文理中学的毕业考试,这可是正常的学生们要读9年的课程,拿到毕业证书就可以申请高等院校的任何专业。她本来很想到一所著名大学去读艺术史,但是她年龄太小,等她终于年满18岁的时候,他们又借故拒绝了她。
这时有个比较权威的长辈建议她去英国试一试,还给她写了一封颇有分量的推荐信。
李久在面试官面前融汇贯通的使用各种他们听得懂的语言:英语、德语、法语、荷兰语,奥地利和瑞士的方言...谈到宗教的时候她引用了一段14世纪的拉丁文祷词,还用这间屋子里的一架小型管风琴为他们现场演奏了一段Art of Fugue,这架琴有些日子没有人动过了,琴键不是很灵活,她建议校方定期维护一下他们的历史遗产。
她被录取了,clare和trinity甚至还在她的归属问题上产生了小小的争执,英国人显然对欧洲大陆的一些事情还不大明白。
她最后选择了Trinity,她喜欢那里的哥特风格,也因为她对维根斯坦的语言学派有好感。“凡能够说的,都能够说清楚;凡不能谈论的,就应该保持沉默。”
该学院依然保留着许多繁琐的传统习俗,例如每天晚餐前全体师生都必须一起祷告,这没什么,虽然没什么好信仰的,但Georgia 随时可以抓起一本《纯理性批判》(Kritik der reinen Vernunft)之类的,装模作样的念叨一番。
(音乐渐入...火的战车。)
另一项较为有趣的传统则是让入学新生在到校的第一天尝试在正午钟楼敲钟时,围绕巨庭跑完一圈。学生必须在钟楼敲完全部钟声(大约43秒)的时间内跑完长达367米的庭院,这即使是对职业田径运动员而言也是十分高难度的挑战...Georgia在那天骑了一辆Canondale赛车来,漂亮的护目镜和轻巧的碳纤维头盔搭配完美...她对质疑的裁判解释说:没有哪条校规禁止骑自行车完成这项入学运动...她第一个到达终点,用了30秒不到。
就在她把自行车靠在灰色的砖墙上,悠闲的等着其他学生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时候,她发现有个带着大眼镜的亚裔留学生落在很后面。矮矮胖胖的一个男生,看起来简直有30岁了(实际上也是,他耗费了自己的青春来拿各种文凭,为进这所大学而做的血汗的努力)。
这个人很不争气的挣扎着两条短腿,Georgia看着他,脸上满是可笑的同情。
等他终于跑到了终点,Georgia主动上前问了他的名字。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告诉她:他是上海人,叫文彦勋,来这里读经济学研究生。
“I’m Georgia, Georgien G Heinicher,if you prefer Chinese,就叫我李久,久远的久。”
文彦勋一脸幸会,受宠若惊。李久总是有办法让人觉得受宠若惊。
“我试图在这里的哲学系拿到学士学位,我之前还没上过大学...嗯...你没事吧...” 李久发现文同学脸色发青。
“我感觉不太好...”
文同学被送进医院,“运动型呼吸道过敏症”,李久以前还真是没有听说过这种毛病,本来打算多观察一下,但是她接到一个电话要她到伦敦去碰头,所以急急忙忙离开了。
李久在这里也是三天两头缺课。
但是她总能充分利用她在学校的时间,把最有学识的教授们的思维调动的团团转。
她的思辨能力显然达到了一定级别,这种级别的人,从以往的人类历史经验来看,不是天才就是疯子。
可是我们的主人公不会自甘成为莫扎特或尼采。她有更加现代的想法,时代精神,Zeitgeist!
好在教授们对这种想法见惯不怪:这里还有许多和李久类似的个体存在,他们构成了这个世界的最有潜力的一部分,也许会影响到未来人类的意识形态,当然是更加进步的!但是也说不准会带有一些“邪恶”的成分。
不过话说回来,现有的邪恶标准不足以用来界定未来的行为或者思维,变革旧事物总是要被老一辈当作是罪恶的行径。幸运的是人类的寿命一般不会超过100年,否则这个世界将处在怎样的一种压抑之下!为了进步就必须要新陈代谢,所以死亡也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天才们能做到的也就只是这一点点不太道德的影响力。
李久引用Wilder笔下Lord Henry的话:“All influence is immoral—immoral from the scientific point of view.”
她可以和一个大她几十岁的人一起就一个关于影响力的小命题在餐桌上激烈的讨论,让其他的人胃口全无也在所不惜。她后来和这位老师联名发表了论文,借此成功跳级,就和她以前接受基础教育时一样。
著名的五月舞会即将举行,李久对此表示了完全的嗤之以鼻,她从来不会花枝招展的参与“没有目的”的社交活动,其他人宴乐游玩的时候她更喜欢把下面几周的课业先装在脑子里;亚洲留学生联谊会给她留的便条她晚了几个星期才看到,她很正式的回复了一封书面信函,用一手非常漂亮的古代欧洲字体,跟他们解释自己不是亚洲留学生。以至于一段时间以后,大部分亚裔学生都知道这位在大学城开蓝色梅赛德斯的女孩是个冷漠的日耳曼天才,对她敬而远之。
她有时还会碰到文彦勋,在她稀少的在校时间里,这样的几率还是相当突出的。李久会和他打招呼,然后随便聊两句金融方面的东西。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哦,一次李久在图书馆的一架旧钢琴上弹奏Bach的六首Partitas,德国组曲,弹了一小时五十分钟,文彦勋坐在一张椅子上认认真真的从头听到尾。
这样,也算是一种,浅层次的,知音吧。
李久在进入大学的第二年终于迎来了一个她可以不加避讳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