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稳稳的蹲在掉了漆的钢质的横梁上,耐心的观察着这间废置厂房里的动静。
这是自己boss的吩咐:跟上这群人,盯着他们。
既然没有多余的指令,那么自己就无需插手,即使是发现晚上给自己引路的中学生被捆在生锈的空气压缩机上也要保持一定程度的无动于衷,文先生特别交代过他,做事要沉住气。
对于自己现在安身立命的这个位置,冯小其实很满意。从某种感性的角度来看,他把这份工作当成了对自己哥哥事业的继承。冯小一直仰慕着,向往着...这是他内心深处隐秘又真实的诉求。
冯小不太善于隐藏自己的想法,在聪明的人面前,他很容易被看透。所以当他貌似一脸阴霾的出现在医院停尸间的时候,文先生并没有感到咄咄逼人的杀气。这也是为什么文先生敢于向李久推荐用他的原因之一。
他和李久不一样,是一个想要上进的人。
想要上进的人会按部就班的做事,绝不会冒险得罪上司。从动机上来看,渴望从低微的身份得到提升的自我激励作用往往十分强劲,所以说,想招募好用的下属的话,这种人就很合适。
像李久那种自毁人格泛滥的人,完全不用考虑。
横梁下面,一盏罕见的,古董般的煤油汽灯旁,有2个人靠在木箱子上正在对话。另外还有2人在关着的大门后面打盹。
“还没有消息吗?”个头稍矮的人问道。
“说好的11:00到这边碰头的,这都快1:00了,那两个笨蛋八成把货带到什么地方玩儿去了...”另外一个人留着利落的寸头,四肢发达,听他那么轻易的称别人笨蛋,估计是这几个人里面的头头。
“你再打一下他们手机试试?”
“打了不下10遍了,两个人都不接。”
“真是麻烦。”
“没辙,等天亮吧。”
冯小安静的听着他们说话,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汽灯的光线不错,他连寸头脸上的痣都数得出来,更不用提他别在腰里磨的油亮的五四式了。
这种货色在boss眼里,肯定什么都不是吧,但是自己肉体凡胎,也不能轻举妄动。
自己必须好好活下去呢。
文先生认真的教育过他的。
在海归经济学‘博士’的循循善诱下,冯小一度觉得自己现在不光是为了自己活着,而是要把哥哥的那一份一起活出来。亲人死后非但没有痛不欲生反而活得更带劲儿确实有点儿反常,但是痛不欲生并不能给世界带来美丽的东西。文先生用他另类的口才把这些道理阐述的别开生面,冯小自然而然的就心领神会了。
“这个孩子,没关系吧,你可算是他哥。”
“没办法,被他看到了就不能让他再简单的回去...我TMD今天也大义灭亲了,你们可也都学着点儿。”
“我光棍一个,没亲没故,不用学你!”
“不过...怎么说...我就这一个弟弟趁人疼不是...”个子稍矮的人一边跟同伴说话一边不断的回头看看绑在身后旧机器上的昏迷的中学生,表情有点儿黯然。
对于自己哥哥的事情。冯小并不是没有想过报仇。只是,自己不知道该找谁报仇。
交通事故。
这四个字血腥腥的刻在冯小的脑海里,但是却映不出半点儿仇人的形象。
肇事车辆逃逸,一直没有下落。开始时,冯小每天都要到公安局里去打听情况。没有结果是肯定的。这个案子因为不怎么存在民事赔偿,(人已经死了,用人单位承担了丧葬费并答应妥善安置家属),局里并不重视,大冷天儿的,他们还忙着处理电视台大楼失火的烂摊子,根本没这闲心。
“这样吧,你拿这张条子到民政局去,他们应该可以受理像你这种情况的。”冯小和他哥哥一样有点儿娃娃脸,虽然已经19岁了,也还是有糊里糊涂的老警员把他当未成年人打发。
冯小掀了他的桌子,然后被拘留了3天。
那天下着雪,文先生跑到派出所来接他,冯小看到他一直在鞠躬道歉。
“你得知道爱惜自己,特别是现在只有你自己了。”文先生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冯小身上,然后带他去吃了碗热腾腾的炸酱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沉住气。”
冯小记得很清楚,那天正好是腊月二十九,他第二天还在文先生家吃了饺子。
就凭这些,自己也有足够的理由好好的把哥哥的那一份一起活过来。
冯小抱着如此坚定的想法在横梁上轻巧的转换了一下姿势,以便更加接近人质。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