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巧妙地瞒过那些亲兵,顺利地潜进了岳飞的书房。他正眉头紧锁地坐在书桌后,看上去身体没有半分不适,心情却是极差。
我咳嗽一声,他循声看向我,眼神一厉,随后认出我来。
“方参谋?。。。你为何会来此处?”
我缓缓走过去道:“我来看望一个傻子朋友。”
他怒道:“你大胆!”
我笑了,猛地一拍他的书桌,也大声道:“我乃宋军参谋,官职在身。你呢?刚辞的职,一介白身。你说现在是谁大胆?”
他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看我。
我自顾自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笑眯眯道:“刘光世的部队,也就你当个宝。能有个屁战斗力?”
他忍不住反诘道:“严加训练,怎会一直没有战力?”
我摇摇头道:“兵不在多,贵乎精也。你又不是不懂。精兵强将,有我给你训练着呢?我还是个有钱人,可以继续为你招募兵源。何苦为了那些个兵油子跟整个朝廷置气?”
他怒气冲冲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些什么?”
我小嘴一撇:“这会想起我是妇道人家了?当初你老人家可不是这么说我的。”
他摆了摆手道:“反正你不懂。”
我轻笑一声道:“有什么神不懂的,无非就是你恼皇帝出尔反尔,恼张浚从中作梗。可他们一个是你的主子,一个是你的上司,你有气发不出,只好以退为进,跑到这里来甩脸色。心里头还是希望皇帝能收回成命,还是让你接手淮西军,对不对?”
岳飞窒了一窒,想来是被我说中了心事。
我继续说道:“君臣,上下,这是纲常。你既然想做忠臣,就不能心怀怨怼。既然做了军人,就该知道服从上级安排。你如今算什么?恃宠生娇?以下犯上?还是说。。。你想反?”
他发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岂是那种乱臣贼子?”
我摊开手道:“这不结了吗?你既不是那种人,又何苦用辞职来要挟朝廷?本来皇帝还有些内疚,兴许将来会补偿你。如今可好,表面不说,心里头指不定怎么想你。还有那个李大人,招谁惹谁了。被派到这里和你好说歹说,你怎么就不知道就坡下驴呢?”
他满面恼色道:“粗俗!”
我笑眯眯改口:“你怎么就不知道见好就收呢?”
他有些被我说动,皱眉道:“我岂是要圣上给我什么补偿?只是圣上受小人挑唆,如此安排人手,必有祸害。我自知劝阻不能,心里烦闷,无法主持军务,还不如来此为母亲守墓。”
我摇头道:“皇帝就是皇帝,怎么会错呢。就算错了,他也不会承认的。你说的祸害,无非就是吕祉威望不足,王德与他人不睦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种逃跑部队,出点乱子才好,凭白占着编制,拿着军饷,简直就是累赘。”
他看了看我道:“你为何说的如此轻易?什么叫出点乱子才好?”
我看了看他道:“说实话,那支队伍打不了仗。可数量还不少,五万人,又是军粮,又是军饷,对朝廷也是负担。也就你们舍不得,换了我早解散他们了。”
他盯着我瞧了半晌,我泰然自若,神色如常。
他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笑道:“我是你的行军参谋呀。”
“不是这个,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当过兵,打过仗。嫁过人,有孩子。我不就是个妇道人家么?”
女人记仇,谁让他之前说我是妇道人家。
岳飞摇头道:“我并非今日才如此感觉。你以往说话便是如此,睥睨天下,不屑一顾,哪里像寻常妇人?你不愿说,难道我不能去查么?你须知瞒不过我的。”
我小嘴一撇道:“之前你还说相信许大个,相信我相公,如今倒好,要去查妾身了。”
他哼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想让我不查你,道出你的身份便是。”
我微微一笑道:“鹏举兄,我劝你还是莫要去查的好。本来我们可以客客气气地做朋友,你是东家,我是西宾。可你真要去查清楚了,以后见着我须不自在。我这行军参谋当不成事小,你见到我便要行礼请罪事大。查不查的,自个掂量吧。”
他思忖片刻道:“能如此对我说话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宫中的娘娘,但她们是出不了宫的。还有一类,或者说还有一个。。。。。。”
我打断道:“看透不说透,才是聪明人。鹏举兄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他摇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是帝姬殿下?”
