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夜之镜 更新时间:2012/1/19 11:55:01 字数:0

第一章

【唐小姐的通话记录】

【08:04:25】(电话接通)

【08:04:25】你好。

【08:04:26】你好,请问您是哪位?

【08:04:30】听说有麻烦时可以找警察,现在我遇上点麻烦,请问您戴表了吗,小姐?

【08:04:34】是的,请说。

【08:04:39】那么可以告诉我,现在你表几点了吗?

【08:04:50】……八点三十五分。

【08:04:52】非常感谢。……现在我手表的时间也是八点三十五分,这说明我们很有缘分。

【08:04:56】…………

【08:04:59】所以现在我想顺便帮您一个忙,同时也是在帮自己。请问您贵姓?

【08:05:02】免贵姓唐。

【08:05:06】好,唐小姐,我已经确定声音是本人了,现在我眼前显示着你的资料。你是17岁考入警校;18岁实习;19岁岁从法学研究院毕业; 21岁参加工作;如今年纪轻轻已经是一名悠秀探员,说你是一位天才一点也不为过。关于你资料很全,不过这上面唯独一项是不确定的,就是您的三围。因为这似乎是个变量,不过您在17岁时就已经很厉害了,所以现在我对您的三围很期待,可以告诉我……

【08:06:01】抱歉先生。现在是工作期间,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请您不要打扰警方工作,否则我完全可以以个人名义起诉你。

【08:06:10】算了,我们步入正题吧。我现在想帮你立功,可以让你连升三级

【08:06:15】我不想立什么功,如果你继续纠缠,我就要以妨碍警方的罪名逮捕你。

【08:06:19】别不相信我嘛唐小姐。虽然对你不甚了解,不过在我的印象中,您是那种一步一步往上爬的类型。有机会就一定会抓住,您之所以没放下电话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08:06:49】……才不是。

【08:06:52】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做法是正确的。我对你这次的任务了如指掌。为了证明这一点,我现在要把你们警方这次【黑手党剿灭行动】的内容说给你听。

1

真希川发动了引擎,开车的方式相当粗暴,一边开车,一边嘴里诉说着关于造成杉崎洋子失踪的元凶是克劳德的推理。

克劳德坐在后座,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

克劳德的印象中,真希川只去过自己家里一次,但这次真希川竟然抄了捷径,因此他推断真希川绝不是第一次去自己家。

那是一条几乎没什么车的道路,开了很长一段路,只看见路边闪过一个骑着脚踏车的人,红绿灯的数量也很少,车速已经逼近时速表的极限,可见驾驶员心情的烦躁。

真希川推理的语气和他开车的动作完全相反,像播报电视新闻一样,既不悲伤,也不生气,甚至有点百无聊赖。

天空飘着初冬的冷雨,潮湿的路面微微反射着路灯的黄光。

真希川的话还没说完,但眼见前方就是目的地——克劳德的家,于是,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比大拇指宽一圈的小圆筒,倾倒出几粒薄荷糖润喉咙。

见真希川讲得有些累了,克劳德语气淡定地说:

“你的话还真是够匪夷所思呢,学长~ 我可是昨天还和真希说话来的呐。知道你是因为太过关心妹妹,所以精神变得有些失常,但我还是建议你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毕竟神经病是一辈子的事~”

真希川只是冷笑了一声,说:“我对她在意有着充分的理由。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将来要结婚的对象……”

真希川一边说出这句话,一边观察着后视镜里克劳德冷漠的眼神。

“你好像很吃惊啊~ 记得上次去你家的时候我也提过吧,我们是恋人,几年前的约定…”

克劳德把头转向窗外,看着窗外的雨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管不着。学长还想说什么就快说吧。”

真希川继续着他的推理秀……

说话的功夫,车子倒进了与克劳德家的房子并排修建的车库,两人从车上下来,朝庭院里走去。来到屋子门前的时候,真希川的嘴还在说个不停:“……不过,我实在想不出你不杀她的理由,也曾考虑过是因为碍于我的存在,但如果换成是我的话,一定会先下手,再善后。否则以后万一罪行败露,不但被抓不说,而且连想杀的人也没杀成……”

克劳德与学长并排站在门前,外面还下着雨,克劳德的样子有些不耐烦。

“你说我杀了谁?”

“MAKI酱……”真希川用日语说出了洋子真名的昵称。

克劳德面无表情地将钥匙收回口袋,按了一下门铃——

真希川诧异地望着他,克劳德的嘴角却流露出淡淡的微笑。

“叮咚”两声之后,门内传出女生娇滴滴的声音:“来了~”

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真希川吞了口口水,感到口干舌燥,汗水缓缓渗出……

接着,一位少女将门打开,先是娇声说着:“欢迎回来~”随后,少女与真希两个人惊讶的目光交接在一起。

“MAKI……”

真希川的呼吸变得紊乱,心跳开始加速,体温缓缓上升……

“鬼呀~!”喊出这句话的不是真希川,而是在一旁看着呆立的两个人发笑的克劳德。

这句话让两个人回过神来。

“阿川~!”洋子激动地呼唤着,双眼不禁湿润,与真希川拥抱在一起。

从真希川以前的叙述中,克劳德得知,虽然真希川一直在暗中保护洋子,但两个人自从几年前的分开,就一直没见过面。洋子之所以选择上T大,多半是由于真希川的原因。

“不好意思,学长。一直瞒着你是为了给你个惊喜,其实真希她早就回来了。”

克劳德和蔼地说着:“快进屋吧,你们俩位进里屋好好叙旧~”将两个人请进屋内,关上了房门……

2

事情还要从克劳德返校那天说起。

同学们都在阶梯教室安静上课的时候,看到克劳德回来,大家摆出一副关心的表情目送他坐在最后面的位子上。看来,他们对克劳德住院的原因早有耳闻。

好久没去学校,同学们没有任何变化,下课后校园和以前一样充满笑声,看上去大家都很幸福。两个多月前发生的恐怖案件开始被大家渐渐淡忘。那起案件让克劳德住进了医院。出院前的几天,他再次失忆。

与其说那是一个“案件”,不如称为“事件”更为贴切,此事轰动全国,乃至世界。累计百余人遇害的“上海连续杀人事件”,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元凶,竟然和自己的同学,以及洋子的过去紧密相连,难舍难分,当时克劳德还一无所知。

失忆后的第二天,克劳德首先发现自己身上有许多疤痕,这些疤痕一半是新的。庆幸的是露出衣服的部位几乎没有,只有耳垂上有一点被刺穿留下的疤痕。

克劳德去学校之前在电脑边的众多耳机中挑了一款用中国榲桲树作为耳机外壳的AH-D5000带上。虽然不能解决根本上的问题,但至少可以遮掩住这个像女生耳垂眼一样的疤痕。

