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被挥下。
倒在地上的绫香无法行动。
龙一郎那一边也受到了血犬的噬咬,纵然还多少能行动,结果也是一目了然。
没有犹豫的余地了——真理奈这么想着。
对不起了,大家……
脑海中短暂的飘过了这样的想法,但是挥之即去。真理奈下定了决心,并且立即付诸了行动。
“三重大结界!”
随着她拼命挤出的声音,龙一郎身上、绫香身上、自己这一边,都被结界覆盖了。
扑向龙一郎的血犬们被阻止了下来,而已经扑上去血犬则都被弹飞开来。扑向震惊中的亚理沙的血犬们全部都被弹飞了,砍向绫香的锋利刀刃,也被阻挡了下来。
真理奈知道这是自己最终的手段了,她知道自己会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是至少用在现在,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于是,维持着自己孱弱的身体的魔力输出,真理奈咬住牙,没有因为结界受到任何冲击而吭声,然而,嘴角渗出的鲜血却是不争的证据。
真理奈撑不住的。
然而,纵使真理奈是一个不熟练的结界使用者,她所施展出的强大结界,仍然让身着礼服的那个人小小的吃了一惊——虽然不明显,但他的眼皮确实因此跳动了一下。
“没想到竟然小孩子的结界术有如此的威力?”
不再对绫香感兴趣,反而是真理奈的结界术吸引了他。礼服男子收回了刀,他转而稳步朝着真理奈这边走来。
“不过,也并不奇怪了……”
闪身,几乎同时,一道影子从礼服男的身旁掠过,没有受伤,看起来躲得也游刃有余,但是如果是一般人那应该是躲不过去的吧。
冲过去的人影,是刚才都还在真理奈的结界庇护下震惊中的亚理沙。
“毕竟连这样的小孩都有嘛。”
话音刚落,亚理沙的攻势就又开始了。
礼服男也没有客气,他拔出刀就应战了起来。拳与刀,本是无法对抗的两者,然而亚理沙就是把这件事情做到了。
其实,说来也很简单,避其锋芒,以柔克刚。太极的基本,气功的基底。要说的话,龙一郎并没有教授过亚理沙这种技巧,这完全是她的悟性结晶。
不仅如此,现在的亚理沙的眼神,也是她从来没有流露出过的凶狠眼神,她的每一招,都是以致死为目的的。
性格骤变,指的或许就是这样的事情。
然而,不同于狠劲上来了的亚理沙,勉力维持了一小段时间结界的真理奈支持不住了,她的眼皮现如今显得如此沉重,仿佛是睡意姗姗来迟。
结界因为集中力的中断而消失,不过,她已经尽其所能的争取时间了。
从群狼的围攻中获得喘息的龙一郎因为剧痛的影响反而压抑了化身副作用带来的迟缓,勉励再战,相比之下只有一处贯穿的刀伤的绫香更是重新又开始大型魔法的咏唱。
赤坂夫妇没有放过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如果说还有什么希望存在于这场战斗中的话,那么就是这一次的反击了吧。
“呵呵,竟然还在挣扎么。”
礼服男笑着打了一记响指。
黑暗中冲出几个人,手持西洋剑的人们迅速的接近了龙一郎和绫香,不同于眷兽,这些人熟练的避开了袭向他们的攻击,让本来就因为血犬而困战的赤坂夫妇陷入了更加不利的境地。
“只带眷兽来可不是我的风格。”
然后,他十分巧妙的挑开了亚理沙的攻击,刀锋一转又从亚理沙的左肩斜着砍下,直觉野性的亚理沙勉强避开了刀刃致命的攻击,但是刀尖仍然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武艺姑且不论,亚理沙在实战经验上与敌人有着致命的差距。这些经验上的差距,让亚理沙无法击败眼前的敌人,弄不好刚才这样的伤口也会继续增添几个。
情势依然不妙。
带着早已昏迷的佑作并扶着摇摇欲坠的真理奈,背靠车辆残骸以求自保的赤坂彦一把现场的所有情况尽收眼底。
该怎么办?
