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前面不远就进入飞霜国国界了。”作为侍卫长的管易驾马伴随在钟子离的马车旁,神色间有了不少轻松之意。
钟子离早在此番长途跋涉中被磨去了朝气,也只有被允许进入到洛神依的马车里与她说话时,才会显出几分愉悦来。
侍卫长管易的特意告知算是一个好消息,这代表他们距离飞霜国王宫不远了。钟子离难得的露出了几分喜意,掀开窗帘,朝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背影望了一眼,“去跟我舅舅说一声。”
“喏,”管易应声,而后驾马朝前汇报去了。
经历一个多月的行途,无论是在马车内安养生息的钟子离等人,还是在外护卫的将士们,都已是身心疲惫,进入飞霜国国界,心态自然而然放松了一大半。
路上并没遇到什么意外,一路平平安安,这难免使得钟子离对于由舅舅亲自护送感到小题大做,心生少许怨念。因为赵铁衣的存在,他与洛神依亲近的机会都少了许多。
护卫外围是赵铁衣率领的一队人马,内围则是飞霜国特意选拔给洛公主作为护卫的精锐人马。
钟子离与洛神依的接触需要获得赵铁衣的首肯,而后由飞霜国的护卫长与礼仪女官交涉,经由洛公主同意,才能够进行会面,这诸多规矩令钟子离很是不满,但又不得不遵循,毕竟自己的舅舅就在身边。
进入飞霜国的边关——天月关,飞霜国的先遣队伍早已候驾多时。先遣队的迎接,意味着护卫人员将会大幅增强,另一方面,一直身居宫内而少有机会接触外界的钟子离,得以见到了飞霜国大将莫以求。
飞霜乐云的名声可谓闻名遐迩,担着大将军一职,除乐云之外,并不代表飞霜国就无人可用。乐云更多的是以文人雅士的一面出现在世人前,给人以运筹帷幄的智将形象。而作为与乐云相辅相成的武之一面,莫以求的名声亦是不容小觑。
当赵铁衣与莫以求两人碰面时,钟子离便生出了一种王见王的锋芒毕露。同是以铁血为特色的治军将军,两人的身高及气场都很可怕,不过在这里面,钟子离还是品出了不同的味道。莫以求虽也是一张万年不化的冷酷脸庞,但是比之自己的舅舅,还是有点略处下风。
作为如今才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将军,莫以求的眼神中更多带有的是一种高傲,而赵铁衣的眼神里,带有的是一种看起来似乎很平淡,实则蕴含着淡漠的神光,已然有点脱离人的范畴。没办法,无双大将的传奇事迹实在太多太多,不说炎龙国,哪怕是其他几国的国民,都已经渐渐将他神化。
经过简单的交接仪式,洛公主的护卫工作便完全由莫以求所率将士负责,炎龙国这边算是任务完成,而后便是两国定亲的正常接见仪式。
晚间,卧榻在案的钟子离以楚儿的双腿作为枕头,略带难耐地让楚儿对他按摩着额头。
“舅舅真是的,管得这么严,想要见依依一面都不许,哪有点人情味。”钟子离皱着眉头很是不爽的模样。
楚儿只是在旁笑,细心地揉按着钟子离的眉头,想要轻轻将其抚平,“殿下,赵将军这也是按着规矩办事,您跟洛公主即将定亲,且这又是到了人家的地盘,必要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免得被别人说了闲话。”
“哪个敢说闲话,”钟子离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复又平息了一下焦躁的心绪,懒洋洋地说道:“楚儿,等我与依依成亲了,你可也是要被我收入房内的。平日里,我也听说了一些事,据说,那方面,你们早就经过了训练的,是吗?”
