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2
二零一二年 六月七日
十七岁的温蒂从小和外婆相依为命,家里不富裕,温蒂却一直向往刺激的生活。喜欢上摇滚乐大概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她一边打工赚钱一边去唱片公司试音,但这只当做消遣,在这座物欲横流的都市,梦想必须建立在学业的基础上。因此,今天温蒂正骑着黑色的电动摩托赶往高考的考场。
骑摩托车上学在平时是违反校规的行为,不过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她的考场刚好在自己原来的高中,她决定威风一把。
路上看不见前去考试的学生,温蒂有些心急。这是她时间计算上的失误,她低估了上海交通的繁忙长度。
一路红灯,让温蒂更是心急如焚。学校就在眼前,她骑在摩托上,一只脚支撑着地面站在路口前焦急地等待着漫长的60秒。
学校附近的写字楼里站着排成长队的面试人群,每隔十分钟就会有一个年轻人从房间里出来,把手上的简历扔进垃圾筒。巧合的是在这60秒内,温蒂刚好看见这样一个人从写字楼里出来,这让还没坐进考场的温蒂开始担心起将来的就业问题。
终于盼到绿灯,温蒂加足马力向前开去,学校越来越近,人渐渐多了起来。从公交车下来的几个考生慢悠悠地朝学校走去,这让温蒂焦急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沿路是很多新鲜亢奋的面孔,偶尔也有温蒂认识的同学。
每年都会有无数的学子带着激动或惶恐的心情走进高考考场,书写一份载着自己梦想的试卷。十多年来的学习奋斗,都是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想到这,骑着摩托的温蒂不禁笑起来,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
学校大门外围满了考生家长,四周站着警察。有的家长举起了红色的横幅,上面夸张地写着:
“女儿我爱你” “儿子加油!”之类的,家长不在乎,可是弄得孩子都不好意思了。
更有甚者,有着宗教信仰的家长竟然在学校门口作起像法式一样的仪式来,祝福自己的孩子能在考试中取得悠异的成绩,考上理想的学府。
看着家长虔诚的举动,温蒂不禁又“嘿嘿”地笑起来,然而就在距离学校大门20米处的位置,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把一个人挤了出来,那人正好横在温蒂的车子面前——
猛地收敛笑容的温蒂立即掉转车头,“呀~”地一声,耳畔传来女性的悲鸣,娇滴滴的声音让温蒂联想到邪恶的事情。但如今的温蒂没有那个心情,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摩托撞上了什么柔软的事物。
摩托急刹车,在不远处停下来,温蒂急忙跨下车奔向那位被车子挂倒的女子。那女子正妩媚地坐在地上,是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穿着雪白的职业装,外表显得比自己成熟些,纤细修长的双腿露在裙子外面,一道鲜红的血液顺着白皙的小腿流到地面上,让人看了无比心痛。她忧郁的眼神望着前方的地面,口中微弱地嘀咕着:“……孩子…我的孩子……”
温蒂吓傻了,惊愕地呆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此时,被刹车的声音吸引来的家长聚了上来。窃窃私语:
“怎么还不送去医院啊!”
“你看这孩子,都考试了还骑摩托上学。”
好事的人对着温蒂指手画脚,心理正常的人拨打了急救电话,此时警察也被围观的人群吸引了过来。
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温蒂上前抱起受伤的女子,对那些人吼道:
“老娘的事不用你们管,滚开——!”话音刚落,惊讶的人群立即给温蒂让出了一条路。
“能坚持一下么,坐后面没问题吧。”温蒂对被“公主抱”抱起的女子说道。
女子轻咬着嘴唇,微微蹙眉,对她点点头。温蒂启动摩托,女子抱着她的腰,坐在后面。紧接着,温蒂加快速度朝医院开去……
“你的力气蛮大的。”身后的女子用微弱的声音对温蒂说道,声音很好听。
温蒂没有回应。此时她的心情就像宇宙那么大的一堆乱麻,玩儿命似地开着摩托。
庆幸没有发生交通事故,两个人到达了医院。
医生们从温蒂怀中接下女子,接着用一台四个轮子的车把她抬近急救室,温蒂在医院门口喘着粗气,随后快速跑进洗手间。刚才的一路上她仿佛一直承受着整个地球的重量。
而这时的急诊室内,医生们正用疑惑而诧异的眼神望着那位受伤的女子——
此时,医生们面前的女子看起来比急诊室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健康,她正用沾湿的纸巾悠雅地擦拭着小腿上的“血迹”。
没等年长的医生说话,擦拭完腿上红色颜料的女子便把食指竖立在嘴边嘘了一声,接着她纤细的右手腕从雪白的袖口中伸出来,手抚在那个大约三、四十岁的医生手上,后面的举动其他医生没有看见。
女子给了那位医生使了一个眼神,那位医生便立即让其他医生暂时回避一下。
只有两个人的急诊室内,女子用娇媚的声音对医生说:
“我们闹着玩呢,一会儿没你什么事,拜托你别说话。”女子从怀中取出几张粉红色的钞票,递给正莫名其妙的医生。
看见那些钞票,那位医生眼中的疑惑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23
几分钟前从洗手间出来的温蒂,焦急地骂道:
“靠!遇上这种事,不知道我那该死的父母上辈子做了多少孽!”
