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门时,不再遮掩痕迹,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离开。几个亲兵见我出来,正想喝问,却认出我来,便道:“军师何时进去的,为何我等竟不知道?”
我微笑道:“尔等忠心可嘉,不过岳帅找本军师是商量重要军事机密,所以不能告诉你们。”
他们只得唯唯诺诺给我让开道路,然后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为何没看见我进入和军事机密有什么奇怪的联系。
我虽成功地说服岳飞还军,却也因此暴露自己帝姬身份。我吃不准他还会不会去查我,但就算他不去查,也只能说明他已很肯定。若他真去查,这事也瞒不住。
不过对此我并不在意,背嵬军我早已牢牢掌握在手里,岳飞没有必要去做无谓的事,就算辞了我的军职,也改变不了我是一军统领的事实。改变我们先前的合作关系对他,对整个岳家军并没有好处。更何况我还是整支岳家军的金主,光靠朝廷的饷银,岳家军到不了如今这个规模,装备军械也不会如此更新齐整。
最后么,我毕竟是赵氏皇室成员,在朝野都有一定影响力。他一个大忠臣何必与硕果仅存的帝姬争斗?最后弄得岳家军分裂,只会得不偿失。
我不想和家人分开太久,连夜往临安赶去。最近一段时间我也不会去军营了,省的岳飞看到别扭。时间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更何况这事在我眼里都不能算是问题。
岳飞回了军营,一切似乎风平浪静。但我知道其实赵构也好,张浚也罢,心里头难免会有根刺。当初我就觉得岳飞这样的下属,也许只有宗泽这样德才兼备的上司才用得起,其他人总有一天要被他气死。
我本来也可以用得起,不过如今好像我才是他的下属才对。。。
绍兴七年,八月八日。淮西军统制官郦琼、王世忠、靳赛等发动叛乱,杀死监军官吕祉等人,带领全军四万余人,并裹胁百姓十余万投降伪齐刘豫,我得知此事后,不禁叹了口气。元飞问我:“淮西军哗变,不正可以让皇上,张相公明白岳帅才是对的么?怎么看你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将头靠在他肩膀上道:“翼展可听过田丰之事?”
元飞身子一震,竟也如我一般叹了口气。
田丰是汉末冀州军阀袁绍的谋士,当初劝说袁绍不要南下和曹操作战。袁绍很不高兴,将他下了狱,说打赢了曹操再回来收拾你。
结果袁绍在官渡被打得惨败而归。狱卒就恭喜田丰,说主公这次会觉得先生说的对,接下来定会重用先生。
谁知田丰听完,不但没有因此高兴,反而叹气道:“主公若是胜了曹操,我还有一线生机。可主公如今败了,我是必死无疑。”
狱卒大吃一惊,询问缘由。田丰道:“主公不是一个大度之人。如果打赢了,他放过我,还可以博一个胸怀宽广之名。可现在他打输了,必然不能容我活着。不然他会觉得颜面无存。”
果然袁绍回邺城后,派人赐死了田丰。
元飞搂着我,忽然道:“皇上。。并非袁绍之流。。。或许。。。”
我很想说你怎有我了解赵构,但又怕他吃醋,只好幽幽道:“总是有了嫌隙。将来若是有变,便会生根发芽。”
听完我的话,元飞终于沉默不语。我并不想让他不悦。况此事还有转圜余地,就看岳飞会不会做人了。。。虽然我还是觉得他够呛。
此事对大宋朝廷影响巨大,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淮西之地丢了个干净,留出来的空虚防御带得另择部队去镇守。岳飞向朝廷上了札子表示自己愿意率兵调防,赵构予以嘉勉,但未予批准。双方不过表个态度,毕竟岳飞驻守的鄂州也是重要防区。
张浚一边上书请罪辞相,一边调集其它部队补上空缺。赵构不怀疑他的忠心,但张浚连续犯错,不由得对他的能力有了质疑,于是同意了张浚的辞呈。此后便更加重视秦桧等主和派官员。好在伪齐此时已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刘豫也没有心思趁此良机进攻宋朝。