真理奈刚才做了什么虽然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但是彦一的理智还是让他理解了内容,亚理沙现出的凶狠眼神也意味着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至于绫香和龙一郎……那更不用说了。
除了已经昏迷的佑作以外,最为无力的应该就是彦一了。
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受到重创,眼睁睁看到自己的妹妹在刀刃前勉强维持却无能为力,这样的内疚感和懊悔让彦一胃里翻起了绞痛,眼前翻黑。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如果自己曾经跟着绫香认真学习过魔法的话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彦一的脑海中翻覆着这样的想法,然后,他的大脑陷入了空白。
亚理沙被砍中了。
到底礼服男是有实战经验的存在,他那让人猝不及防的刀路最终让亚理沙失去了战斗力。
紧接着,仿佛是呼应主使者的这一刀,礼服男带来的帮手们也相继把龙一郎和绫香击倒了。
礼服男再一次抬起了刀,这一回,他打算对亚理沙进行最后的一击。礼服男的帮凶们也握紧了西洋剑,对准了再次倒地不起的赤坂夫妇的心脏。
“住手!”
彦一忍不住喊了出来。
似乎是对于彦一打扰自己的兴致感到不悦,礼服男轻轻动了下左手的手指,本来在赤坂夫妇倒地的时候就停止了行动的血犬中的两只就朝着彦一扑了上去。
如果是亚理沙,她或许可以轻易干掉那一两只血犬,但是彦一做不到。
长年打架的彦一十分清楚各类对手的实力,对于这两只血犬,他也心知肚明。
它们对自己来说是力敌,避开攻击然后反击面对这样的对手行不通。
于是,彦一做出了决定。
迎面扑来的血犬,彦一伸出了左手,他用这只手臂硬生生挨下了噬咬,然后忍住疼痛用这只挂在自己手臂上的血犬作为盾牌挡下了紧随其后的另一只的攻势。
或许血犬们本就是以彦一会躲闪作为行动的基准的,因此彦一采取的行动成功让这些没有大脑的东西短暂的停了下来。
够了。
停下了第二只血犬的行动,彦一毫不犹豫地用右手抓紧了挂在自己手臂上的血犬。他不是为了让它松口,相反,他是为了让它无法躲避。然后,彦一一口咬上了血犬的脖子,用尽全力,避开骨头撕开了它的喉咙。
这只受到致命伤的血犬化为纯粹的魔力飘散了,剩下另外那一只,这一回,彦一不再需要迂回,虽然还拖着受重伤的左臂,但是数量减少了一个的情况下,擅长打架的彦一多少应付的过来。
但是也只应付的过来一只。
“啪!”
礼服男轻轻打了个响指,这一回,有三只血犬听从了指令朝着彦一扑了上来。
这下战力的差距一下子救扩大得太过绝望了。
清楚彦一“不过如此”的礼服男没有再理睬彦一,他和手下们再次准备做出最后一击。
突然地,他跳开了,手下们慢了一拍但是也做出了同样的行动,不过,有一个手下的动作不幸慢了一点。天上毫无征兆地落下了漫天的落雷,把地面砸出了许多坑,被不幸击中的那名手下在惨叫之后倒在地上,然后化为了尘土——这是吸血鬼死亡的特征。至于血犬们,至少看起来无一幸免。
在漫天飘散的血色魔力中,礼服男轻轻掸了掸衣服上沾上的灰尘。
“还是出现了吗?”
“看来你早就想到了我会出现呢。”
地面上现出了某个魔法阵,随后,一名二十来岁的女性出现在了其中。
“如果说你正在盘算着如何对付我,那么还是算了吧,那十七种方式我都可以应对。
“……既然你都看穿了那我就不绕弯子了,你是来救他们的吧?”