从小和外婆一起长大的温蒂每到生气时就会搬出弃她而去的父母发泄一顿。
温蒂看见急诊室内几名医生走了出来,她正要上前询问,那些医生却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没搭理她。她看着急诊室外的时钟,担心的不仅是考试的时间,还有里面的女子,她刚才所说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温蒂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年纪轻轻就带着孩子到处乱走,一定是碰上坏人了。”
温蒂不禁怜惜起那位女子,心中原本一直在思考的“事故责任”的问题都已经消失不见了,现在她只希望里面的“母子平安”就好。
可是考试的事情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十多年的辛苦,虽然自己没有太辛苦,不过也像蹲监狱似地在学校待了那么多年,不能到头来一场空。
今天可以说是温蒂有生以来最不幸的一天,她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精神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正当这时,急诊室门上的灯改变了颜色,里面的医生从里面打开门。
温蒂双腿好似绑了火箭一般冲了进去——
她看见那位女子倒在病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表情很自然地让人觉得她的身体不适,丝毫没有做作的成分。
还没等温蒂开口,女子先用略显急促的语气说道:
“这位同学,实在很抱歉。刚才的事情都怪我自己不小心。不过已经没事了,暂时不用担心我,你今天应该要考试的吧,快去吧,应该还来得及……”
温蒂抬头看了看一旁如木头般沉默的医生。他对温蒂点点头,温蒂长呼了一口气,稍微放心下来,随后问了一句:“孩子……没事吧……”
女子像要让温蒂放心下来似的对她笑了一下,说:
“没事,真的很对不起,如果耽误你考试的话,我会很内疚的。”
说完,女子白皙的手臂从被子中伸出来,把指尖夹着的一张名片递给温蒂。
温蒂上前接了过来,看见上面印着附近某家大公司的名字,还有女子的姓名【Cinnilla】,译成中文就是【秦纳】。这是个生僻的单词,因为小时候看过罗马神话故事的温蒂,对凯撒大帝的妻子【柯内莉娅.秦纳】印象深刻,才碰巧认识这个单词。名片上还写着秦纳的地址,她家住在唯独有钱人才住得起的别墅地带。
“万一没赶上考试的话,请来我家找我吧,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
温蒂望着秦纳温柔的眼神点了点头,接着迅速跑出医院,骑上庆幸没被偷走的没来得及上锁的摩托飞速赶往考场。
秦纳望着温蒂消失的门口,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容,那表情仿佛做完坏事的小妖精。
当温蒂的摩托行驶到离学校很近的时候,车速逐渐放慢,温蒂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看见学校大门被锁得严严实实,警察站在一群正在聊天的考生家长前面。
摩托开到学校大门口,温蒂从车上下来。这次她故意没锁车子,因为她觉得看门的人让她进去的几率不大,但她还是从摩托的后备箱里拿出文具和准考证。
走向大门的过程中,家长们奇怪的眼神望着温蒂,之前对自己指指点点的那几个家长也在当中,温蒂瞥了她们一眼,迈着急促的步子,来到看门人面前,请求他让自己进去考试。
但尽管温蒂使出全身解数诚恳地求着那个人,那个人却依然铁了心似地像复读机一般只对温蒂说着同样一句冰冷的话:“考试时间过去十五分钟后不许任何考生进入考场。”
温蒂低着头,眼中含着泪水,再次用哽咽的声音恳求着,那一瞬间,她甚至有给那个人跪下的冲动。
“我也没办法啊,可是考试时间过去十五分钟以后……”那个人的话刚说到一半,温蒂突然抬起头,把手中的文具连带准考证一起用力甩到他身上。
“你有完没完——!”