大宋逢此变化,自是好一阵忙乱。北方之地,却也并不清净。同年金熙宗完颜亶废伪齐刘豫为蜀王,取消齐国号,纳入金国范围。而上京城里,郁郁不得志的完颜宗翰终于病逝,他的羽翼这两年被纷纷剪除,刘豫可以说是最后一个宗翰派系了。十年前他曾问我对刘豫的看法,我当时另有心思,不置可否。十年之后,伪齐固然是烟消云散,完颜宗翰,曾经的金国军方第一人,也消失在了历史的舞台上。
至此金国主和派占据优势,其领军人物便是皇叔完颜昌。既然两国都是主和派当权,这仗自然是打不起来。一番客气之下,金国居然交还了河南,陕西等地给宋朝。
赵构从未想过会得到金国如此善待,自此更是宠信秦桧。绍兴八年三月,秦桧被任命为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次拜相。虽位列赵鼎之后,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朝廷话事人,已经是这位新晋红人秦相公了。
两国言和,金国显示了诚意,该让宋国表示一下了。于是金熙宗便让赵构称臣,诏书写得极其傲慢无礼。
按说金国给出的是实打实的土地,要的却是一个面子工程。赵构只要愿意称臣,这合议便成了。
可是偏偏这件事成了令赵构头疼的事。他自己是无所谓的,即便当初被宗弼追得逃到了海上,他还是不断写信给金国,语气极度谄媚低下,现在比起当初的情形,已经好了很多了。所以他本来就是准备答应的。
可是大臣们不干了,他们不针对赵构,直接大骂秦桧,说他专权误国,让他立刻引咎辞相。秦桧城府算得深了,被那么多大臣当着皇帝的面辱骂,气得面红耳赤,立刻反驳,然而他反驳的话又被再次反驳回来,大殿上简直成了他的批斗大会。
赵构看不下去了,罢了几个闹的最凶的大臣的官,算是表达了对秦桧的支持。可是情况并未因此好转,第二天秦桧照样被骂得狗血淋头,他也是实在骂不过人家,只要以退为进,向赵构提出辞相。赵构议和主事之人便是他,如何会接受,好言安慰了几句。只是群情汹汹,不得已只能押后再议。
文官们闹了第一波,武将们又接上。韩世忠,岳飞纷纷上书请战,誓死维护皇帝的尊严。赵构心里想,我还有个屁尊严。但表面上还是要嘉勉几句,卿等忠心可嘉,但战事不可轻启云云。
我听到这些事时,笑得前仰后合,弄得面前焦虑不堪的秦桧很是尴尬。
“咳咳。。。殿下,现在不是笑的时候。陛下虽然信任微臣,但他们若一直这般闹将下去,保不齐陛下会。。。”
我止住笑声,摆摆手道:“不用担心,皇兄不会罢免你,至少不会在现在这个时候。”
秦桧神色稍安,又问道:“殿下足智多谋,可否为会之找到一个万全之策?”
我看着他的眼睛道:“世上哪有所谓的万全之策?所谓有得必有失,面子,里子,皇兄两者都想要,所以才僵在这里。”
秦桧不敢像我一样批评赵构,只好说:“如今金国使者还在等朝廷的最后决定,这金国皇帝的诏书,终究还是要接的。”
我淡淡道:“双方各退一步吧。你身为宰相,是可以替皇帝接诏的。只是事先和完颜昌打好招呼,若合议破裂,他也不会好过。难道他在金国就没有政敌了么?所以合议首先要成,然后再是以什么形式成。还有,你别露出这副为难的样子,你若不肯替皇兄背锅,凭什么让你做宰相?你如今也是天天挨骂,又能差到哪里去?”
秦桧和赵构一样,什么都想要,患得患失。我最看不得他们这样,说完了话,立刻把秦桧撵出去了。
过了几日,秦桧果然代赵构,下跪接了金国使者的诏书,返回金国的国书上也是以臣自称。虽然朝野内外还是骂声一片,但合议已成定局,为国事计,文武大臣们还是最终沉默地接受了。
为了不刺激金国,虽然得到了河南,陕西故地,但赵构还是沿用了伪齐官员们继续治理当地,此外只派了少数军队过去驻扎。更别说迁都回开封了,赵构没这个魄力。
他被打怕了,宋军几大主力部队都还是留在江南,拱卫临安。
他不信金国,我当然更不会信。在这段难得的和平岁月里,我和许天翔花了大量的金钱和人力物力,按照武经总要补遗上的设计,造出了很多新式武器,全都装备在了背嵬军上。
赵构估计每天都在祈求上苍,金国可以恪守和议,不再与宋廷兵戎相见。
可惜上苍并没有听到他的祷告,绍兴九年,金国皇叔完颜昌在政治斗争中失败,被完颜宗弼追杀于祈州,他所主导的宋金合议,也随之废除。金国厉兵秣马,两国大战一触即发。