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道:“曹大哥谬赞了,小女子哪里有当军师的才能?”
曹成失望道:“看来,方姑娘是不愿意了。”
“也不能说是不愿意。我只是还有不得不去做得事情。相信对两位绝对是有利无害。一旦我事成,便还有与两位会面的一天。到时候,我们再议如何?”
曹成也知勉强我不得,起身道:“如此,我们兄弟便先告辞了。方姑娘,希望再次见面时,我们还能相谈甚欢。”
我也起身相送道:“这也正是小女子的心愿呢。”
他们出去后,将部队整合,有几个薛大人的心腹要闹事,当场便被曹亮和杨再兴杀了,高压之下,再无人敢出头。烟尘滚滚下,他们离开了青牛村。
我看着村里一片狼藉,沉吟不语。朝英走到我身边,亦沉默地陪我站着。
半晌,我开口道:“朝英,你也姓林,是么。”
她身子一震,低头道:“姐姐猜到了么?”
“你方才听到他们说起他们的师傅时,表现得太过异常。虽然他们没发现,我能看不到么?朝英,他们也算是你的师兄,为何方才你不与他们相认?”
“姐姐,我对父亲毫无印象,与这两位师兄更是陌生。况且父亲已经去世,与名义上的师兄们相认又能如何?朝英在在这个世上唯一关心的人,就只有姐姐而已了。以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起了。”
一个是再做不成方勉的方勉,一个是不想做林英儿的林朝英。
我牵起她的小手,默默地注视着天边翻涌的云层。苍天之下,一副乱世景象。
这就是我即将登场的舞台么?
曹成带着人走后,刘全他们也摸回了村里。青牛村算是毁了,村民们十不存一。像陈老汉陈大婶这样的,已经算是极幸运的了。剩下的村民抱着自己亲人的尸身放声痛哭。
我自认铁石心肠,可看着如此凄惨的场面,仍然于心不忍,便将身上所有的银钱都拿出来分给了他们。虽然只是绵薄之力,但比起坐视不理总要好些。
忽然想起他曾跟我说过的一段话:“也许在时代转变的洪流面前,这样的惨事不可避免,个人的能力也非常的微不足道,但是,我还是不愿意坐视。只要我有一丝能力,我便要尽力保护他们。”
元飞。。。。。。我怎么又想起你来了。
早知道这是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我以为已我放下了。可为什么心里还是很痛呢?
村民都是淳朴之人,他们伤心之余,仍然对我千恩万谢。我心情郁郁,也说不出更多安慰他们的话来,只是在心中下定决心,要用最短的时间结束这样的乱世,将百姓的苦难降到最低。
暮然发现,原来他对我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
我大声道:“刘全。”
他应声过来。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
杜充集重兵于各州府,黄河渡口处却是兵少将寡。我一路北返,也将之后南侵的路线看个分明。叔公在黎阳津率人接应于我,又嘱咐了刘全几句,便让他们回开封了。
天会六年九月,我重新回到幽州府。与五个月前相比,此城如今已成军事重镇,约二十万的金军主力集结于此。他们的统帅,当然就是被中原百姓称之为“粘罕”的完颜宗翰。
宗翰设宴为我和叔公接风,也是庆功。宗泽虽是病死,但宗翰并不知道详情,他还以为是宋军为了封锁消息,防止军心动摇才对外宣称宗泽乃是病故的。
宴席上都是些熟人,宗辅,宗弼都在,他们对我的态度有明显改观。女真人最看重人才,有能力的人就可以得到他们的尊重。
除他们之外,还有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女真贵族。完颜宗弼为我们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皇叔完颜昌,现任左副元帅。皇叔,这位就是为我们大金国立下大功的赵参谋。”
我依旧轻纱蒙面,闻言起身向完颜昌福了一福:“卑职参见皇叔。”
完颜昌哈哈笑道:“赵参谋无须多礼,今晚你才是主客,请坐,请坐。”
我这才坐下,看到他的身后侍立着一人,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颀长,面色白净,三捋胡须。令人奇怪的是,这人与我一般,身着汉服。
于是微笑着问道:“请问皇叔,这位是?”