温蒂愤怒的哭红了的双眼瞪着那个人。她咬着牙齿,露出两颗小虎牙的样子,像个桀骜的男孩子一般。最后,骂了那个人一句:“妈的。”随后转身跑开,跨起摩托疾驰而去……
温蒂虽然知道自己迁怒与那个看门人的做法是不对的,但她郁闷的心情无从发泄,头快要裂开了。
24
温蒂不敢往前开了,她担心以自己现在的心情继续开下去,多半要再出事故。
最后,她的摩托停在刚才秦纳所在的医院楼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楼,温蒂想去找秦纳,因为她认为这时只有温柔的秦纳能够理解自己,安慰自己。
可是当温蒂在询问医生后得知,秦纳在自己走后不久便“出院了”。
“难怪她会把地址留给我……”温蒂手中握着秦纳的名片,心中充满了疑惑。
根据名片上的地址,温蒂来到秦纳的家,那是一栋豪华的双层别墅,温蒂心想如果自己有生之年能住上这样的房子便死而无憾了。
她把摩托停在别墅开着的大门外,走过庭院敲击房门,里面没人回应。温蒂试着转动门把手,门竟然开了。温蒂怯生生地收回手,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接着,她有鼓起勇气推开了门,先是说了一句“打扰了。”屋里没人回应,接着便走了进去,带上房门。
阴天的关系,室内光线很弱,令温蒂惊讶的是,只有浴室的灯开着,浴室外堆着内衣和一套雪白的职业装,裙子上残留着鲜艳的红色,隔着门可以听见与室内“哗哗”的水声……
“这女人一个人在家洗澡竟然都不锁门……”温蒂不禁担心起秦纳的安危,同时也察觉到她绝不是一般的女子。
“是你吗?温蒂小姐。”浴室内传出女子娇媚的声音。
温蒂稍稍惊了一下,接着,一针见血地问道:
“秦纳,你到底是什么人?”
还在洗澡的秦纳戏谑地回应了一句:“当然是地球上的女人。”
温蒂的小虎牙咬着嘴唇,眉头紧锁,她意识到之前秦纳的温柔都是装出来的,她此时的心中的怒火突然涌了上来,对秦纳大声喊道:
“你是不是故意耍我?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温蒂的话音刚落,浴室的淋浴声停止了,隔着被水浸湿的玻璃,传出秦纳低沉的声音:
“对不起……”她的语气很诚恳,但温蒂不会就这么原谅她。
“……我只能靠语文这一科多拿点分的,你知道第一天的考试对我多重要吗?你知道高考对我来说多重要吗——!”温蒂继续抬高声调。
“我知道……不过这都是为你好。”
温蒂差点被气乐了,恨不得砸碎玻璃冲进去,把里面娇滴滴的女子拽出来狠狠揍一顿,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她只好在门外等她洗完澡出来再教训她。
“温蒂……”秦纳直呼着她的名字。
“……你想过高考之后的事吗?”
温蒂被她的问题问住了,这件事她的确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思考过。
“当然是和同学出去玩,唱歌,蹦迪,尽情发泄之类的,怎么……”
“之后呢?你考虑过没有。”
“考上大学就去上学,然后再玩三年,毕业后就业……”
温蒂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快乐的画面,而下一秒她感觉这一切都已经离自己那么遥远。此时,听见浴室里的秦纳叹了一口气,接着,淋浴的声音再次传来。
“果然,你还不清楚学习的目的。”秦纳的语气有些无奈。
“温蒂,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你和别的女孩不一样。你刚才的话是为了应付我才这么说的,其实你一直很想自食其力。为给你外婆减轻负担,你在外面打工,而且你有梦想,你想靠音乐活下去,我说的对吗?”
秦纳的每一话都说到温蒂心里去了,温蒂感觉她第一次遇到这样了解自己的人。为了不给外婆添麻烦,她的音乐梦想始终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温蒂想知道这个女子究竟对自己了解多少,于是等待着秦纳再次说话。
“高考也好,读大学也好,说白了都是为了赚钱。我还知道以你的实力即使考上一所学校,选择走音乐这条路将来也转不到多少钱。”温蒂清楚秦纳又说了一个事实,不过这次她可高兴不起来,如今就业这么困难,自己的梦想实在很渺茫。
浴室内秦纳的声音夹杂着水声再次传来:
“你知道有一句话叫作【钱财乃天下流转之物】吗?”
