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岳飞处回来,黄诚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接触的多为直来直去的军旅男儿,对他这种含蓄莫名的倒有些不适应。不耐烦道:“老黄,你盯着本军师看,难道想要意图不轨?”
他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军师说哪里话来,黄某受军师恩惠,如今也谋了一条正途,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有不轨之念?”
“那你为何一路之上不停地偷看本军师?本军师虽然天香国色,可是已经嫁人。而且相公他最不喜旁的男子勾搭本军师,你要是没有不轨之心,以后对本军师最好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欲言还休,免得叫他误会。”
他听得满头大汗,到最后总算明白了我的意思,讪笑道:“军师真会开玩笑。其实黄某只是觉得有点诧异,那岳元帅神威凌凌,方才只是坐在案前与我们讲话,并不十分严厉,我们兄弟俩却是大气不敢出,只知循规蹈矩,有问必答便是。可军师一介女子,却在岳帅面前侃侃而谈,神情自若,让黄某佩服之余,也确实存有疑问,不知军师是如何做到的。”
我当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却是为了这个。不过他今日立了大功,又是我让他有话直说的,倒也不能不答。
我当然知道自己不惧怕岳飞的真正原因,但肯定不会对他实话实说。
沉默片刻,我淡淡道:“你可听过无欲则刚?”
他愣了愣道:“黄某愚钝,倒要请教。。。”
“你看,我是女子,军功,官职于我无用,方才岳帅想报奏朝廷为我请功,可我毫无兴趣。行军打仗纯属我的个人爱好,既然我无求于岳帅,又怎会惧怕他?你们男人则不一样,生来就要挣个富贵功名,这些只有岳帅可以给你们,你们自然怕他。”
他思忖片刻道:“军师说的在理,不过我们对岳帅也并非算是惧怕与所求,还有打心眼里的敬佩。此外军师的爱好竟然是打仗,又不是为了军功,真是让人意外。古往今来,好战者必喜功,军师却是无欲无求,那,军师究竟是为何而战呢?”
他毕竟是秀才出身,几句话便将我叙述中矛盾之处给点了出来,难怪可以成为杨幺的智囊。
我的确看重他的智谋,可前提是这份心思不能用在我的身上。于是我不满道:“你罗里吧嗦的,到底想表达什么?”
他见我着恼,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还是说道:“迷茫之人是无法领军作战的。好比当初面对军师孤身一人的黄某,心中疑虑,纵有一城兵马在手,却伤不得军师分毫。军师才华横溢,深得岳帅器重,必然不是无欲无求之人,定是有奔波征战的理由。”
看不出这小子还蛮有一套的嘛。我拍了拍他肩膀道:“黄仆射,所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少时成名,可谓有智,却不知自己的短处,是以成年后诸事不顺。你可想知道缘由?”
他慌道:“仆射什么的,军师可休要再提了。黄某自知自己有些毛病,正想请军师指教。”
我笑了笑道:“那我还是叫你老黄吧。老黄你知道么?人为什么长了两个耳朵,却只有一张嘴?”
他想了半晌,摇头道:“这个。。。黄某不知。”
我哼了一声道:“就是让你多听,少说!”
他听罢身子一震,一时陷入沉思。
我之前就将他了解了个通透,因为狂妄自大,他以前经常说些胡话,得罪了不少人,以至于后来屡试不中时,被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还检举他写反诗。。。
真是祸从口出,老祖宗诚不欺我。不过这样的人,杨幺竟能重用,可见有些眼光和器量。
黄诚说话是不好听,不过他那句“军师究竟是为何而战?”确实触动了我。当初从会京一路南下,我心中坚定,思路清晰,是以所向披靡。但在江南遇到元飞后,陷入爱河,顿时患得患失,瞻前顾后起来。惊险打赢韩世忠后,却在建康南岸被岳飞占据主动,险些丧生。
之后在曹成军中,再次遇见失忆的元飞,立刻便重蹈覆辙,带着重重伤心去迎战岳飞,还未交手,便被许天翔擒获交给元飞,然后。。。不堪回首。。。人神共愤。。。羞愧难当。。。
黄诚将我从回忆里叫醒:“军师,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我咳嗽一声道:“这是我的独门内功,练起来就是这样的。好了,我现在去提审杨钦,你们两个随我一起去吧。”
他们忙点头答应。
杨钦被捆得像个粽子,酒也早醒了,此刻看着端坐于他跟前的黄氏兄弟和我,不由怒目而视。
我向黄诚递了个眼色,他立刻对杨钦道:“杨老弟,这位是岳帅军中的行军参谋,方军师。你既已落败遭擒,不如就此投降,还能保全性命。你看如何?”
杨钦“呸”了一声道:“黄诚,你这个卑鄙的叛徒,竟敢背叛大圣天王!早晚有报应!”
话音刚落,被他骂得一脸尴尬得黄诚没来得及发作,我却从座椅上弹起,飞快地抡了杨钦几个清脆响亮的巴掌。
他料不得我的动作如此之快,一时被打的愣住了。
我面若寒霜看着他道:“你弄清楚,明教教主可是姓方,他杨幺不过是一个光明左使,竟然囚禁主上,还自封为大圣天王?而你这个姓杨的居然还有脸说别人是叛徒?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我在皇宫里养出来的帝姬气势不是他这个土老冒能够抗衡的,指着他跟骂奴才一样。
他完全被我压制,加上理亏,方才的怒气顿时散到了瓜哇国去。只嘟囔道:“你又不是明教的人,管不着。。。”
我冷笑道:“你刚才可听清了我姓什么?”
他想了想,脸上露出惊骇之色。就连一旁的黄氏兄弟,也吃惊地看向了我。
我傲然道:“我姓方!我的父亲是江南方腊!”
杨钦的额头冷汗直冒,忽然大声道:“这不可能!方老教主只有一个女儿,她在十多年前已经。。。”
我盯着他的眼睛道:“已经如何了?难道是你亲眼所见?又或者说,当初是你带人杀了她,所以你才那么肯定?”
他急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听说。。。”
我悠悠道:“俗话说的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十几年前没有死去,是因为有人救了我!”
说完我朝后堂方向喊了声:“叔公,请出来一叙!”
说话间,叔公便从后头走了出来,对他们几个道:“老夫乃明教前任光明左使方七佛是也!当年便是老夫将老教主的骨血从乱军中救出的。之后也曾和现任方教主一起去过山寨,你们几个没脑子的,如何敢对老教主的亲生骨肉不敬?真当我方家无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