“一切尊重历史。”
“哼哼……哈哈哈,确实是你的风格。好吧,我也不想和你为敌,那就遵循所谓的历史吧。我只想知道,你是否会阻拦我离开。”
“只要你立刻离开日本,我不会为难你。不过八年之内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领地内。”
“八年是吗?我会记住的。”
说完,礼服男收起了他的武器,带着残存的手下遁入了黑暗之中,离去了。
完全是让人意料不到的发展。
突然袭击的强大敌人在最让人绝望的关头竟然如此爽快地离开了,而在这里,出现了一名十分奇怪的援军。
忍受着巨大伤痛的彦一想要向眼前这来路不明的援军询问什么,但是还未等他开口,这名女性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用手中的扇子轻触了彦一的额头。因为这一接触,彦一就像断了弦一般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他的额前闪烁着似乎很温柔的光。
“……你对……哥哥做了什么?”
“我只是让他彻底遗忘我今天出现在这里的事情。”
仅仅迈出一步,女性就来到了亚理沙的面前,这让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亚理沙无比愕然。
“晚安。”
不同于对待彦一,女性用扇子拍在了亚理沙的头上,从额头渗透进脑中的劲让亚理沙的感官受到了冲击,然后她也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日向……雏田……”
“还能出声吗,绫香……”
趴在自己的鲜血形成的血泊中,赤坂绫香拼命维持着精神,望着这名女性援军——日向雏田。
“请放心,我只是让孩子们先睡去,亚理沙的话只不过是因为她的魔法抵抗力觉醒了,所以我才使用了物理性的方式让她睡去。”
多少是安心了些,绫香咳嗽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我们……”
我和龙一郎还有救吗?
绫香想要问的话即使没有说出来,日向也完美的理解了。
她摇了摇头。
“一切都尊重历史的发展。”
日向说出了一如既往的那句话。可以用在任何地方的这句话,现在所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
“不过,我可以实现你们的一个愿望,这是对于你们‘虔诚’的信仰的回报。”
绫香想要苦笑,可是笑不出来。
她和龙一郎从来就不相信什么神明,纵然,他们与所谓的神明已经很熟悉了也是如此,最多,他们也就是在节日里去神社供奉一次。看来,长年以来并没有积累多少能够引发神迹的信仰。
“把孩子们的伤治好……”
“这我做不到。”
“让孩子们忘掉我们……”
“这也不行。”
虽然很残酷,但是孩子们必须记住这天的惨剧,至少日向如此认定。
“……把我们……的技巧教给……”
没能说完,绫香又被鲜血呛住了,这一回,她的咳嗽用尽了残存的力气,只能喘息了。
“这个我受理了。”
日向叹了口气,她知道,绫香和龙一郎受的伤太重了,想要通过平常的手段得救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在救护车到达之前他们的生命就会走到尽头。
不过自己有救活他们的能力。
只是这份能力不被允许使用。
因为那么做的话,就会更改历史的轨道。
以历史的维护者自居的日向雏田,做事的最重要基准,就是不改变历史的方向。
“你们的这个愿望,会在七年之后实现。”
将预言传达给赤坂夫妇之后,日向从袖子中取出了第二把扇子,两把扇子拿在手中,日向跳起了神巫的舞蹈,她轻轻的起舞,这祈求神迹的舞立刻就发挥出了效果。
温柔的光芒包围了倒在地上的赤坂夫妇,他们在毫无痛苦的情况下被抽取了一部分的记忆——就像彦一刚才被抹除了部分的记忆一样。
不同的是,抽取并保存记忆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与更复杂的法术,因而日向选择了起舞,她通过舞蹈把两人被抽走的记忆变化成了两个小小的珠子,然后放入自己的袖袋中,然后向着绫香点了点头。
缩地之术。
相隔有一定距离的绫香和龙一郎靠在了一起,已经开始涣散精神的夫妻俩在这最后把手牵在了一起。
日向在不违反自己的原则的情况下能为他们做的就是这些了吧。
“我已经和引渡人打过招呼了,我会在高天原等着你们。”
说完,日向失去了踪迹,留下的只有远处樱野神社那边绽放的青色焰火,以及依然还很远的救护车警笛声。
赤坂亚理沙醒来,是在四个小时之后。
用医生们的话来说,这孩子的身体恢复能力太过不可思议了,如此重伤竟然不需要急救就自行恢复过来,在医学史上应该是没有过的事情。
当然,这些医生也没有到处宣扬这件事情,他们知道,自己是受雇于武装巫女教派的宗教医师,接触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并非不可能。
也因此,就连亚理沙醒来之后立刻毫不犹豫地奔向医院屋顶这件事,他们也都缄口不谈。
“你来了,赤坂亚理沙妹妹。”
在楼顶,背对着亚理沙站在栏杆前的人,正是几小时前从战场上突然出现并突然消失的日向雏田。
虽然想要问的东西很多,但是亚理沙并没有一股脑抛出问题,而是深呼吸了一次,在头脑中整理了最重要的问题,然后才开口。
“……爸爸妈妈呢?”