温蒂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好像电视剧里的骗子经常这样说。”
秦纳笑着说道:“这个世界上只有骗人的人和被骗的人。你看看那些政治家、官僚,不都是在欺骗国民,中饱私囊?可是明知是这样,国民就起来暴动了?没有吧,都死心了不是。现在只要干的巧妙就是赢家。”
温蒂的头脑一点不笨,她意识到秦纳今天的骗术只是对自己展露了一点锋芒,同时淡淡地感觉到秦纳对自己说这些话的目的。
“你这女骗子,原来是想拉我一起入伙!”
“至少要叫欺诈师吧。”
“少来,你为什么偏偏盯上我了?”
秦纳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因为你的虎牙很漂亮……”
“就因为我有虎牙,你就要害我?”
“不,因为你会弹唱,别人不会。”
温蒂的肺差点要气炸了,她对秦纳吼道:“会弹唱有罪吗?”
“不,有罪的是我。”秦纳咳嗽几声,语气再次变得诚恳起来。“温蒂不是一直讨厌平淡的生活吗?这样的日子你受够了吧。”
温蒂坚定地说道:“触犯法律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秦纳的语气突然变得强势起来:“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把我交给警察,但这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二是和我一起干,这样会很有趣,我保证你会胜任并喜欢上这个职业。”
温蒂惊愕了,虽然心里恨着秦纳,不过把她交给警察的事自己从来没想过。她认为除了这两条路以外应该还有“放过她”这个选项,她转过身去,迷茫的双眼望着出口的方向。
“你好好想想,现在的你能做什么,依靠打工赚钱?高中毕业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你的外婆怎么办,她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忍心让她和你一起受苦吗?”
秦纳的话仿佛把所有的路堵都死了……
温蒂不是心事重的孩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沦落到此,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但无法给予含辛茹苦养育自己的外婆幸福,连自己的梦想也实现不了。她的双腿一瞬间失去了力量,无力地蹲在浴室门口,蜷缩着身子,心中像施压了一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
正在此时,浴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温蒂惊讶地站起身来,看见赤裸着身子的秦纳湿哒哒地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自然的动作撩拨湿润头发的手指非常纤细,身体也同样纤细,她的胸部和腰部的曲线却女人味十足。
虽然温蒂自己也是女孩,但看着秦纳的胴体,还是不禁脸上掠过一丝红晕。视线不自觉地转向一旁。
而此时的秦纳轻柔地抱住了温蒂,身上的水滴浸湿了温蒂的衣衫。
“你干什么,暴露狂~”温蒂有些害羞起来,她感觉到秦纳的胸部正贴在自己的胸前,她不禁看了自己那里一眼,虽然自己同样是“波涛汹涌”,但只不过是小溪流的小水波而已,此时的温蒂哭笑不得。
“我错了,温蒂,别把我交给警察。”秦纳像个孩子似地恳求着,语气中带着哭腔,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强势。
“好了,你先放开我。”温蒂轻易地推开她。
“你如果不愿意和我一起干,我不会勉强你,如果你需要钱,我只有这一栋房子,这里你看好什么都给你。”
温蒂觉得现在秦纳仿佛是因为劝说不了自己,所以开始对自己求饶。不过她还不敢完全肯定自己的想法,眼前的女子让她琢磨不透,不知她心里现在正盘算着什么鬼主意。她看着眼前可怜兮兮的秦纳说:
“你先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不干净的东西我是不会要的,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找警察抓你,因为我嫌麻烦。但是你要老实告诉我你的职业到底是什么内容?”
说起骗人的事,秦纳的表情变得兴奋起来。
“简单来说就是利用网络骗人。不过,我有两个原则,一个就是从来不骗穷人,如果知道对方没钱就立即收手。”
“这是当然的,人家没钱你怎么骗。那另一个原则呢?”