住院期间,克劳德听一位自称是自己“母亲”的叫秦纳的人说,克劳德自己从前精神压力大的时候,就会用耳塞堵住耳朵逃进音乐的世界里,然后一切就像得到了解放,还说克劳德以前喜欢的音乐种类很多,最喜欢的是摇滚乐。

克劳德带上耳机以后,立即肯定了这一情报。他听见每张CD的主唱为他狂叫,为他倾诉。从每段激荡的乐曲中,克劳德感觉假装正常的人都是自欺欺人,只有懂得哭泣的人才是正确的,只有孤独的自己才是真实的人类,把所有的不合理都在吼叫中击碎,破坏殆尽……

克劳德认为即使自己原来的世界一无所有,现在的人生中,至少还有音乐。

“我会想办法帮你恢复记忆。在这之前不要让人发现你失忆,这对你没有好处。”

秦纳在克劳德去学校前特意交代了这件事。

克劳德虽然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但他考虑过,要是一天有人知道自己失忆这件事的话,在学校待下去会变得异常麻烦。

因此,在学校里不管和谁说话,克劳德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他发现原来自己很擅长微笑,只要把自己伪装起来,他便能够以正常人的姿态开始生活了。即使是与同学聊自己并不感兴趣的话题,他也会兴高采烈地积极参与其中,什么电影啦,游戏啦,有时甚至会讲上一两个笑话。稍微聊上几句就能知道经常和他接触的几位同学和自己的关系。克劳德首先发觉自己所在文学社的几个女生编辑,是自己最要好的同学。然后是一个几天之内和他在走廊擦身而过的学长。

克劳德记得那天是上半学期最后的考试。

当时,那位学长正急急忙忙地走在走廊里,像是在追什么人。虽然他只是回过头略带惊讶地打了声招呼,但克劳德看他的表情,感觉应该是和自己很熟的人。

后来经过和同学们谈起这位学长,克劳德知道他叫真希川,是学校的名人,从他入学开始就是了。起初,真希川是因为经常在校外打架而出名,最近他似乎变得更出名了,是因为之前的杀人事件,听同学们说,他曾帮助过警方破案,但只是传言,没有人确认过。

这位学长给克劳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对黑色的偏好极为彻底。

克劳德在学校住了一个星期,通过一系列的表演,他确信自己现在和同学的关系一定比之前还要好。

但在不久之后,一个叫做京极澈的人,看穿了他的伪装。他知道克劳德的内心其实是空无一物的。克劳德没想到自己几天来从未被人看破的演技,竟然他面前现出原形。

“……这些天你好像很累呢,夜明君。”

下课后的阶梯教室里,当京极澈首次跟克劳德对话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当时京极澈连半点微笑也欠奉的脸庞,像杂志上那些面容苍白表情冷漠的模特衣架一样。

克劳德心想,如果给他披上一件时装,就可以走秀了……

从那以后,两个人彼此找到了谈话的对象,由于京极澈抱有一种对事物漠不关心的处世态度,所以只有与他交谈的时候,克劳德才能够脱掉面具,以自己本来的面目说自己想说的话,脸上的肌肉也随之放松。

京极澈与真希川截然相反,他讨厌惹人注目,因而总是极力回避同学们的喧哗,过着悄无声息的生活。他很少和人说话,与那些充满健康活力的同学根本谈不来。克劳德通过对他的观察,感觉到最深的就是他的“困惑”。当别人谈到某事的时候,由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他只能不予理睬。

3

周五的自习室里,京极澈没有打招呼的习惯,他来到克劳德面前,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支外形像是CD线控的装置,并把它放到克劳德桌上。

后来克劳德才知道,那是一支录音笔,是自己失忆前交给他的,里面记录了克劳德失忆前所发生的信息。

刚走出学校大门,克劳德就把录音笔连接到耳机上。耳机里传出熟悉的声音,克劳德确定那是自己的声音。因为录音后音色稍有变化,克劳德对那个声音稍微还有一点陌生。

夜明君在失忆前留给我的东西,让我明白他从前眺望远处时的眼神——那是诅咒绝望命运的眼神。

他笑着的时候,眼里总是流露出一种难以察觉的冷漠,大概在他周围的同学当中,只有我才能捕捉到这种目光吧。

他有着悲惨的人生。如今在我的眼中,仿佛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反抗神明,无时无刻不在对着不公平的人生做出反抗。

——2017年 京极澈

从家到学校有半公里的路程,克劳德决定步行回家。

京极澈说,录音长达两小时零十四分钟五十七秒。

“看来,他已经听过里面的内容了……”当京极澈说出这个准确时间时,克劳德这样想。

是的,京极澈也这样承认了,他是个过于直白的人,总说些泼冷水的话,克劳德多少也受到了他的影响,但这一点克劳德并不讨厌。

京极澈临分手时,让克劳德听完之后最好删除这段录音的内容。

从录音中克劳德首先得知自己得了一种怪病,余下的时间不多。其次是关于澈的一切、关于川学长、关于文学社的各位……

之前的时间克劳德与他们渡过了一个悲伤的秋季。

还有一个叫温蒂的女性和那个在医院里见过的叫秦纳的人——她不是克劳德的母亲。

这一点克劳德早就预料到了。录音中说明克劳德与秦纳的关系,用了很长时间,其中还提到过一个叫做【佩吉.杨格】的人。

克劳德希望在听完录音之后回到家里。

今晚是平安夜,克劳德决定去家附近的集市上买些晚饭的材料。他从录音中得知,自己料理的手艺就是师从佩吉。

录音中最令克劳德震惊,也是最让他觉得毋庸置疑的一段,是自己曾经杀人的过程:

“……很遗憾,我是个杀人犯,现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失忆后的我,不用怀疑了。我杀了两个人,分别是我的老师和同学,证据已经被销毁。

关于杀人,我想作出详细的说明。当听到录音的我再次感受到那个绝望的过程时,也算是一种赎罪吧:

当时班上的同学都瞧不起我,说我的样子像个女生。事实上,细心敏感的我,在生活中也常常被别人以为是女孩子。我经常因此受到伤害。

我的病很早就进入了中期阶段。第一次发病是在十五岁那年。我突然晕倒在校园里。住院期间,我偶然听到了佩吉和医生的谈话,得知自己是因为得了绝症才被抛弃的。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还有那天恰巧生病住院的同学【某】……”

当克劳德听到自己用钢笔刺穿一位同学的喉咙时,他感觉胸口像是要裂开了一般,呼吸好像要停止了——

收银台前克劳德准备把钱付给店员,他的手颤抖着,直到店员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望着他,他才回过神来。

录音后面提到被克劳德关在地下室的大学同学【真希悠】,也就是杉崎洋子。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家门口,刚好录音播放到,最后一句话:

“那个女人……是我必须杀死的……”之后便没有了声音。

克劳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时间刚好过去两小时零十五分钟,于是,关闭录音,掏出钥匙开门走进屋内。

放下手中的菜,克劳德没有脱鞋,只是站立着身子倚着防盗门。除了绝望和震惊他还感觉这段录音有些地方很奇怪:“失忆也不完全是坏事吧……”

杀人应该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这种回忆最好能忘就忘。和失恋不一样,这种回忆是永远无法被美化的。如果这种记忆能彻底消失,不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吗?