完颜昌笑道:“你是说会之啊。他是我的师爷。你也知道我们做武人的,只会打打杀杀,身边还是需要有才学的人时时提醒才好。会之,来见过赵参谋。”
那人走上前来,抱拳施礼道:“鄙人秦桧,见过赵参谋。”
此人虽是汉人,身处那么多女真皇族之中却面色如常,我倒有些佩服他。
“秦师爷风采不凡,皇叔得此人才,可喜可贺。”我笑着恭维。
完颜昌点头道:“说起来,秦师爷之前一直跟在昏德公身边,还是皇兄看重他的才干,特地将他赏赐于本王的。秦师爷万事皆通,本王有他相助,办任何事情都觉轻松许多呢。”
我饶有兴味地看了看秦桧,发现他同时也在打量我,彼此都笑了笑。
完颜宗翰见我们聊得投机,便也道:“既然秦师爷是皇叔器重之人,不如一起坐下,大家畅聊一番。”
秦桧闻之,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道:“多谢元帅大人美意,不过终究与礼不合。鄙人还是站着为好。”
宗翰也不勉强,点了点头,又和叔公聊了起来。
宴会开始后,无非又是喝酒吹捧那一套,我无聊地与他们敷衍着,观看着那些跳的比我差多了的舞女。
目光忽然与秦桧相接触,他略向外面使了个眼色,我心里明白,点了点头。
之后我找个个接口,独自一人走了出来。片刻后,他也跟了过来。
来到一个假山背后,他看左右无人,上前施礼道:“下官见过柔福帝姬。”
我面色不变,淡淡道:“秦师爷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帝姬莫要误会,下官只是有要事禀告。”
“究竟是何事?”
“太上皇的身子一日不复一日。你的皇兄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帝姬如今深得女真人信任,可否美言几句,略微改善一下他们的现状?”
我观察着他的表情,分析着,判断着,嘴里道:“你倒是个忠臣。”
“不敢,会之只是谨守臣子的本分。”
“秦大人,有句话嬛嬛只对聪明人讲。我们可以改善的,应该是我们自己的现状。这句话对我如此,对你如此,对我的父皇,父兄更是如此。”
他沉默片刻,沉声道:“帝姬所言,会之铭记于心。”
“完颜宗翰让你坐下你却婉拒,我看你也并非是胆小怕事之人,如此谦逊,必有图谋。关键在于你图谋的事情到底有多大?”
“帝姬冤枉下官了。下官何曾有什么图谋?”
我单刀直入道:“你是否想代替张邦昌?”
他闻言苦笑道:“下官怎会有如此不臣之心?”
“你觉得我是会被一两句承认或是否认说服的人么?”
秦桧肃容道:“即便代替张邦昌,也不过是女真人手里的傀儡棋子,今日可以让你在台上风光,明日便可叫你死无葬身之处。下官怎可置自己于火炉之上呢?”
我叹了口气:“你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你知道么,就算你想代替张邦昌,完颜宗翰也不愿意的。因为你太聪明,实在不好控制。”
“帝姬,以你之见,此次南征,结果会如何?”
“我看你心中颇有见识,何不说出来让我参详参详?”
“那下官就先抛砖引玉了。此次宗泽丧命,河南形势急转直下。杜充乃无能之辈,只知固守几座坚城而已,完全无法充当应天府(扬州)的屏障。所以此战的结果是,应天府陷落,当今大宋皇帝南渡长江。宋金双方隔江对峙。”
我眉头一皱道:“之前说的都在理,不过万一我那九哥城破被俘,如何做到划江而治?”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大宋皇帝再次被俘的可能极小。且女真人擅骑射和拙舟楫。临江水战毫无胜算。且金军长途奔袭应天府,河南之地尚未巩固,仍需时间治理。所以这段时间里,双方只能维持对峙局面。”
他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不过我既然知道了这点,就会尽量避免这种结果的发生。
“秦大人,多谢你的分析。今日你来找我,应该不是仅仅为了我父皇与皇兄那么简单吧。”
“回禀帝姬,今日能见到帝姬,是下官的福气。当初下官因反对金人废黜你的皇兄改立张邦昌而被金人掳至北方。一路之上,所见所闻,令下官不胜感慨。”
“哦,秦大人有何感想?”
“下官之前深受孔孟之学熏陶,认为圣人当以礼仪教化四方。我大宋泱泱大国,南蛮北狄岂是对手。可后来东京城破,女真人的野蛮行径让下官实在看不明白,如此没有教化的偏远小国,如何先灭了大辽,又击败了大宋?这圣人之言,礼仪之教,为何不能挽救我汉人王朝?最后我终于明白了,那就是再正确的道理,也需要用力量去维持。所以正确的不是道理,是力量。只有强者才能生存,才能发展,才能赢得一切。”
月光下,他侃侃而谈,目光炯炯有神。我心中默念着他最后两句话:所以正确的不是道理,是力量。只有强者才能生存,才能发展,才能赢得一切。
这个秦桧,居然有着与我一样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