“……就是不出卖自己的身体。不过,偶尔接吻或者让人隔着衣服摸**部什么的还可以勉强忍受。”
温蒂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她觉得秦纳如果用违背第二个原则来赚钱的话,一定会更有前途,而且没有太大风险。因此,她觉得秦纳这个人还是蛮有骨气的。
“……从前我认识一个人,他把网络犯罪当成乐趣,我认为他的工作很有趣,就和他学了点皮毛。但是他不需要助手,手段极高,和我的目的也不同。最近我感到自己一个人干很吃力,希望有一个人帮我,因为没什么亲人,就盯上你了。”
“真是走运啊……”温蒂自嘲似地说着,看着窗外天空已经暗淡下来,她觉得自己现在无事可做,也有很多事可以做,这样回去她不知该如何消磨时光度过这样一个落魄的夜晚。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你千万不要把这些事对别人说,如果要反悔就趁现在吧。我讨厌别人背后里捅刀子。”
温蒂看着此时秦纳的样子和自己一样狼狈,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她觉得秦纳也许是因为孤独,才需要一个同伴。她迈开步子朝出口方向走去……
“你要走了吗……”
“我一会儿就回来,现在要回去取我的吉他。”
“这么说你同意了。”秦纳眼中闪耀着兴奋光芒。
“当然不是。只不过对你的工作有一点点感兴趣而已。不介意的话,我想过来住几天。”
“一点都不介意。”
温蒂知道秦纳需要自己,所以不担心她会加害自己,刚才的话是发自内心的,她认为秦纳之前说的话也非一点道理没有。在那一刻,温蒂还是不能接受和秦纳一起行骗这件事,但秦纳眼中的光芒却依然没有消失……
25
这天夜里,【阿曼尼13】里客人比较少,还是上海夜生活开始的时间,可桌子座位那边却没有几位客人。吧台这儿也只有两对男女外加一个男人。而且一对儿只是像舔着似的一点点儿地喝着白兰地,另一对儿只是一个劲儿地要金青柠。没有机会施展手艺的老板感到很无聊。还有一个单身男人,一边喝着兑水的波本威士忌,一边时不时地跟新来的调酒师闲聊,那位调酒师长得很秀气,皮肤细腻光洁,应该被归类为英俊男性群体当中。
调酒师几个月前和那个单身汉认识,他知道那个男人穷得除了钱以外什么也没有,却抠门得很,单身汉喜欢唠叨自己工作上的事,不管对方爱不爱听,像神经病一样的倾诉,忙的时候调酒师就随便听听,但没有别的客人的时候就只能跟那个单身汉说话了。装出笑容还得附和他那些无聊的话题,除了痛苦之外啥都没有。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进来了新的客人,是个穿着黑色长外套的女人。调酒师在这里工作不久,但看见女性单独进去一个从未去过的酒吧的事是从上周开始的,那个单身汉不再和调酒师闲扯,而是和那位女子说话,但两个人话不多,可能因为不太熟悉的关系,两个人是在网上认识的,女子比较害羞,男人却很主动。
啊,好久没见了!调酒师想老板肯定会说这样的辞令。可他只是生硬地说了句:“欢迎光临!”目光中显现出有些生疏。
女子把目光朝向那位单身汉,同时略带羞涩地着走了过来,脱了外套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外套下面穿着白色的职业女性穿的衬衫。
“你们不点点什么?”
“噢,那要新加坡斯林吧。”单身汉说道。
调酒师转身刚把他点的东西拿过来,就听见单身汉一本正经地说道:
“Angela小姐的耳坠好漂亮啊!在哪儿买的?”
“啊!这个?这不过是在十六号街买的便宜货。”
“哦,是吗。跟发型很般配呀!头发是在哪儿做的呢?”
又开始了。调酒师心里骂着。这男人从来都是这样,先是夸人家的服饰,夸人家发型好,夸会化妆,最后夸人家身材好。赞扬的语言是最容易说服人的,他曾这样讲解过。
这男人是家制片公司的老板,他还称自己认识不少有名的导演,这也是他的一大武器。现在女子好像也很感兴趣似的听着这男人说话。单身汉色迷迷地盯着那个被称作Angela的女子,Angela性感的表情还有一举一动仿佛是在说:“快来欺负我吧~”。难怪男人会盯上她,看来她的确很具备被人欺负的潜质。
Angela站起来去了洗手间。男人像是在等这一刻似地立即招呼调酒师。
“再来一杯!”那个单身男人举起杯子说道。调酒师应了一声,倒了纯的波本威士忌。
“她真的跟你没啥关系呀?”单身汉对调酒师说道。
“当然没有,你最近约她到这里我才有幸和她聊上几句,之前她一次都没来过。”
“哈哈!”喝着波本威士忌的男人发出笑声。
“那我可以带走吗?”