但自己为什么要把这段事情记录得这么详细?自己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记录这件事一定有什么原因。”克劳德这样坚信着。

平安夜,克劳德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地下室的铁门,出乎意料的是,一片喜庆的红色映入眼帘。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地下室被布置得像圣诞主题的Party一样。

地下室内的生活设备很齐全,而且一部分被红色为主的塑料纸包裹着,冰箱上还贴着圣诞老人的头像,彩色的拉花固定在墙上,形成用假名写着的“圣诞快乐”字样。

克劳德没想到这个要被自己杀死的人,竟然活得比自己还要有情调。

“地下室的这些东西她是怎么弄来的?录音中并没有提到这些。”克劳德越来越猜不透之前的自己了,头脑有些混乱。

因为他没有看见那个被囚禁的同学,所以才会这样胡思乱想。

但他并不担心。他看见下面浴室的灯亮着。那个房间即可以称为浴室,也可以称为厕所,毕竟地下室的空间有限,人只有进入那里,从上面才看不见。

过了一会儿,浴室的门被打开了,走出一位“圣诞老人”。

不,应该称之为“圣诞老人的孙女”更为贴切。

虽然那为少女穿着圣诞老人款式的衣服,依然可以显出苗条的身形,红色的低胸冬装、下身短裙、火红的靴子,根本就是为了体现可爱这个词而搭配的。

我会迷上这个女人——克劳德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穿着圣诞红衣的女生看见上方的克劳德,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接着表情立即显出羞涩,像是偷玩小孩子的游戏被大人发现的中学生。

克劳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知道这位同学大概很长时间没看到自己了,自己的出现在她的意料之外,但此刻的情景实在有些尴尬。

克劳德面无表情地说:“……你继续吧。”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接着摆出要离开的姿势。

“喂!”

洋子脸红着从下面叫住他。“……事先声明,不是我想要穿成这样的。”

克劳德装出和她很熟的样子,微笑着说道:

“……那是谁?你该不会说,是你另一个人格让你这样穿的吧。”

洋子没有回应,只是不安地正了一下圣诞帽,给克劳德的感觉,仿佛她想说的话被自己说了。

此时,一叠报纸落从上方的入口处落到洋子的脚下。

“这是什么?”洋子莫名其妙地捡起其中一张看了看。

克劳德没说话,她又接着蹲下身子翻了其它几张报纸,这些报纸都是前些日子每一期的A版,真希悠没有看新闻的习惯,但她发现这些单张的报纸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关于一起“连环杀人事件“。

克劳德从录音中得知,洋子认得那起事件的策划者,那个有着恶魔般头脑的绝症患者——代号SEER的人,他曾担任过洋子的家庭教师。

克劳德观察着洋子看见那份报到时的表情,那表情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激动,甚至可以说是些兴奋,室内红色的映衬下,她的眼眸中闪耀着鲜红的光芒,接着嘴唇颤抖着说:

“难以置信……他竟然真的做了……”

这句简单的话意味深长,难以想象它的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内幕。地下室的灯光照亮了克劳德雪白的脸庞,他没有多问,只是关上地下室的铁门,静静地站起身走出黑暗的的仓库,带上房门。

从克劳德第二次囚禁洋子开始,地下室的电源被接通了。

不久,房间内增加了许多东西:热水器、电视机、被褥,等生活必需品,这些东西都是在洋子不知道的情况下通过某种方式搬进来的,搬这些东西的时候,洋子都是处于没有意识的状态,那天她的晚饭被人下了**,她晕倒的期间这些东西被通过未知的入口搬进来,这个入口绝对不是棚顶那个小小的铁门,而是由一个可以允许一个或几个人通过的更大的入口,洋子一直在暗中寻找这个入口,但始终没有找到,最近的几天已经放弃了,因为即使找到了,多半也被锁得严严实实。

克劳德在失忆前之所以会给洋子这些东西,并不是因为他的良心收到了谴责,而是因为他觉得实在没有理由在夺取她生命的同时,带给她痛苦。

“我可不是变态……”克劳德曾在心里反复确认:“应该……是这样的吧……”

洋子经过争取,要来了书架、电扇、更衣镜、小暖器、还有跳舞机……

只要不是通讯设备,她的要求一半以上都会被满足。每次争取东西之后的几天里,洋子都会很快地吃完晚饭,因为她期盼着自己晕倒,然后她想要的东西就会在自己醒来的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刻,洋子会露出天使般的笑容。

现在的地下室就如同一间普通的卧室,除了自由,这里什么都有。

但洋子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她绝不会满足于现在如宠物般的生活。她每天都想方设法从这里出去,从来没有过放弃活下去的想法。她坚信有一天可以从这里出去,再次看到那片蔚蓝的天空,再次沐浴着晨风,让阳光普照在身上……

地下室对一位作家来说应该是一个非常适合写作的场所,现实中一部分悠秀的作品都是作家们在地下室的安静环境下创作出来的。这两个月来,洋子用一个星期的时间调整思绪,其余时间都在动笔写作。关于所写的内容,大概和她自己这些天来的遭遇和心情有着很大程度上的联系。

洋子是一位多重人格患者,她体内稳定存在着一个发展完整,并拥有着独特的思考模式和记忆的人格,就好像是另一个确定存在的“灵魂”同居在一个身体里。她的每一部作品都是由本身的主体人格和一个被叫做“悠”的分裂人格共同构思,共同完成的。就好像她的每部作品都是两个人商量着写出来的,因此作品拥有着更加全面的逻辑,更加变幻的风格。

但仅凭作品的悠秀还不足以让洋子成为一位红遍日本的作家。一部作品即便再完美,没有好的宣传,也可能得不到客观的评价。当初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她,还不知道世界上正发生着怎样的变化,直到出道以后,她才切身体验到社会的现实性,思想也变得更加成熟。十四岁成名的洋子,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这样一个有着顽强意志的人,要她放弃活下去的念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每个夜晚,当看着更衣镜中的自己时,洋子就会对她体内胆小的另一个人格说:

“沉沉的黑夜是黎明的前奏。”

然后体内的悠就会叹着气用天真的口吻问她:“那么黎明什么时候才会到来呢?”