“他们已经去世了,很遗憾,我不能改变历史。”
“哥哥呢?”
“他的恢复能力全部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为何如此我也无法解释,不过他不会有事的,虽然现在还在急救中。”
“坏人呢?”
“泰纳帝·奥古斯特吗?已经离开日本了。”
“他是什么人?”
“与赤坂家有着世仇的吸血鬼。”
非常诚实地回答完亚理沙的这一系列提问,日向转过了身来,她直直的看着亚理沙那充满了火焰的双眼。
“你已经不再是一天前那个把自己的才智埋没起来的亚理沙了呢。”
智者都会用某些方式来掩饰自己的才能,比如装傻的龙一郎以及保持着少女心的绫香,而亚理沙则是选择了让自己永远不用长大——但是现在不能继续这样了。
“说吧,你的要求。”
“我想要变强,要找到那个叫做泰纳帝·奥古斯特的家伙,为爸爸妈妈报仇!”
“要强很好,但是谨记不要被复仇蒙蔽了双眼。”日向轻轻吐出一口气,“你难道忘了你的哥哥以及其他关心你的人吗?如果你就此离开,势必会让他们担心的吧。”
“你做得到吧,消除他们关于我的记忆。”
亚理沙并非发出疑问,而是近似于下达命令。
“当然做得到,只不过让我做任何事情,你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一点我想你是明白的。”
“当然知道。只要你能满足我的愿望,无论什么代价都可以!”
“那好,那么我先复述一下你的愿望吧,首先是想要获得足以复仇的力量,然后是想要消除认识你的人关于你自己的记忆,对吧?”
“是的。”
“那么,关于第一点,请到京都来找我吧,地点,是武装巫女所在的攸世山,神乐之宫,在那里我会满足你的要求,并告知你所需付出的代价。至于第二点,我只会消除你的亲属们关于你的记忆,对于你的哥哥采取封印记忆的方式。”
“佑作哥呢?”
“消除。”
“真理奈姐呢?”
“短时间封印,理由你以后会知道。这样可以了吗?”
“我明白了……”亚理沙点了点头,但是她的视线仍然盯在日向身上,“这样的话遂了你的想法了吧?”
日向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佩服的神色。
“确实,这样就一切都尊重了历史。没想到,只是几个小时的时间,你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那是因为亚理沙有了明确的目标。
复仇。
于是,她从日向那里接过了前往京都的路费,动身离开了。就如日向承诺的那样,这一路上,已经不再有人认识她了……
第二个醒来的人,是在亚理沙离开医院后一小时的时候醒来的。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洁白的病房中的佑作惊呼出了声,因此,在病房外的护士听到了声音,迅速呼叫了医生并与医生一同赶了进来。
“……抱歉,我为什么会在病房里?”