调酒师坏坏地笑了一下,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说了一句:“当然可以。”接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是颗白色的药片。
“把这个碾碎,一会儿放到她的饮料里……”调酒师奸诈地笑着。
“那可不好吧……”单身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但丝毫没有拒绝的样子。
“靠,别假正经了,你已经忍很久了吧,晚上自己搞自己不累吗?”调酒师鄙视地说着,单身汉犹豫舔了一下嘴唇,像是正在做着思想斗争。接着像握手似地抓住调酒师的手。手掌中夹着什么东西。调酒师立即明白是叠成很小的纸币。
Angela走了过来,调酒师把手缩了回来,纸币到了调酒师的手中,他转过身一看,是张两张粉红色的纸币,他咂了一下舌头。
“再喝点什么吧!”单身汉对Angela说道。
“已经喝了不少了。要不给我杯橙汁吧!”
单身汉使了个眼色。调酒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在柜台里面把那颗药片碾碎。老板正陪着其他客人。
“喝完橙汁,再去一家我知道的店怎么样?我送你。”
“啊!那个……今天我还有事。”她说道,声调稍有些怪。
“那先把橙汁喝了吧。”男子满怀期待地接过橙汁递给Angela,他看着Angela忧郁的眼神,这不是她装出来的,而是与生俱来的可以让男人生出怜惜的特质。
单身汉和调酒师看着Angela把橙汁喝下去,两人一齐露出邪恶的笑容。Angela放下杯子,两人的笑容立即收敛回去。
调酒师斜眼瞟着这一男一女又聊了一阵。Angela的表情开始有些僵硬,单身汉担心地说:“怎么了,不舒服?”单身汉眼看着Angela的眼圈变红了,像是要说什么,还没张口纤细的手先抬起来抵着额头。
“……不好意思……看来今天我要先回去了……”Angela娇喘着说道。
“那我送你……”男子像电视剧里救美的英雄一般搀扶着女子出了酒吧。招呼一辆计程车之后,女子任由摆布地被男子抱着上了车。
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调酒师转过身去对老板说道:
“把这个月的钱工钱结了吧,这活干到头了。”
“怎么,不是做得挺好的么……”老板不解地和他纠缠了几句。
“别啰嗦了,我爸妈死了,参加葬礼,这样可以了吧。”调酒师不耐烦地说着,放下手中的杯子走下吧台,背对着老板伸出舌头舔着两颗小虎牙。
26
大约过了不到半个小时,调酒师的身影出现在某家宾馆客房的门口,手中拿着刚接过短信的手机。“这老家伙动作还蛮快的~”说完,他朝着那间客房的门重重地踹了两脚,踢开了房门冲了进去——
“好了,到此为止。”调酒师从身后取出相机对准房里脱得赤条条的男子“咔嚓”一声照了一张,接着戏谑地对男子说道:“不好意思啊,现在要对你做点坏事~”
照片上的男子是一小时前在酒吧买药的单身汉,他身后床上的女子胸前衣襟的扣子被解开了,露出黑色的胸罩边缘,看来调酒师进来得正是时候。调酒师向的男子身后的女子望了一眼。
“不过你好像在做更坏的事啊。呐~变态叔叔。”
女子揉了揉朦胧的媚眼,坐起身来,对调酒师娇媚地笑一次,这个表情说明了有人为她解围的事不是巧合。
“还不能动哦,Angela小姐。”调酒师依然称呼着女子的假名,手中的相机不停地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闪光灯刺眼的光芒照耀着男子赤条条的臃肿身体。
男子想反抗,嘴里叽里哇啦地说着“住手!”“胆子不小”之类的话,但他现在要做的首先是把衣服穿好。
“OK~OK~马上就好,不妨摆个健美的POS。”
Angela把胸前的扣子扣上,接着用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冷漠表情瞪了那个男子一眼,随后对调酒师一个手势,示意他收工。
调酒师停止拍照,和Angela一同向门外走去。临出门之前,调酒师用冰冷的语调对裤子穿到一半的男子说道:
“不管怎么说,算你倒霉吧。这家伙不是能随便碰的女人。”
Angela用娇媚的声音说道:“MSN上见,【金刚巨汉】先生~”
调酒师“噗嗤”一声叫笑出来,随后大笑着与Angela一起快步走下楼梯……
当那位拥有奇怪网名的男子追下楼时,两个人已坐上早已准备好的黑色电动摩托车。男子后悔着自己的钱放在上衣里,双手狼狈地用力拍着大腿。
单手扶着车把,调酒师另一只手扯下系在脖子上的领结,解开黑色坎肩之间白色衬衫的领扣透了透气。
“别再用这么低级的手法了,像上次一样多动点脑子比较有趣。你说呢,秦纳?”