我轻笑一声道:“你还记得自个是将啊。如此说来,你是收回辞呈了?”
他哼了一声,终归没有反驳我。
我点头道:“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岳帅。再说淮西军不过鸡肋尔。何必为之心烦?如今皇帝既然派人来此,不若就坡。。。那个顺水推舟。也卖皇帝一个面子,回鄂州去吧。不然你的岳家军就要变成第二个淮西军了。”
至此他终于被我说动,眉宇间的愁容大减。只不过有一樁新麻烦,又横在我俩面前。
“背嵬军之事,殿下打算交给谁?”
我白了他一眼道:“你是真的不会装糊涂吗?”
“兹事体大,臣不得不规劝殿下。若事有泄露,于殿下,于臣,于岳家军都不利。”
我淡淡道:“杨再兴,花明。。。”
“殿下是说,他们可以代替殿下执掌背嵬军?”
我冷冷一笑道:“本宫是说,杨再兴,花明,他们是本宫的人。你岳帅虽然有本领,也吞不下本宫的背嵬军。”
他怒道:“谁要吞下背嵬军?臣岂是那种小人?”
我摇摇头道:“罢了。你可以辞了本宫的行军参谋。但背嵬军的统领,必须是本宫。”
他满面阴沉道:“那又有何用?殿下何必一意孤行?倘若此事泄露。。。。。。”
我打断他道:“此事不会泄露。岳鹏举,本宫不是在和你打商量。本宫是告诉你,背嵬军挂在你岳家军名下,是合作关系。当然,指挥权本宫让给你。除此之外,由本宫全权负责。”
他更加生气:“天下间,哪有帝姬出任军队统领之事?”
我笑道:“毕竟是老粗,何不闻平阳公主乎?”
平阳公主是唐高祖李渊的三女儿,在李渊造反后谋略关中,白手起家,以微弱兵力为李唐打下大片地盘。
岳飞不期我有此应对,满面涨红,却一时无语言以对。
我语速放缓道:“岳帅,不论本宫的帝姬身份,单就统兵能力,你以为本宫如何?”
岳飞虽不情愿,但他不是昧着良心胡乱说话之人,只得道:“殿下乃统兵奇才,实属天下罕见。”
“本宫仍愿屈尊做你的行军参谋,只希望你对本宫身份保密,另外。。。别碰背嵬军。那是本宫的心血。”
他只道:“乱弹琴,真是乱弹琴!”
我娇笑道:“别生气了,你可是天下闻名,战无不胜的岳元帅呢?怎可如此小气,连一个弱女子都容不下?”
他见我突然又扮起弱女子了,更加胸闷,恨恨道:“殿下太自谦了。若殿下是弱女子,天下就没有强人了。”
强人就是强盗的意思,他也是气坏了,不顾尊卑,讽刺我是强盗了。
我也不生气,起身走到他面前,怯生生道:“若岳帅不肯原谅妾身,妾身就死在岳帅面前吧。”说完便往他身上凑。
他赶紧起身离座道:“殿下自重!殿下自重!”
我顺便坐上他的位子,一本正经道:“明日李若虚来了,你摆摆架子,别答应得太快让人起疑。不过终究还是要尽快还军的。”
他瞪了我半天才道:“殿下最好少往军中去。”
我无奈地摊摊手道:“别一口一个殿下的,叫顺了便改不了了。妾身还有很多生意要处理,哪会一直待在军中,岳帅过虑了。”
他尤自愤愤,摇头叹息道:“荒唐。真荒唐!”
我起身道:“走了。花了妾身那么多时间,妾身每一刻都几千万上下的,岳帅你可赔不起。”
说完留下他独自生闷气,施施然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