“你出了车祸,虽然没有受伤,但是医生判断你受到了脑震荡。”
护士简明扼要的做出了说明。
听完护士的说明,佑作伸出右手摸了一下后脑勺。青疼。
仔细去回想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却发现自己能够想起来的事情不多。佑作只记得昨天因为某种原因,自己所乘坐的车子出了车祸,因为撞击的冲击,佑作当场就昏了过去。别的事情,想不起来了。
“这应该是脑震荡导致的部分失忆。虽然说没有检查出别的异常,但是你最好还是在这里好好休息几天。”
既然医生都那么说了……
佑作本想就这么点头同意了,但是突然的,他想起了当时车内的成员们。
龙一郎、绫香、自己、真理奈,还有彦一,一共五个人。
是的,他还不清楚其他人的情况,于是他连忙向医生提出了这个问题,得到回答,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了。
当天晚上,佑作就坚决的向自己的父母——里绪和千一——表态了,他不想住院观察。一方面来说,佑作觉得自己并没有受什么伤,他不需要这样的看护,另一方面,则是佑作自己的心情不允许他继续在医院中接受护理观察。
离开了自己的病床后,佑作在父母的陪同下来到了彦一的病房外,虽然没能获准进入,但是隔着门上的窗户窥看到彦一躺在床上虽然被各种仪器连接却似乎相对平稳的样子,佑作稍微放下心来了。
但是,就算彦一能挺过来,在龙一郎和绫香都不在了的情况下,他一个人到底该如何……
佑作想要去担心,不过至少目前他没有这些担心彦一未来的余力。
离开彦一的病房,佑作立刻前往了自己妹妹的看护间。
那是真理奈离开了并没有多少天的几乎是专门为她准备的病房,也正是因为有这间病房的专门的设备存在,真理奈的状况也才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控制,但是,似乎现在她仍然未脱离危险。
里绪代替这个心系妹妹的哥哥轻轻敲响了病房的门,过了那么一会儿,从病房中走出了一位医生,他,正是多年以来负责着真理奈的疗养的主治医生。
“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意外,我表示很遗憾。”
礼节性的,医生先向樱野一家致以了问候。然后,这位医生直接切入了正题。
“从检查的情况看,真理奈应该是在这场事故中透支了体力……不,感觉上用‘透支了生命力’来形容或许更为正确,她现在的情况……比当初她入院的时候更加糟糕。”
里绪和千一的脸色因此瞬间刷白了。
佑作并不知道真理奈初次入院的时候的情况,因为从他懂事的时候起,真理奈已经住在医院当中了,仿佛医院就是自己妹妹的家一般。然而,从父母的脸色上,佑作多少能读懂医生的话的意味。
“医生……”
“我尽力,不过比起我这边来,你们应该更需要休息。”
医生的话一阵见血。
樱野夫妇作为春纱体育祭的主持者,在这几天中早就透支了体力,而今天又一整天都处于精神的不稳定状态下,还从夜里就一直勉强自己支撑到现在,黑眼圈清晰可见,而且什么时候倒下都不奇怪。
“房间我已经让护士为你们安排了,虽然理解你们想要陪同下去的心情,不过如果这时候你们也倒下了那只会让情况更加复杂。”
“可是……”
千一想要说什么,里绪伸出手挡在了他的面前,阻止了他。
“医生,您会随时通知我们情况变化吧?”
“当然,现在还请你们去休息一下。”
“好的。……我们走吧。”
无视了千一想要说的话,里绪带着千一跟随着带路的护士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佑作明白母亲的用意,于是他开口向医生询问。
“我可以留在这里吧?”
“……你没问题吗?”
“我很幸运没有受伤,而且也有足够的休息,现在我想在这里陪着真理奈……”
“可以,但是不要勉强自己。”
医生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入了病房,和其他护理人员一起继续起了对真理奈的急救。佑作望着关上的病房门,无力的一屁股坐在了走廊的座位上。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佑作心里充斥着苦恼,然而,仅仅是苦恼是没有用的,作为这场事故中唯一的幸运儿,佑作必须做点什么,用他能够做到的事情来帮助仍然昏迷的妹妹和死党。
“说起来,彦一现在开始不就只身一人了吗……”
或许在彦一醒来之后,他心中的压力会比佑作要大很多。父母双亡,这种情况是任谁都不敢去想的。
既然如此,佑作自己可不能因为现在的状况,因为自己的家人还没有任何人逝去……至少目前为止如此。
静静的坐在走廊的座位上,佑作在心中向着神明虔诚的祈祷起来。
……
事情发生变化是在一小时之后,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病房前,她的出现是如此的突然,以至于在佑作的理解中,简直就是扎眼之前都还不在这里的人物瞬息之后站在了自己面前一样。
过于的惊异,佑作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
“初次见面,佑作小弟弟,我是日向雏田,人们通常都称呼我为天照。”
“……天照?”