这样的对话,她们重复过很多次,每次【悠】的问题都得不到解答。

洋子坚信太阳虽然有时被云遮住了看不见,但只要仰望天空的话,总有一天云雾会散去,再次出现太阳的光芒,所以为了不错过那一刻,一定不能放弃;

她坚信自己一定会再次挺起胸膛,正视天空——不样怎么算活着。

洋子第二次被囚禁之后,关于她的一切都是由扮演“女仆”的温蒂负责。温蒂只有晚上的三点到四点之间会回到家里,其它时间都是去酒吧唱歌。

温蒂平时除了送饭、征求克劳德允许给真希悠增加生活用品之外,有时还会打开地下室的门,为真希悠弹唱一曲。温蒂把真希悠当成自己的“知音”,这个知音无论自己唱的好坏都必须一直听完,况且温蒂在音乐还比较有天赋,对摇滚乐毫无研究的真希悠也渐渐喜欢上她的歌。

也许是因为地下室的生活太过单调了吧,两个人即使不怎么说话,但在真希悠看来温蒂是自己唯一可以接触的人类。

为了不让真希因挂科而被开除,真希之前的考试都是秦纳或温蒂化装成真希去考试的,至于题目,那两个人当然不会。

“分数乃考场流转之物。”秦纳自有办法。以真希的成绩,即使作弊答了满分也不会有人怀疑,只要字迹模仿得像就万事OK了。

脑移植手术需要很长时间,假期的时间远远不够,上大学期间突然消失会引起怀疑,尤其会引起监视克劳德的真希川的怀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克劳德舍不得自己的读者们,他不想放弃文学社的工作。

最后,克劳德决定在实习期间进行手术。

4

周一的午后,克劳德吃完午饭,从食堂里出来。

他决定经由教学楼后面的草坪回寝室,那块草坪中间有一颗老树,那是T大的一颗灵树。传说往届一位风靡万千少女的“情圣”曾在这颗树上刻下一把雨伞。雨伞的伞靶两边写着一对毕业后分开到异地读研的情侣的名字,最后两个人在分开数年,读完博士以后奇迹般地再次走到一起。

如今这棵树上已经刻满了男男女女的名字,克劳德觉得这种破坏环境的做法很无聊,但出于好奇,他决定去那颗树下看看。

眼看就要走到那棵树的时候,看见两位女生躲在矮树丛后面,克劳德认出其中一位是文学社的社长琴绫。另一位不是很熟,虽然克劳德知道她也是文学社的成员,但不是校刊编辑部的成员。

琴绫正对那位女生说着什么,像个老师在教学生,看见克劳德,她立即挥着手。克劳德不知道琴绫的意思是让自己离开还是过去。怀着好奇的心态,他装可爱似地笑着快步走了过去。等他走近的时候,琴绫并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只是把手指立在嘴边示意他不要说话,另外一个女生羞涩地向克劳德看了一眼。

“啊~来了!”琴绫突然用压抑的声音说道。

下一秒,那位女生脸上的红色加深了许多,克劳德首先向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人,接着又向大树的方向看——

一位身材挺拔,身着黑夹克佩黑牛仔裤的学生不知何时站在大树下。明明是冬天,夹克里面却只穿了一件白背心,露出明显的锁骨,是男生少有的纤细。黑色火焰般的头发蓬蓬乱乱地竖立着,不知是几个月没洗,还是花了很多钱弄成那个样子的。

克劳德认出他是真希川。

真希川开始只是两根大拇指插在牛仔裤两侧的的裤兜里,面无表情地伫立着,克劳德 起初认为他那个姿势很酷。然而,那个姿势还没维持5秒钟,真希川便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好像很无聊的样子,随后满面颓废,之前的帅气一扫而光。

“小美,加油。”琴绫在胸前握紧拳头,像奥运会的教练一样对那位被称呼“小美”的女生打气似地说。

小美下定决心似地点点头,接着趁真希川猛打哈欠的功夫,站起身子跑过去……

“找我有事吗?”见小美过去,真希川面带倦容地说。

“把你约出来真是不好意思……那……那个……有件事……一定要当面告诉你……”

克劳德两根手指捂在嘴唇上,差点笑出来。

小美接着吞吞吐吐地说:

“……其实我在入学以前……就一直注意着前辈……能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吗?”

鼓起勇气说出这一句,小美满面通红地抬起头望着真希川。

克劳德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是因为小美,而是因为看见听到这句话的真希川如“摆弄不明白手机的猩猩”似的表情而感到好笑。

“学长……”小美不知道对方是否同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躲在矮树丛后面的克劳德和琴绫都为小美捏了一把汗,而此时的真希川呆呆地望着小美,随后,用超越人类限度的极快语速说了以下一段话:

“……我是个喜欢女仆胜过一日三餐的重度宅男,喜欢读的书全部都和女仆有关,去的咖啡店全都是女仆咖啡店,当然,各种关联物品也在收集中,玩女仆相关的游戏就萌得兴奋起来,然后自己也穿上女仆装手舞足蹈……再见。”说完,真希川转过身子,准备要走。

这时克劳德身边的琴绫急了,她像千里传音似地用低低的声音对小美喊道:

“振作点!他这是在试你,他怎么可能是宅男!”

听了琴绫的话(估计真希川也听到了),小美再次鼓起勇气朝真希川的背影大声说道:

“没关系……我会努力做前辈喜欢的女孩子!”

真希川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露出富有魅力却又简单的笑容,那是成熟的笑容,带着客气与尊敬。“那就更不行了。”他的语气变得温柔了许多,“恋爱什么的,最讨厌了……”

真希川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树荫下,黑色高挑的身影仿佛诉说着淡淡的惆怅。小美呆呆地望着那个背影,说不出一句话来。

5

接受告白的当天,真希川把他的爱车开到学校门口,准备送克劳德回家。

克劳德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开车的途中,真希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克劳德的犯罪的事实。克劳德心里清楚,真希川的推理滴水不漏,甚至可以说完全正确,但他唯一不了解的就是克劳德的动机,还有关于“HEAVEN“的情报,。

因此早有防备的克劳德依然可以从容应对。

洋子房间的门关着,屋内只有她和真希川两个人。洋子请他坐到写字桌的椅子上,然后把水倒进咖啡机,从冰箱拿出装着巴西咖啡粉的罐子。

“咖啡可以吗?”洋子一边装滤纸一边问。

“哦,好。”

洋子从餐具橱拿出两个马克杯,排在咖啡机旁。咖啡机冒出蒸腾的热气。深棕色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滴进咖啡壶中。

真希川从前喜欢喝咖啡,他清楚真希悠是受了自己的影响才买了可以冲出正统咖啡的咖啡机。

真希川凝视着在咖啡壶内渐渐累积的黑色液体,如今的他,已经厌倦了这种苦涩的味道。洋子也跟着他一起盯着瞧咖啡机冒出蒸腾的热气……

“阿川,我们已经多久没见面了,还记得吗?”