楚儿羞红了脸,忍着要将自家主子甩开自己双腿的冲动,“殿下,您怎么老是喜欢无事便拿这事儿来说,奴婢可经不起您这般调戏。”
“给我说道说道呗,你不说,我隔三差五就问,问到你说了为止。你瞧我现在这样儿,都要十三岁的人了,还没跟女孩儿好过。别家王亲国戚的公子爷,早已是风月老手了。”说罢,钟子离还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来。
楚儿忍着娇羞,声音弱弱地说道:“殿下,您可不能跟他们比,我猜赵将军就是怕您学坏,才限制您那般行为的。本意也是为了您好,而且,将来您要跟洛公主结为夫妻,若是有了风月老手的恶名,洛公主肯定是不会理会您这种人的。”
钟子离闻言闭了嘴,半天才憋出两字,“也是。”手掌已不知不觉搭在了楚儿的侧腿上。
楚儿一时间身子僵硬了一下,随之放松下来,她也逐渐习惯了自家主子的这般行为,反正再过界的动作他是不敢的了,顶多也就是沾沾手上的便宜,毕竟还有那位大将军的告诫。
两人一坐一趟,在柔弱的灯光下说着小话。
不知过了多久,钟子离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宫殿,熟悉感泛上心头。
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却又给他以不真实的感觉,仅是打量了一下四周,他忽然想起来这是哪里,此地是存放“繁织”琴的禁地。他似乎有所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但那肃静的氛围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使得他有种身在局中而身不由己的感觉。
直到发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他才止住四处张望的举动,缓缓扭过身子,看着架在上处,凭空出现的一个人影。
因为四处呈现诡异的暗夜色,他的精神本就有所紧绷,在看到那宛如鬼影的人形时,他的心脏骤然收缩,宛如被人突然撰住般,浑身鸡皮疙瘩泛了一身。
那是一个老人,皮肤上的皱褶很多也很深,似乎经历了太多的风霜。披头散发间,老人的眸子有着与其气质不符的深邃、淡漠,正一动不动地看着钟子离。
老人抬起了手,朝着钟子离招了招,意思是让他过去。尽管害怕,但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以及一种道不明的感觉之下,钟子离还是往前迈步,缓缓随着老人招手的动作而逐渐逼近。
待得两者相距一丈之时,钟子离停住了脚步,那老人也放下了手臂,双臂自然垂落,无声无息地看着钟子离。
“你有话要对我说?”在听闻这个声音之时,连他自己都有所讶异,因为这是他发出来的,似乎是无意识间就问了这句话。
老人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钟子离才发现,老人的那张脸很是熟悉。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人,可是对方却能够给予他无比的熟悉感,这是怎么回事?
继而陷入长久的沉默,不知过去了多久。
“找到它,然后改变自己的命运。”终于,老人开口说话了,带着一丝沙哑与苍凉。
忽有一股强烈的悲伤涌上心头,在看到老人的身影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一点点消散的时候。
他很想问,“你是谁”,“是我的亲人吗”,诸如这样的问题,有太多的想知道想得到解答,可惜老人走了。
“繁织”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血红的颜色愈加深刻。
“殿下,殿下。”轻柔的呢喃在耳畔传来,梦中之境破裂,钟子离醒了过来。
楚儿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殿下,您怎么了?”不由地伸出手帕,替钟子离拭去脸颊上的泪痕。
一切都是入梦前的一切,可是不知为何,他的眼里已经蓄出了泪水。轻握住楚儿的手,他自己用另外一只手的袖子擦去泪水。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钟子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楚儿不知其中缘由,只能在旁无言。
“对了,楚儿,繁织琴找到了吗?”钟子离忽有此问。
“还是没有,”楚儿乖乖应答。
一时间,钟子离的内心涌出了许多的想法,回忆起那个老人的语气,繁织似乎并不是被谁给盗去的,而是如同在与他玩捉迷藏般,主动消失的,这种确信来源于一种莫名的心里认知。
他没了继续说话的念头,继续躺了下去,楚儿为他掖好被子。
“我想回家。”不多时,钟子离说出了这句话,使得楚儿愣了一小会儿。
“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的主子。
感受到自己的小手被握住,楚儿有所疑惑地看着钟子离。
“你就呆在我身边,别走吧。”
楚儿“嗯”了一声。
夜色仍旧未曾退去,但雨声却是响了起来,要入秋了,这个时间下雨,有点罕见。
在后面的行途中,钟子离对于进入洛神依车房内的兴致都退却了很多。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想梦里的那一幕,这些天,围绕的始终是这件事。
为什么会这么悲伤啊?只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老人罢了,何以能够牵扯出自己如此多的感情来。
在闷闷寡欢中,楚儿一直随身在侧。
终于,在经历了近三个月的行程后,炎龙国的定亲队伍以及洛公主的护卫队伍,抵达了飞霜国的都城——望江城。
望江城的百姓翘首以盼,终于等回了自己的公主。让人甚是遗憾而又嫉妒的是,她即将与那炎龙国的太子定亲。
这世道真是好生不公,何以我便不是出生在王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