直觉告诉佑作,眼前的人物没有说谎,而且预感告诉佑作,她似乎要说出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自己绝对不能听漏。
“我有一个提议,它可以拯救你的妹妹的性命,不过作为代价,你必须满足我提出的几个条件,否则这个神迹将会湮灭。”
“……请说。”
“你不能继承樱野神社,并且不能牵涉到与我等神明、宗教有关的事情中来,也不能让人知道与这个神迹有关的一切。”
“……后面那两条我没有任何意见,但是你前面那一条……那不是意味着真理奈必须继承樱野神社吗?”
并非佑作不愿意让真理奈继承樱野神社,而是真理奈的身体条件根本无法继承家业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如果身为长子的佑作不继承家业的话,将来这个重担就会落在真理奈的身上,这样的事情,对于孱弱的真理奈来说未免残酷。
“但我的条件就是如此。”
日向没有进行任何多余的说明。
“要求神明展现神迹,必须得有对等的代价。”
“……我知道了,那,你的要求的时间限制呢?”
“以你的内心为基准。”
相当模棱两可的回答。
换句话来说的话,佑作完全可以根据自己内心的判断来决定什么时候为止不用再遵守这个要求,但是他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为止他才确确实实不需要继续遵守这个要求。
或许只需要遵守一年就够了,但是或许这需要一生。
可以肯定的是,从日向表达的意思上说,如果佑作过早的停止遵守日向的要求,保护真理奈性命的这个神迹将会消失。
这个要求,或许真的是与生命对等的代价。
要答应眼前这个神明所提的要求吗?
佑作有些犹豫。
将来要当神官继承家业的佑作知道,天照大神是日本最重要的神祗之一,眼前的女性如果是真正的天照大神,那么她所提出的这些可谓合情合理。然而……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因为我尊重历史的发展。”
日向的回答让佑作完全无法摸清含义。
“我的要求也说完了,那么接下来我就说做法了。”
日向轻轻一挥手,病房内不停传来的仪器滴答声消失了,不仅如此,这四周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无声的世界。
“在你家神社的后院群落中,有一个神龛,和其他神龛不一样,那里面除了普通的供奉以外还有一个十字架,你要做的就是把那个十字架在没被其他人看到的情况下插入真理奈的胸口。”
“这根本就是杀人啊!”
十字架插入胸口,这样的事情只会让真理奈迅速走向死亡吧!至少用常识来思考的话,佑作的这个瞬间判断是没有错误的。
“正因如此,只有你遵守契约它才会变为神迹。”
日向从衣袖中取出一把纸扇,她将纸扇轻轻敲打在佑作的额头,然后接着说道。
“契约已订,是否执行就看你自己的决定了,一切尊重历史。”
说完,日向消失了身影,就像她的出现那样,她的消失也是那么突然。
随着日向身影的消失,周围消失的声音也回到了佑作的耳中,然而,刚从眼前不可思议的情况中取回精神的佑作听到的仪器声音,却和日向出现的时候不一样了。
长鸣不停的心电图仪器,这只会意味着一件事……
“真理奈!”