真希川一直在真希悠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她,如今听见这个问题,他回答说:

“自从上次离家出走……大概四年了吧……”

“四年六个月零六天。”

“哦?你竟然记得那么清楚。”

“当然了。”

“……记得那时候,我们的关系刚刚变好一点,结果母亲……”

“别提那些,都是过去式了。”

“不,MAKI。你知道吗?我一直想见你一面,为的是和你说声对不起。”

真希川的表情很诚恳,洋子吃惊地望着他。

“……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后悔。小时候不懂事,不了解你寄人篱下的心情,总是欺负你…”

洋子感到这些话是发自内心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没……没关系,不要这样,都说别提以前的事了,那些……我都忘记了。”

看着不好意思的洋子,真希川的两腮渐渐鼓起,终于抑制不住地大笑了出来。

洋子立即感觉到自己被耍了,于是恼羞成怒,举起拳头冲真希川挥了过去——

真希川的笑容依然挂在嘴边,一只手接住她纤细的手腕,顺势将她拉向软绵绵的床上,身子压在她的身上,两只手立在她的头两侧,支撑着着床面。

“门锁好了吧,MAKI?”

一句淡淡的话,让洋子的神经绷紧了。

“不锁也没人会进来……不过……我现在衣服都穿好了,正准备出去办点事情,所以……”说话时洋子的脸上掠过一丝红晕。

“我知道不会是什么要紧事,别找借口了,你是跑不掉的……”说着,真希川伸手去解真希悠的围巾——

这个动作引起了洋子的警觉。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从地下室出来之前,克劳德交代过自己的事情——与真希川见面的时候,即使是**也绝对不能解开围巾。

她心里很清楚这句话的重要性,因为攸关自己的性命。

洋子立即伸手阻止他的手,将他的身子推开——

真希川一副被冷落的的样子,灰暗的表情像在预示世界末日的来临。

洋子见状,立刻慌了手脚,彷佛感受到爱人心灵上遭受的打击,急忙解释道: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因为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给我一点时间……我……”

真希川扭过头去,装出孩子一样的表情推开门“呜哇”大哭起来。一边从楼梯上下来向客厅走去,一边口中充满怨念地大声说着:

“我真是个白痴~超级大傻瓜!竟然傻到会期待现在的女孩儿会等我几年……”

真希川仿佛要把自己的话让屋子里的人都听见。话音刚落,洋子从房里追了出来,在阁楼上气呼呼地说:

“你本来就是白痴。四年六个月零六天,如果我想把你忘了,会记得这么清楚吗?”

“什么都别说了,MIKI。你一定是看上他了没错吧。”真希川指着闻声从厨房走出来的克劳德说道。克劳德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怎么了,学长?”

洋子没好气地说:“别理他,他就是这副德行。”

“这不怪你,华生君,因为爱情是盲目的。毕竟年轻的你们共处一室,而且郎才女貌,什么都没发才不正常。你一定有某些地方吸引着她,让她沉浸在你的……”

真希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着说着低下头,捂着额头,晃动着头顶的“黑色火焰”。

“……但是MIKI,你怎么就知道我这方面不及他呢?你知道我有多厉害吗!?我……”

真希川的话说到一半,感觉身后浓烈的戾气袭来,缓缓回过头,他立即睁大着眼睛,发现洋子正站在自己身后。喉咙发出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胃部遭到了重重的一掌,打得他捂着肚子发出“呃~呃~”的呻吟。

洋子抬着刚打完人的纤细的手,像开枪完毕的牛仔吹着枪口一样,吹着修剪整齐的指甲,说:“让你胡说八道……”

克劳德冷笑着走过去,向跪在地上的真希川,用他丰富的语言解释着自己和洋子的关系,就像月亮河里的水一样清白。

不管信还是不信,真希川只是连连地点头……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饭。

临走的时候,真希川对克劳德说:

“……不过,华生君,这次我可不承认被你骗到了。我早就听说上次事件结束后就有人看到过她。其实我之前也见过MAKI一面,是在考试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早晚会因为挂科被退学呢。不过我看到的她,不是胸部突然变大了许多,就是两颗虎牙尖尖的,像个男人婆,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呢?难道那孩子失踪这几天学了超能力之类的一直瞒着我们吗?”

克劳德知道真希川对自己这句话的意思,于是淡淡地说:

“女人本来就是善变的动物,有什么奇怪的。”

真希川抿了抿嘴唇,“更主要的是胸部变大以后还可以变小,还能长出虎牙,你能说奇不奇怪?”

“……那也许是真的学了超能力之类的呗,世界本来就是很奇妙的呀,学长。”

真希川叹了一口气,露出敌对的微笑,淡淡地说:“……算你狠。”转身走向庭院……

克劳德望着真希川离去的背影说着“再见,学长。”接着望向屋内,洋子看着门外的视线刚刚移开。

她依依不舍地转过身,向着仓库走去。

6

洋子回到地下室,克劳德从上面扔下一把小钥匙。

洋子解开系在脖子上的围巾,一个环形的如项圈般的金属装置挂在她纤细的脖子上。那是克劳德在她出去之前要求她必须带上的,是**,也是一个环形的炸弹装置。

洋子之前在影视作品中也见过类似的装置,但比这个要稍大些。从地下室出来之前,克劳德给她看了一段自拍的视频,视频的标题为Crash And Burn (玉石俱焚)。

视频中的克劳德穿着白风衣,系着红色的围巾站在被冰雪覆盖的森林中一处宽敞的空地上,那种地方一看就知道没什么人来。克劳德指了指树枝上挂着的环形装置,接着把手中的引爆装置在摄像头前晃了晃,随即跑向远处,从雪白的袖口中露出白皙的手,按了一下装置的开关——