“对付这种头脑简单的人,用上次的方法太浪费了,没有必要。”
秦纳像和温蒂初次见面时一样,从后面抱着温蒂的腰坐在摩托后面的位子上。
大概两个月前,秦纳攻陷了温蒂的道德底线,这是秦纳给温蒂介绍的“新职业”。看来进展得相当顺利,两个人一起调查、策划,一起实施。
这次的行动的大致顺序是,首先由秦纳在网上勾到男人,然后时机成熟的时候温蒂出场演一场“恶女救美”的好戏,最后是勒索,两个人首先用各种方式接近那个男人,摸清他的的个性,不好惹的人不能作为目标。此次行动的武器是秦纳的美貌,这个世界上垂涎美女的有钱人数不胜数,温蒂和秦纳就瞄准他们。
秦纳不但有姣好的容颜,而且天生懂得怎样虏获男人的心。生活在大人的世界里,秦纳不自觉地习惯了在人面前戴上面具。少许交谈片刻,她就能近乎完美无缺地扮演对方喜欢的类型。
另一方面,秦纳说温蒂是“模仿天才”。保险业务员、银行职员、警察、大学生,不管怎样的职业他都可以变装。而且每次变装都有模有样,不会让人另作他想。
“温蒂,我就是看中你这一点,扮男人比扮女人还要帅,你真的不想当李宇春吗?”
秦纳曾这么说过。
温蒂自己也不太清楚,她只是认真地扮演罢了。但是,她相当享受这个“工作”,也从中找到了生活的价值。一考虑到下次要扮演怎样的角色,她就抑制不住心中的雀跃。为了变装而进行的研究也充满乐趣。虽然从前上学时到处打工,从事过各种职业,但她还是第一次品味到这种充实感。
“秦纳,家里门上有一颗米粒大小的发光二极管是做什么用的?”
“那个东西是最近装上的,以后你确认它没有点亮后,才能取出钥匙开门。如果发现点亮的时候就立即离开,说明屋里有人埋伏。不止警察,现在找我们的人还多着呢。”
“原来如此。”
秦纳迎着风咳嗽了几声,说:“我们现在有点钱了,应该能养起一台车了吧?”
“差不多吧,怎么?”
“以后的工作需要用到。”
“下次什么内容?”
“明天去考个驾照吧,温蒂。内容回家告诉你。总之……”
温蒂身后的秦纳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下次要干一票大的。”
开摩托的温蒂听了兴奋地笑了起来,两颗洁白的虎牙在车窗外昏黄的街灯下闪耀着锐利的光芒。
27
自从温蒂住在秦纳的家里,就会不时地给家里的外婆寄钱。
她怀着好奇的心理了解到秦纳的过去,得知这是秦纳离开一个叫佩吉的男人之后的生存方式,令温蒂最为惊讶的是,秦纳竟然是有着百万资产“富婆”,而她却没有动佩吉留给她的存有300万的银行卡里的一分钱,去做违反法律的事情。秦纳的解释是她想证明自己即使不依靠佩吉也可以活得很好,她认为只有这样自己也可以配得上他。温蒂为此感到迷惑——秦纳的心理到底是成熟还是幼稚。
离开佩吉和温蒂生活的几年里,秦纳意识到之前的一切都是佩吉为了甩掉自己设下的圈套,克劳德是,吵架的事情也是……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当秦纳带着这样的疑问,打算去找佩吉的时候,她得到了“佩吉因谋杀罪被处决”的消息,电脑屏幕前的照片上的人显然是佩吉,秦纳看着被放大了的佩吉的脸,下面标着“谋杀嫌疑犯”的黑白照片,是秦纳从没见过的难看,表情阴暗的佩吉。
瞬间秦纳感到胸口一阵抽痛,连身体都微微地颤抖着,止不住地地咳嗽起来。
看了电视和报纸的报道,得知佩吉的犯罪的事实。佩吉用极端残忍的方法杀死了克劳德的老师和一名同学。新闻播音员的口气,还有新闻报道的调子,都像是要把佩吉说成一个冷酷的斩人魔鬼,秦纳完全联想不到那就是佩吉。
不过报道的事实几乎没有错误,要说唯一不正确的是关于动机。大多数新闻和报道都用了“一时冲动;工作压力过大。”这样的表述,也许是警察没有发表更详细的内容。
“这不是真的……他没有理由做出这种事情。”