佑作马上扑到了病房的门上,然而,他不能进去,因为他看到了病房中医护人员们忙碌的身影。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进去只会带来不必要的混乱。
佑作心焦地看着屋内的一切,过了一会儿,里绪与千一也急忙赶了过来,从他们略微凌乱的头发可以看出,他们应该是接到了病危通知而立刻赶来的——他们仅仅只休息了一个小时不到。
千一焦躁地走来走去,里绪双手抱在胸前,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她只是死死盯着紧闭的病房门,一动不动。
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病房中忙碌的人们停了下来,医护人员们接二连三的走了出来,他们站在了房门的两侧,为樱野一家留出了入口的路,然后一齐低下了头。
这是在医院中经常会出现的事情,佑作是知道的。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只会意味着一件事情……
“真理奈她……”
佑作有些不敢相信,他最先冲入了病房,在那里,是身上贴着各种仪器的感应器的真理奈,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床头的心电图上,一条直线明明白白的再一次向佑作申明了现实。
“!……”
一只手搭在了佑作的肩上,那是千一。
“……佑作……”
千一的声音有些沙哑。
佑作什么也没说,他的脑中几乎是一片空吧。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他的脑中还盘旋着不久前与日向相遇的那一幕。
佑作,还有着契约的可能,头脑并不愚笨的佑作理解到一件事,日向出现在佑作面前的时机一定不是巧合。
真理奈走了……但是日向提出的契约却说它可以拯救真理奈的生命,这其中的意味……
——是否执行就看你的决定了。
佑作作出决定了,他转过身跑出了病房,朝着已经被确定的地方赶去。
“佑作!”
“别追,千一。让他独自冷静一下吧……”
“里绪……”
“他不比我们好受啊……”
樱野夫妇并不知道自己儿子做出的打算,但是至少他们从另一个方面对自己的儿子表示了理解。
大约半小时之后,一路跑回了樱野神社的佑作,在神社后院建筑群的一个个神龛中搜寻着,前前后后他已经查看了十数个神龛,但是一无所获。
剩下没几个神龛了,以前来这附近玩过也来保养过神龛的佑作知道这附近审看的位置,他知道已经没剩下几个神龛了。
——拜托了,一定要有啊!
然后……他从一座供奉着某位和服女性雕像的神龛雕像后面,找到了一个十字架。
白玉雕的十字架,因为长久以来缺乏打扫,已经积满了灰尘。
为什么,自己曾经打扫过这些神龛,就连这个神龛也是并没有什么灰尘存在,为什么这个积满灰尘的十字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是因为日向告诉自己的事情而出现的吗?是因为自己以前疏忽了而没发现它吗?或是因为……不管如何,这个手掌大小的白玉雕十字架,一定就是日向所提到的东西了——这绝不是一个会普普通通出现在神社的神龛角落中的物品。
佑作攥紧了十字架,他连忙往医院赶去。
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赶路上的佑作没有发现,十字架在吸收着漫布于整个春纱的魔力——泰纳帝用来杀死赤坂夫妇的血犬们死去后四散的魔力,竟然在不到一天之后,成为了这个十字架的饵食。
等到佑作重新赶到医院的时候,十字架已然成为了血色。
他把十字架深深地藏在了怀中,然后赶到了真理奈的病房前,然而,房间已经空出来了。
似乎是为了等待佑作的返回,仍然等待在那里的里绪在看到佑作后,不等他提出任何的问题,就率先开口了。
“你心情平复了吗?”
“……嗯。”
或许这并不能称之为平复了,只能称之为下定了决心。
“真理奈呢?”
“……已经送去太平间了。我们过去吧。”
跟随着里绪的步伐,佑作来到了医院的地下室,在那里,千一已经等待在了太平间的门口,他似乎是在和医院的工作人员们签署着某些文件。
“……妈妈,请让我再单独进去看看真理奈。”
佑作定了定神,向里绪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里绪瞪大了眼睛,但是随后,她就露出了温柔的眼神。
“嗯,去吧,医生那边我来说。”
于是,佑作连忙进入太平间去了。
“喂……”
“请不要阻止他。”
困惑地医护人员们面前出现了里绪的身影。
“里绪?”
里绪看着同样没理解的千一。
“佑作似乎拿着什么,让我们对此抱以期望吧。”
千一立刻理解了。旁边的医护人员们虽然慢了一拍,但也很快理解了这是与科学无关的话题——他们都是受雇于武装巫女下辖的樱野神社的宗教医护人员——因此没多加任何说明。
一行人只是站在太平间外静静等待。
太平间中,灯光昏暗,但是在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他发现了躺在推车上的真理奈。
白布已经盖住了她的头,佑作毫不犹豫地把白布掀开了。
露出来的真理奈的容颜显得十分的平静,但是佑作相信,那不会是她最后的表情——只要自己拿着的东西真的能实现那个神迹。
佑作用十分小心的手法打开了真理奈病服的扣子,露出了她的胸口。
如此的苍白,但是如果真的把十字架刺下去……那里将会变成鲜红吧。
佑作拿着已经变为血红色的十字架,手颤抖了起来。
真的要这么做吗?