几乎是同一时间,枝头的环形炸弹“轰”的一声炸开——

画面移向那个挂着炸弹的大树,积雪还在簌簌往下掉,树枝被震落一地,断裂的枝头连同树干已经变得焦黑,被碳化的漆黑部分向下端蔓延。

虽然不知道克劳德从哪里弄来的这种危险物品,但如今的网络几乎可以做任何事情,只要有钱,弄来颗导弹也不是不可能。

洋子为刚才真希川解她围巾的举动捏了一把汗,她心里佩服真希川发现了围巾上的端倪,但如果他解下围巾的话,不保准克劳德会不会真的像视频的标题那样,按下按键让他们先走一步。洋子认为这种事情,克劳德做得出来。

而此时的克劳德,望着下面刚用钥匙解下炸弹的洋子,含笑着说:

“……你该不会认为,留下那种东西以后会有用吧。劝你还是放弃吧,之前忘记告诉你了,那种炸弹我只有一个,在录视频的时候用掉了。我认为这种危险的东西有一个用来吓唬人就够了,毕竟买它要花不少钱。你手中拿的是仿制品,只是个能够上锁的项环……”

洋子轻咬着嘴唇,表情充满了厌恶。

“不过你可别小看它,那是温蒂花了不少心思才做出来的,丢了怪可惜的,留给你做纪念吧。”克劳德戏谑地说道。

洋子因为清楚了被耍的事实,于是将手中的项环放在桌子上,脱下外套,淡淡地说:

“帮我买个iPod吧,颜色只要不是银色的就成。还用我上次那张卡,密码你知道的吧,就是我的生日倒过来,跑腿钱100元够吗?”

克劳德沉默了片刻,回应道:

“不行,那种东西我不允许你用。”

“为什么?听歌也不可以吗?”

“听歌的话,不是有电视吗,或者温蒂有时也会弹唱,有了那种东西你要求别人给你下载歌曲,会很麻烦。”

真希悠不屑地“切”了一声。

“你这个小心眼的男人,是怕我用上网的功能吧,那你买不带上网的就好了啊~”

“不是怕你用通讯工具求救。我时时刻刻在监视你。”

“你这个变态~该不会在浴室里安监视器了吧!”

“少罗嗦,要是再敢说一句话就停你半年护舒宝……”

克劳德冷冷地甩出一句。真希悠立即没有了动静,接着听见地下室的门被关上的“咔嚓”声,室内暗了下来。

7

真希川的车子远离克劳德的住所之后,绕了一圈,又开回来,停在距离克劳德家大约二百米远的一栋住宅区。

上次杀人事件结束之后,真希川在这里租了一栋房子,将住所搬到克劳德家附近。

屋内的摆设还和从前一样,长筒望远镜架在窗边,电子设备满屋都是,动漫美少女的海报贴满墙,房间邋遢得一塌糊涂。

“悠被囚禁了。”这是真希川进屋后说的第一句话,说完就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装有紫色液体的汽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罗杰惊讶地问:"你早知道为什么不揭穿他?"

真希川喝完汽水“嗨”了一声说:

"一旦打草惊蛇,他就会更名改姓,淹没在地球浩浩荡荡六十亿人口之中了,总之考虑到那孩子的安危,现在不能这么做。"

“见到悠本人了吗?”刚刚洗完澡的雪莉从浴室里蒙着浴巾出来。

“是的,这次我确定那个是本人。现在她和华生君的关系就好比是《西游记》里的【唐僧】和【魔王】,而我则是【悟空】了。碍于我的存在,魔王始终不敢吃唐僧肉。但是我感觉很奇怪,囚禁究竟是什么动机……”

“别想太多啦,川。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和罗杰监视了这么多天,除了看见一个女佣定时来屋里打扫之外,什么都不了解。关于那个女佣也没调查出什么有用的情报,看来那个叫维多利亚的确不是普通人。川只去了一趟就知道这么多,不愧是大侦探。”

“我都说多少次了,别这么叫我,我对那种一点都不嚣张的职业没兴趣。这一切都是为了悠,可我现在拿华生君一点没办法都没有……”

真希川的表情变得忧郁起来,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看来,我们又要搬家了……”

说完这句话,雪莉立即皱起眉头。

真希川接着说:“我甚至感觉现在了解少一点比较好,只要我还活着,知道得越的少,那孩子就越安全。”

“别这么想,那样危险的不就是我们了吗?”雪莉语气透露着不悦,她穿上拖鞋,把水加入咖啡机,装上滤纸。

真希川看着雪莉倒入咖啡粉的动作,脑海中浮现出真希悠窈窕的身影,嘴角自信的微笑再次浮现,他低语着:“原来只要有工具,谁都可以泡出一样的东西……”

8

第二天的下午,克劳德坐上公交车,准备去上下午的课。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马甲,领口有着白色的长毛,袖口露出黑条和白条相间的毛衣,显出纤细的手臂,下身是一条牛仔裤。乌黑光洁的头发上,如女生的发卡般带着充满厚重感的索尼MDR-XB700。

这款耳机就是传说中“一旦带出门就会被围观”的轮胎型耳机。音质方面,中高频表现的中规中矩,除了人声干偏瘦之外,没什么太过明显的缺点。不过在非冬天的其他季节里,这款耳机很难让人有勇气佩戴超过一个小时——因为实在太热了。就算像克劳德这种不爱出汗或像京极澈那种不爱运动的人也会被捂出痱子来。克劳德纯属把它当成可以播放音乐的起到保暖作用的耳包。

下车以后,克劳德察觉到一辆黑色的轿车跟着自己进了楼群。但他装作没看见,稍稍加快脚步,向一处小巷拐了过去,准备绕路去学校。走到小巷尽头的时候,看见那辆车横在小巷的入口处,克劳德放慢脚步扫了那辆车一眼,接着若无其事地想从它旁边走过,正当接近那辆车的时候,前后的车门突然同时打开,里面走出两个三十岁左右的身材高大的男子,两个男子的装束夸张到像明星的保镖一样,穿着黑色的西服戴着墨镜。

克劳德咂了咂嘴,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位同学!”两个穿黑西服的人在克劳德转身的瞬间叫住了他。

传说一款隔音效果好的耳机,一旦带上,连别人指着鼻梁乱骂也听不到。克劳德所带的耳机虽然不能完美地做到这一点,但克劳德依然装作没听见,继续走着。

可是两个人却从后面住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克劳德立即抬头用机警的眼神望着他们。

“很抱歉,这位同学……”听见其中一个男子的语气很有礼貌,克劳德的表情立即变得温柔起来,露出他所独有的迷人微笑回应道:“有什么事吗?”

“打扰一下,我们老板想问您关于真希川少爷的事。”

“关于学长?你们老板是他什么人?”