佩吉为什么要做那样的蠢事,秦纳不明白,但同时又觉得,要是从佩吉离开自己的目的去想。佩吉哪怕是瞬间失去自我,理由也只有一个:为了保护克劳德。
当温蒂开着新买的车载着秦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佩吉的住所时,佩吉住所两边的邻居都已搬走,远点的居民告诉秦纳,这里之前还被作为犯罪现场封锁着。
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思绪,秦纳和温蒂走进那栋房子,她们到达现场的时候屋内只剩下散乱堆放的杂物,血迹已经被擦干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毫无线索。
秦纳想尽各种办法找到佩吉的一位邻居,邻居拿给她一只落满灰尘的泰迪熊,秦纳看见那个东西以后激动地一把接过来——
那是第一次与佩吉见面时,佩吉买给秦纳的,是秦纳最重要的东西。抱着它,无论秦纳心中有多少痛苦与寒冷,都会被它的温暖融化……
泰迪熊的身体里,秦纳发现了佩吉留给她的信。
秦纳
请原谅我不能让你做我的新娘。
随着你渐渐长大,对你的负罪感让我不能接受你对我的感情。但是我真的希望可以永远陪在你身边。是你把我从冰冷的寂寞中拯救出来。
秦纳 一直以来 谢谢你……
克劳德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他如今在某医院里接受治疗,他的病很严重,请你代替我照顾他。他很像从前的我,这也是我收养他的理由。
他是个好孩子,好好对他,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我爱你 秦纳 衷心祝福你能够获得幸福。
佩吉.杨格
*年*月*日
“爱我什么的,都是骗我的,你只想把我甩掉——!”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感受着滑落在脸颊上那微咸的泪水,秦纳脑海中充斥着那些年一起度过的一幕幕画面。
第一次为自己洗澡时 佩吉双颊泛起紧张红晕的一幕……
偷看佩吉帮自己买内衣时神情尴尬的画面……
还有和佩吉第一次见面一起玩游戏时,坐在小凳子上的两个身影……
心酸的甜蜜,在秦纳胸中涌现。
“我很担心你……不要再离开我了。”那个饱含温暖的声音又重新在秦纳耳畔深处回荡。
正是那一声温柔的低语,将弱小的秦纳从黑暗中拉了回来。原本是一个幸福的故事,却有着这样残酷的谢幕。
佩吉的墓碑前,摆着白色的百合花,一旁伫立着秦纳憔悴的身影。
那天,秦纳身边的温蒂用手机拍下灰蒙蒙的天空。
当时,温蒂不知道自己是该幸灾乐祸地笑她,还是该同情她。
“你给我留下的这么多回忆,真的让我感觉到非常幸福。谢谢你,佩吉。”
秦纳决定找出真正的凶手,她相信佩吉的清白。得知案子发生的一年之内,为了寻找线索,秦纳以克劳德母亲的身份来到佩吉所说的那家医院,见到了阔别三年的克劳德。
克劳德的变化很大,已经成长为一位秀气的青年。他身上流露的气息的确与当年的佩吉有几分相似。
令秦纳惊讶的是,见到克劳德时,他已经不记得秦纳了。不单是秦纳,就连佩吉,乃至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在那件事情发生后消失了。
克劳德来到上海读了几天高中后,决定在家自学。之后的三年,秦纳一直在调查佩吉谋杀的真相。温蒂从那时起的生活再次变得无聊起来,并非因为经济上的问题,而是因为可以令自己兴奋起来的“工作”停止了。
温蒂只知道自从事发生以后,秦纳变了,除了复仇,她的生命里就再也没有其它内容了。直到克劳德高考结束后的又一次失忆,秦纳的调查终于有了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