——你做出决定了吗?
不认识的声音。
“!?……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真的决定了吗?
“……那是……当然的。”
只不过,声音颤抖得厉害。
——那么就相信你自己,也相信这孩子吧。
“这孩子”指的是真理奈?还是说指的是那个消失不见的日向?佑作不知道,但是,这个声音给佑作颤抖的手注入了些许的力量。
声音,应该是来自于十字架吧,既然如此,这个十字架应该就真的具有神迹的力量吧。
神啊,请保佑真理奈吧!
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佑作闭上了眼睛,把十字架刺入了真理奈的胸膛。
刺入肉体的手感,以及湿热感和铁锈的腥味。
重新睁开眼睛的佑作,看见了自己满手的鲜血,以及那刺在妹妹胸口的十字架。
这是一个恐怖的画面,仿佛,自己就是杀死妹妹的凶手。
然而,就在佑作的精神崩溃之前,他的脑中再次响起了那个虚幻的声音。
——契约成立了。
十字架发出了耀眼的红光,红光又逐渐变为了青光,十字架也被青光染成了青色,照亮了太平间。
紧接着,真理奈的身体悬浮了起来,在空中,她的身体被青色的幽火包围了起来,静静燃烧。说是火,这火焰却没有任何的温度,不如说反而使太平间变得更冷了。
十字架渐渐融化了,它在最后没入了真理奈胸前的伤口上,消失掉了,同时,融化的十字架也把刚才被刺出的真理奈的伤口消融掉了,青色的幽火也把真理奈身上溅出的鲜血蒸发掉了。
一切,仿佛回到了被刺之前,在那之后,消失了青色的幽火,真理奈才缓缓回落到推车上。
再次躺回了推车上的真理奈,有了呼吸——平稳的呼吸。
佑作有些茫然,他看了看恢复了呼吸的真理奈,又看了看自己那仍然沾满鲜血的双手,然后茫然地走出了太平间。
太平间门口的人们,看到佑作那满手的鲜血,显然都被吓住了。
佑作没有多做解释,他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真理奈有呼吸了……”
医护人员们一片哗然,但是他们随即就进入了太平间——确认病人的情况是他们的职责。
但是里绪和千一并没有立刻进去。
里绪点了点头,得到指示的千一开了口。
“你……想要说什么吗?”
佑作摇了摇头,他不想解释任何东西,也不能解释,也解释不了。
“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还有,我不想继承咱家的神社了……”
“有什么理由吗?”
“……没有。”
说完,佑作朝着电梯的入口走去,半途中,他听到了父母那重合在一起的声音。
““辛苦了,谢谢。””
真理奈醒来是在一天后,神奇的是,她身上长年的病痛仿佛也伴随着这次的事故一起烟消云散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医生让她仍然住院检查了一周才让她出院,在此期间,她的哥哥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在那一周的时间里,佑作经常一个人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十字架刺入身体的那种感觉,以及鲜血的感触与气味,一直都在佑作的记忆中萦绕。胸口被鲜血染红的妹妹的身影,也一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哈哈……这让我以后要怎么面对真理奈啊……”
佑作很照顾自己的妹妹,他很喜欢自己那个文静的妹妹。但是从这件事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有像以往那样面对妹妹的资格了。
而且沾染了鲜血的自己,当然也不应该在继承家业。
等价的代价,为了挽回一条人命竟然是如此的沉重。
佑作的沉思,持续了整整的一周。
而在真理奈回家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哥哥开始对别人家的女孩子们感兴趣了……
至于赤坂彦一从深度的昏迷中醒来,是又往后一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