“是他的父亲。最近几天少爷一直没有去学校,虽然有人看见他,但他一直躲着我们,明天老板就要回去了,所以有些事想请您务必转达给少爷。因为少爷经常不去学校。在学校好像只有您这一位朋友,于是就找上您了,还请见谅。”

听见男子口口声声“少爷,少爷”的叫着真希川,克劳德不禁觉得新奇——现实中竟然真的有人这样称呼。

“既然是学长的事,找我就对了,你们的老板……不,伯父现在哪里?”

克劳德说着望向那辆黑色的轿车,一位男子说着:“就车里,这边请。”另一位走向车子,从里面像是搀扶似地将身子伸进车内。

同身旁的男子一同来到车门边,克劳德看见之前那名男子从车内缩回身子站在一边,车内朝向门边坐着一位表情和蔼的“老人”。克劳德第一印象会认为他是个老人,是因为他花白的头发,还有异常憔悴的面容,其实他顶多是个不到五十岁的中年人。

最引起克劳德注意的是,那位自称真希川父亲的中年人,两只手腕上带着用铁链连接着的银白色金属环,那东西就像是《水浒传》中,宋江脸上的刺字一样,表明了他曾犯下罪行的事实。

克劳德意识到,刚才一直说话的那名男子口中提到的“明天老板就要回去了”,那个回去的地方多半指的是监狱!

克劳德不想盯着人家避讳的地方看,于是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有礼貌地说道。“伯父您好,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我会帮您转达。”

中年人哈了一口气,像是第一次想发出声音却没发出来,接着又运了一口气,用微弱的声音说:“维多利亚吗?听名字还以为是个女生,竟然是个秀气的男孩儿。怎么样帅哥,有女朋友吗?”他的声音微弱,却充满了挑逗。

回想起真希川给人的感觉与他父亲实在太相似了,克劳德想:有这样的父亲,难怪会有一个像学长一样的儿子。

克劳德无奈地回应道:“……还没有。”

中年人听了“嘿嘿”地笑着,一边笑一边咳嗽,一副马上就要归西的洋子,还不忘开着玩笑:“这孩子还骗人……”他缓缓转过头,看着旁边的两个黑木头说:

“你们看他还骗我呐~”说着又笑了起来,“我可知道,你撬了我家阿川的女朋友,把悠弄到手了对不对?……咳咳~”

克劳德叹了一口气,不是不想,而是懒得反驳,心里想着:

“有什么事快他大爷的说,说完就去死吧。”

中年人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若无其事地说:

“紧密接触就到此为止,请你帮忙告诉阿川,要他来铁格子看看,我就要死了……”

克劳德惊讶地望着他,起初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但看见他的表情充满了憔悴的严肃,于是感觉到这是一个事实。

“伯父你……”

“就是这些。”中年人打断了他的话,“还有,拜托你好好照顾悠。要是让我知道你敢欺负她,嘿嘿~”中年人露出了坏坏的笑容,接着给了一旁两个黑木头一个回去的眼神,其中一个就搀扶着将他正坐子里面的位置。

克劳德依然站在原地,看着面前坐着三个人的关的轿车的门关上,开车的男子说了一句“拜托了。”接着启动了车子。

克劳德望着黑色的车子远去,耳畔反复回响着男子最后所说的那句话,脑中生出一个想法:“如果他所说的死是真的就算了,否则他将要成为学长以外的另一个必须被排除的人,而且难度远远超越前者。”

9

在阶梯教室上完下午的课,克劳德来到京极澈身旁,从前他经常会送京极澈出校门。两个人走出讲厅的时候,京极澈首先问他:

“事情都想记起来了?“

“……只记得其中一部分而已。像是小时候和你玩五子棋、听珍妮阿姨弹钢琴之类的。可是,一旦试着回想最近几年发生的事,脑海里就像是蒙上一层薄雾,相关记忆变得暧昧不明,各种情景的片段像是拼图般一片片浮现,却无法拼得完整。”

京极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这样啊。你应该觉得很焦躁吧。”

克劳德顺手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录音笔。

“虽然只听了一遍,但是这东西几乎要让我把的大脑挖出来了。”

听完这句玩笑话,京极澈依然面无表情。

“借我看一下可以吗?“

京极澈说完,克劳德把录音笔递给他。

“你不觉得如果这种记忆能彻底消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吗?”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也有许多情况想不透。”

“哪些是你想不透的?”

“有很多,一时间说不上来……”克劳德低头回想的时候,发现京极澈正在熟练地按着那支录音笔,发出“嘀嘀”的声音。

“喂,你做什么呢?”

“哦,这个怎么用来的?”京极澈不带感情地问。

克劳德感到莫名其妙,当他把视线转移到录音笔的小块屏幕前时,他眼看着京极澈按下删除录音的按键——

“不好意思,镜。我好像把什么给删了……”京极澈若无其事地说。

此时克劳德的额头,一颗小汗珠浮现了出来。他心里清楚,京极澈的这个举动很明显是故意的。

“你已经听完了吧,不要紧吧”

克劳德看着京极澈的表情——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

“……没关系。”克劳德讪讪地回应着。

“那就好。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是刚刚才决定的。”

克劳德望着他。

“什么事?”

“后天就放寒假了,我要去一趟加利福尼亚。”

克劳德想问:“去那干嘛?”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因为他了解京极澈如果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会主动说出来。于是淡淡地说:

“要去多久?”

“大约投开学回来。”京极澈把录音笔还给克劳德。

“是吗?”克劳德接过录音笔,两个人静静地走下楼梯,直到校门口分手,也没说一句话。

10

第一学期的最后一天,上完下午的课,校园的长椅,看到正因什么事情而烦恼的真希川,克劳德想起了之前真希川的父亲曾交代他的事情。于是走进他说道:

“学长,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真希川抬头看见克劳德,脸上立即洋溢着喜悦。

“华生君,我正好有事要拜托你。”

克劳德认为真希川父亲重病的事情应该认真地转达,于是表情严肃地说:

“这件事很重要,请你认真一点。”

“明天就放假了,晚上一起去看电影好吗?”真希川丝毫没有吧克劳德的话当回事。

“不听就算了。”克劳德转身要走,真希川从后面他拉住。

“等等,华生君。我真的有事想拜托你,如果你答应我,我就让你说你想说的话。”

“不必了,反正你父亲死不死和我没有关系。”

“你说什么?”真希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父亲他怎么了?”

克劳德见状,意识到自己刚才若无其事地传达了一个噩耗,即使真希川再粗心,父亲病重他也不会无动于衷,于是有些后悔。

“抱歉学长,刚才的话有些过分……”

真希川一副悲伤的样子,灰暗的表情像在预示世界末日的来临。沉默了半晌,他淡淡地说道:“华生君,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请你答应我好吗?”

“好,我答应你。”

克劳德的话音刚落,真希川仿佛立即得到了力量和安慰,精神抖擞地说:

“和我去看电影好吗?”

之后是久久的沉默……

电影的时间约定在晚上九点,真希川特意强调要克劳德穿着那件白色的近似女款的风衣,还有系上那条红色围巾。

电影院的售票处,大屏幕显示着即将放映的电影的简介。令克劳德汗颜的是,真希川想看的居然是一部动画的剧场版。

当大屏幕刷新,显示出下一个画面的那一瞬间,真希川用身子挡住了克劳德的视线,要克劳德快点和自己去3号厅检票。

克劳德感到很奇怪,真希川好像一直不让自己看见他买的两张票,检票的时候他也挡住了克劳德的视线,克劳德注意到检票员一直盯着自己看。

进入放映厅的时候,克劳德发现里面坐的都是一对对情侣,只有自己和真希川两个大男人。克劳德感到有些纳闷——居然会有这么多大人花钱去电影院看一部动画片。电影开始后,放映厅里只有真希川看得异常投入,其他人大部分都在谈情说爱。电影放映的过程中,克劳德睡了好几次。直到电影结束后,真希川把他叫醒。

克劳德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发现电影院只剩下自己和真希川两个人,他意识到真希川是等结尾曲播放完了才打算离开的。

走出放映厅,真希川一直嘟囔着“有趣”,经过售票处的时候,克劳德看了一眼大屏幕刚刚刷新出的通知:

“3号厅情侣票半价。”

克劳德缓缓转过头来,灼热的视线仿佛要把真希川的衣服点燃一般。

真希川伸了一个懒腰说:“没办法啊,今天是最后一天。现金票、团体票都卖光了,只剩下那种票。雪莉不喜欢看动画片,我又没什么女性朋友,只好拜托你了。要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听了他的话克劳德认为自己如果迁怒于他的话,会显得自己更不像个男人,于是压抑住怒火回应:“怎么会介意呢。能帮上学长的忙我很高兴。”

“你是说真的吗?华生君”真希川立即转过头来,欣喜若狂地说:

“那么下次也拜托你了,情侣票还便宜不少,我可以省钱啦。”

克劳德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话了。

从电影院里出来,时间是十一点整。

真希川要克劳德晚上去自己新租的房子过夜。

于是不担心时间的两个人去游戏厅一起玩了街机游戏。克劳德一次都没有赢过,心情郁闷得很。

走出游戏厅,回家的路上,克劳德一直用鄙视的目光扫着真希川。因为刚才游戏的过程中,真希川每次都选择女性角色,而且都是脸蛋漂亮,曲线悠美那种。真希川街机的技术十分高超,而且丝毫不会让着对手。克劳德选择的身材魁梧的壮汉被真希川所控制的娇滴滴的女性打得落花流水,被踹得在屏幕上方飞来飞去,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

真希川丝毫不在意克劳德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说:

“华生君为什么总选那种彪形大汉呢?该不会是想要弥补自己的不足吧。”

克劳德假装没听见,跟着真希川来到了他的住所。

进屋以后,真希川去了一趟洗手间。

屋子里只有一个亮灯的房间门开着,克劳德走了进去。屋内被收拾得异常干净,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屋内放着一个接近两米高的展示柜,柜台上陈列着各种动漫人物的手办,还有高达模型。

通常情况下,克劳德不会随便动别人的东西,但今晚真希川的种种行为让他很不开心,于是顺手从柜台里拿起一个手办,嘴角露出坏坏的笑容……

“罗杰和雪莉不在家,今晚只有我们……”当真希川走进那个房间的时候,看见床上摆着从柜台上拿下来的手办,两两落在一起,做出各种猥琐的动作,仿佛动漫人物的春宫图。

克劳德一边把一个男性人偶骑在一个女性人偶的身上,一边若无其事地说:

“他们两个该不会是去我家里做什么奇怪的调查了吧。”

真希川突然大声冲他喊道:“你有病啊?神经病!”

克劳德被惊了一下,他头一次见真希川发这么大火,但心中还是默默地吐槽:

“没病的还叫神经病吗?”

真希川一言不发地将一个个手办放进柜台里,克劳德看他这次是真的发火了,于是也帮着放回去。

摆东西的过程中,克劳德注意到下层柜台中单独陈列着的两个相框,其中一个相框中,大概上中学的学长和一位女生站在一起,认为那是一位女生,是从身材和穿着来判断的,她脸部前面的玻璃上贴着一张小熊贴纸,克劳德不能看见她的脸

那位女生的身材小巧玲珑,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砍袖薄衫,搭配着相同颜色的迷你裙,因为她梳着双马尾,头发的颜色是红色的,所以克劳德判断另一个相框中的女生也是她。

另一个相框的玻璃有着很明显的裂痕,里面照片上的人不止两个,而是一群高中生人,每个人头上都像敢死队一样系着红色的布条,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像是一个社团,中间的位置上站着学长和那位女生,女生的脸依然被一张小一点的小熊贴纸贴住,一旁的真希川头发的颜色也是红色的,那笑容可以用幸福和爽朗的阳光。

“学长从前染过头发!”

见真希川没说话,克劳德又接着说道:

“真是出乎意料,我还以为你只对黑色情有独钟。”

真希川将一个手办小心翼翼地放进柜台里,但淡淡地回应道:“很久以前的事了。”

克劳德好奇地问:“那个女生是谁?”

话音刚落,真希川拿起另一只手办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儿,接着继续了动作,不带感情地说:

“以前的同学。……但我和她不是很熟。”

克劳德清楚这句话含了不少水分,于是扫兴地“切”了一声。

“不想说就算了,何必说谎呢,学长。”说完,克劳德将最后一个手办按照原样放回柜台。

真希川望着底层的两个相框,那表情仿佛回到了当时的场景中。快乐当中夹杂着莫名的惆怅。克劳德只是望着他的身影……

两个人完全没有睡意,屋内异常的安静,只能听见头顶的时钟,秒针“沙沙”的走动声。沉默了半晌,真希川的一句话打破了寂静:

“我曾经是个人渣,现在大概也是……”

这样的开场白,真希川展开了回忆的叙述。克劳德在一旁安静地倾听着。

从那些回忆中克劳德得知真希川那些匪夷所思的习惯的由来,了解到他那张单纯而桀骜的脸上为何总会带着时而大笑时而忧郁的神情。

第一学期的最后一个夜晚,两个人就是这样醒着渡过了一个晚上。直到天亮,这才都觉得肚子饿了,于是爬起来去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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